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年级榜上见[重生]【完结番外】>第69章 (大修)

  江遇还下意识的站在原地听对方解释的表情有点儿呆。

  因为在顾知的故事版本里。

  那年江遇的事情闹得很大也很广, 不仅仅是北城和Z市,甚至就连其他省的好多学生, 都知道Z市第七中学那个文科状元, 就因为莫名任性的在自己的志愿表上填了两个神奇的职业培训学校,而把自己给搞得不得不留校复读的事情。

  所以他也自然而然的,在众多的八卦和议论声中, 听见了许许多多次“江遇”这个名字。

  “本来一开始我也没有很在意的, ”顾知说,“因为优秀的人有很多, 我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所以除非这个人跟我相熟, 或者是除开像拿年级第一这种我也能做到的事情之外,他们身上还有着什么别的闪光点或是特别之处,不然我都不会花什么时间跟精力去特别的注意和关注。”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表面上跟谁都友好亲近,但实际上内里却淡漠凉薄得很。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重生”回现在之前,对江遇都一直是不冷也不热——消息都会回, 但却总是回得不迅速也都相对客观——除了很偶尔的心情不错之外, 基本上都从来不会主动给江遇发消息的主要原因。

  “一直到了那天, ”他说,“明明都应该是等大学开学的时间里, 你在找我聊天的时候, 却还在跟我说你过两天要去学校补课的事情。”

  那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条件反射的去反问江遇:[你不是都毕业了吗?为什么还要补课。]

  但当他从江遇的回复里看见了那句“哦,我之前填的那个北大清华跟常人心里所默认着的那个有点儿偏差, 全名叫的是北大青鸟跟清华同方, 所以就只能回学校再复读一年了呗。”之后。

  “我才终于把你跟七中的那位一直都在北城的高校里被各种盛传着的文科学神联系起来, ”顾知说, “然后第一次, 看似不经意的主动向你询问了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所以你才会在当时就问了我的学校名字跟我所在的城市名字。”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江遇都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生气和骗没骗的事情了,甚至都没空去惊讶于对方果然和自己最初所猜测的一样,也是“重生”过来的。

  他的记忆力一向都比较好,只要稍经提醒,运转迅速的大脑就能飞快的回忆起当时的内容跟场景。

  江遇语气跟神色都格外复杂的接上了顾知的话。

  “就为了更准确的确定一下,我究竟是不是七中那个,在整个北城的高中里,都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劣形文曲星’,是吗?”

  “是。”

  顾知丝毫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

  确实也是为了确定一下。

  所以他后来还特地去搜了一下江遇的照片,然后就……因着有些人的长大是长开,而有些人的长大则是等比例放大的缘故,又发现了一件令他觉得非常的意外跟巧合的事情。

  这也是他那天在书店里偶然看见江遇,就立刻决定了要想办法引起对方的绝对性注意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件事情他现在还不打算说,也暂时还没打算让江遇知道。

  “……”

  江遇就忽然不说话了。

  当事情的真相以和他之前的那些猜想完全不一样的方式重新在他的眼前呈现出来之后,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是庆幸还是担心。

  他知道自己在外面被传成了些什么样子,是真的很难想象出来,当时顾知在知道他就是江小鱼的时候的心路历程。

  于是就只能一言不发的就那么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切都被揭开,仿佛全都被摆到了台面上来说的现在,坦率而又直白的微仰着脸问道:“那后来呢,当你后来完全确定了江小鱼就是江遇的时候……”

  江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着说着,话音就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顿了两秒,才又还是很想知道的,重新接着前面的话继续往后问道。

  “你当时挺失望的吧。”

  江遇的目光一瞬不瞬的锁着顾知的眼睛。

  “在知道我就是被他们所盛传着的那个人之后?”

