隔天,天不亮沈绛河就起床了,他心里藏着事,半夜就醒了,一直睡着。

  擦黑起床的沈绛河捧着用妖力聚成的小亮灯,悄摸摸来到了花园里。

  他昨天下午去请教了顾凌,教他如何调用妖力和一些简单的初级修炼方式,他学得很快,如今不仅可以用妖力当夜灯,还可以跟植物拉近一下距离。

  沈绛河蹲在花丛里,周身是如萤火虫般飞舞发光的妖力泡泡,他脱了鞋,挖了一捧湿润的泥土,盖在脚上。

  这是他修炼的方式之一,他本体是猫薄荷,扎根于土里,从土壤中摄取力量是基本功。

  对沈绛河而言,这不仅是修炼,更是一种慰藉。

  他想他要是变成猫薄荷,扎根在这里,是不是什么都不用管了,不需要考虑人生大事,不需要考虑人际关系,他扎根在这里,只需要浇浇水,偶尔再施施肥……

  “嘶~”

  后背猛地一股灼热,将他拉回现实,垂眸看去,他的半截小腿已经陷进土里,他不知不觉的刨着土埋自己。

  轰——

  沈绛河脑中仿佛炸开了一枚空白的烟花,他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他面色发白,一屁股蹲在地上,扒着土要将脚刨出来。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十根手指,尽是泥土与血污,指甲与指腹已经起皮发烂。

  “啊!”

  沈绛河惊呼一声,脑中刮起风暴,有一个人指着他骂,满脸的恐惧,说他是神经病……

  神经病——

  “别看,别看,乖。”

  猛地,他的视线被挡住,整个人贴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柑橘味扑面而来。

  霍曦和跪在地上,从后背拥住沈绛河,将他按进怀里,他双手发颤,气息混乱,话里是无尽温柔。

  “乖,别怕,这是正常的,正常的,植物类的妖修炼会将自己埋进土里是正常的,别怕~别怕~”

  “霍……霍先生,我出不来了,出不来了……我……我……我是不是……”病了……

  泪水如短线的珍珠一般夺眶而出,一滴滴蹭过霍曦和的手心,滑落而下。

  “嘘~”霍曦和耐心哄着,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心脏仿佛被人蹂躏一般窒息难受,“不是,我们宝宝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他用妖力拨开盖在沈绛河腿上的土。

  他睡意朦胧时心口一阵钝痛,直觉告诉他,沈绛河出事了。他直起身子一眼便看见了窗帘缝里那点奇怪的青色光芒,他鞋都顾不上,冲到阳台上,入目场景让他胆战心惊。他二话不说,凭着强大的力量从阳台跳出,直奔沈绛河。

  当他看到沈绛河满目崩溃时,心揪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将人扣在了怀里。

  待土被完全拨开,霍曦和撤开了盖在沈绛河眼上的手,“宝宝看,腿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拭去沈绛河的泪水,温柔的捧住他攥在一起不停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霍先生……”沈绛河靠在霍曦和身上,如同归巢的雏鸟,被安全感包裹,肆意撒娇:“我的手好疼,也好冷……”

  他想要霍先生抱抱,到嘴边,也依旧含蓄的表示自己冷。

  他无意识的依赖霍曦和,他记忆里,霍曦和是对他最好的人。

  “吹吹就不疼了,乖。”小孩子撒娇,霍曦和又怎会看不出,他捧着沈绛河的手,搁在唇边,轻轻呼气。

  许久,他将沈绛河的手松开,在他耳边低语,“冷的话,霍先生抱抱。”他将沈绛河打横抱起,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泥污。

  他俯身怜爱的吻在了沈绛河挂着泪痕的眼角,将人稳稳的护在怀里。

  若说往日里的温柔是身为伴侣的责任,如今的温柔则是发自内心。

  霍曦和总以责任为重,忽略了那日阳台一撇,对沈绛河笑容的心动,如今他才彻底明了,自己的责任感为何理所当然,毫无抱怨。

  他喜欢沈绛河,这一切纵容才显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沈绛河疲惫地靠在霍曦和怀里,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他眯着眼,开始打盹,手小心翼翼地搁在身前,不去碰霍曦和。

  他怕弄脏了霍先生。

  霍曦和没有傻到赤脚走进屋里,直接发动妖力,缩地成寸来到了卧室,将人放在床上后,他立马打通内线,呼叫顾凌和魏申。

  两人很快就来了,来时霍曦和正用热毛巾一点一点的擦着沈绛河的脚,沈绛河迷迷糊糊的眼睛滴溜溜的跟着霍曦和转。

  霍曦和不敢给沈绛河擦手,他怕弄疼他。

  擦干净脚,霍曦和将毛巾沁入盆中,来到床头,俯身在沈绛河额头吻了吻,“乖,闭上眼睡一觉就好了。”

  沈绛河睡不着,眼神追追霍曦和,一寸不离。

  霍曦和叹了口气,坐在了床头,将手盖在沈绛河的眼上,招呼顾凌过来,魏申也刚好端着新打的水出来。

  无声的默契,顾凌蹲下身打开药箱,给沈绛河处理脚上的细小伤口,而魏申则小心翼翼地给沈绛河清洗伤口。

  除了偶尔甩毛巾时激起的水声,屋里很安静。

  沈绛河也陷入短暂的睡眠,被消毒好的伤口,也开始冒出点点绿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时霍曦和才想起来,沈绛河是被“灵”所庇佑的,这些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霍曦和一直坐在床头,太阳升起时沈绛河醒了。

  “霍先生……”沈绛河干哑着嗓子小声呼唤打盹的霍曦和。

  霍曦和立马清醒,“怎么了?”

  沈绛河没说话,他望着霍曦和,贪婪地注视着他眼底的温柔,却又胆小得迅速别过脸。

  “灵”的存在淡化了他的问题所在,在沈绛河记忆里,是他贪玩失足掉进土坑,吓得腿软大哭吵醒了霍曦和,但霍曦和的轻哄一举一动都留在了沈绛河脑海里。

  他记得霍曦和叫他宝宝,吻了他的眼角,额头。

  想到这些,他心脏就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羞红爬满脖颈与耳垂,“对不起霍先生,我给您惹麻烦了。”

  霍曦和见他此种反应,眼眸亮了一瞬,“没关系,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绛河昏睡期间他联系了柳玉庭,柳玉庭告诉他,沈绛河这种反应是因为他短时间内压力过大。当然,昏睡过后再醒来,他不会记起自己的发病过程。

  如今看来,沈绛河没忘记自己那部分细节。

  他仗着沈绛河看不见,唇角挂着几分得意的笑。

  没忘记,不逃避,反而羞涩无比,又有些怯懦的贪婪,沈绛河这些反应,大大取悦了霍曦和。

  然而庆幸之后,霍曦和又有几分愧疚,沈绛河的发病源头是他,是他给沈绛河平添压力。

  霍曦和垂下眼,轻轻抚过沈绛河耳畔的几缕碎发,“你真的想跟我一起去市区吗?若是不想,可以拒绝,不用顾虑。”

  “不,不是。”沈绛河转过了头,攥住霍曦和搁在他耳畔的手,“我想,想跟霍,先生一起!”

  他一着急,说话就磕巴,“我只是,担,担心自己,给霍先生惹麻烦,我,我什么都不做好。”

  就连说话,都说不流畅……

  “不,你做的很好,你学习很好,很乖,也从来不会给我惹麻烦。”

  霍曦和顺着他的力道,任他攥着自己的手,“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他注视这沈绛河,温柔深情,柳玉庭说沈绛河在排斥自己,厌恶自己,他便用最直白的喜欢来治愈他。

  不管一个人有多自卑,一旦有人喜欢,便能增进他对自己的肯定,因为人的潜意识里,被喜欢,意味着被肯定,被肯定意味着有价值。

  而这对沈绛河而言,很受用。

  听到那话的瞬间,沈绛河瞳孔放大一瞬,霍曦和眼底的温柔仿佛要将他笼罩包裹一般,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但他清楚,自己此时开心到了极点。

  霍曦和不妄想他会给出什么回应,只是反手扣住沈绛河的手,在他手背吻了吻:“好了,起床洗漱一下,吃了饭就该出发了。”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待霍曦和离开,沈绛河起床返回自己屋里,洗漱。

  面对霍曦和的离开,他即庆幸又失落,一种说不出的拥堵感,憋的他心里难受。

  他不清楚自己对霍曦和的感情算不算喜欢,他只明白,自己愿意信任他,会对着他的温柔脸红,偶尔还会心跳加速。

  可这些,并不只对于霍先生,他在面对陌生人的好意时貌似也会脸红,心跳也会加速……

  好在,霍先生并未追问。

  沈绛河的病,使他不能准确分辨感情。

  显然,霍曦和早已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匆匆离开。

  下楼吃了饭,霍曦和嫌沈绛河穿的单薄,但车已经开来,不好耽搁,只能作罢。

  他们上车时,几乎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个公文包和一罐糖,以及一条小毛毯。

  “安全带。”由于下山之路坡陡,霍曦和提醒沈绛河系上安全带,“晕车吗?”

  沈绛河听话的系上安全,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晕车。

  霍曦和轻“嗯”一声,掏出提前撞进口袋里的糖,撕开包装纸递给沈绛河,随后又将包装纸塞进口袋。

  对开车的彦特助嘱咐:“开稳些,出了山温差大就把暖风打开。”

  彦波目不斜视,开火发车:“好的,霍先生。”

  其实他是有点好奇的,白尾这个大喇叭在他们几个老打工人拉的群里提到了很多关于沈绛河的事,今日难得一见,他属实好奇这位沈先生。

  职业素养在,他只能强迫自己目不斜视。

  不过上车时,他借着后视镜瞄了两眼,那两眼,算不上惊艳,但足以让他眼前一亮。

  纤瘦的身姿,洁白的肌肤,温润如玉的气质,以及眉眼间的内敛温柔,面对霍曦和的不骄不躁,都让彦波不得不称赞一句:真般配!

  他看的出自家老板对沈绛河的细致入微,以后万不得惹了这个小祖宗,不是怕他,而是怕护宝的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