  如果说在以为顾知就是单纯的在戏耍和逗弄他的时候,江遇心里所浮现出来的是一片真心到底还是错付了的失望和愤怒。

  那么在知道了对方其实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也没让他那一片真心交付错人之后,倏然萦绕到他心头的,便也就只剩下了最初的那些惴惴不安跟忐忑。

  对[大吱]的喜欢和依赖远远要胜于对顾知的那些主观性的偏见。

  尤其是在其实也早就发现了顾知并没有他之前所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但却依然在对方面前把自己最不好的那一面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又闹完了这么一通之后。

  害怕对方其实已经偷偷的在心里给他减了分,觉得自己不如人意。

  更害怕顾知这么近乎执拗的非得要给他解释,也只不过是因为不希望他误会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人品低劣的小人而已。

  所以就只是单纯的想要跟他解释清楚,但却并没有什么想要再跟他继续把以前的那种关系给维持下去,或者说是跟他做朋友的想法和心思了。

  其实也不怪他会不由自主的往这个方向去想了。

  毕竟当局者迷,在离他俩都“重生”过来之前,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呢。

  顾知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江遇跟江小鱼是一个人,但却一直没什么动作。

  虽然没有跟他断联系吧,但他既没有在微信里告诉他这件事,也没有在现实里刻意的去找过他,仿佛并没有打算要在现实中跟他有什么交集,更没有打算要跟他成为什么朋友的样子。

  再加上关于他在北城的高校间流传着的那些传言……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性了。

  但顾知的回应却是一脸惊奇的看着他,在并没有很惊讶于他跟自己也一样是“重生”过来的同时,又不是很明白他怎么会这么认为的挑了一下眉梢。

  “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失望?”

  顾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跟你认识了那么多年,什么学校家里的大小事情没听你在背地里跟我絮絮叨叨过?”

  就算当时因为两边的版本不一样,在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时候,是会有一点儿“这人确实挺狂,行为也确实挺嚣张”的感觉。

  可在知道那个人是江遇之后,他还不会自己去联系一下前后文吗?

  他一副“我是真的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的表情偏头看着江遇。

  “事情的真相和它之所以会那么发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还有人能比我更清楚的吗?”

  “……”

  江遇就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晌,才又还是没忍住的重新抬眸朝着他看了过去。

  “那你在之后的那一年里,为什么又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也是一副完全不能理解对方这个行为的看着顾知:“难道不是因为……”

  “自然不是。”

  顾知各方面的条件基本上一向都是优于身边的其他人的,无论是家庭背景和环境,还是他天生所自带着的那些外在跟内在里的天赋跟优势。

  所以他内在里的性子其实很傲,心气和眼光也格外的高。

  就比如像这种脑回路跟逻辑仿佛总是不在一条线上的沟通和交流,今天如果要是换了是别人的话,他肯定早就已经放弃了再去多跟对方解释些什么,或者说是耐着性子在这里继续多费唇舌了。

  因为他会觉得没这个必要。

  既然对方没办法get到他所释放出去的那个信号和他真正想要表达的那些意思,那就说明他们不是同在一条逻辑思维上面的人。

  而跟这样的人如果要深交的话,就必定会比跟那些能立刻理解到他下一步动作和想法的人要麻烦和心累得多。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

  而且压根儿就不会去管对方会因为他的这个选择,而对他这个人产生什么样的曲解和误会。

  只是现在这个人是江遇。

  是他在衡量和斟酌了一定的时间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接近和尽可能的包容跟照顾的那个“小可怜虫”。

  所以他也就只能压着心底几乎是无意识的在往上翻涌着的那些负面情绪,继续以他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最大的耐性去跟江遇解释那些原因。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要怎么去跟你说。”

  顾知说:“我们那个时候完全不熟,而你在外面树立出来的形象又是那么的嚣张跋扈甚至于冷酷。”

  “我要是当时就莫名其妙的跑到你的面前去跟你说,嘿,文曲星,我这里有你所有年少无知时候的秘密跟黑历史。”

  他说着双手一摊,又比刚才还要更加无奈的微偏着头静静的看着江遇。

  “人设被拆不说,关键我这个近距离的陌生人手里还握着你那么多的小秘密……要是我真的在当时就二话不说的跑去告诉你了,就问你想不想当场去世,或者说是当场就让我去世吧。”

  顾知说。

  江遇:“……”

  确实。

  他会有这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句话不是常说嘛,时间其实并不能帮我们解决什么问题,但它会把问题变得在我们心里不再像当时那么重要。

  所有的东西都是具有时效性的。

  很多事情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后,我们再回头去看,内心里会觉得:嗯?居然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的事情,我当时是为什么会怎么也拗不过那个弯儿来,就是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呢?!

  比如他当初一厢情愿的想要去讨莫羡渔跟江停舟欢心的事情。

  但当局者往往都是格外的迷。

  在他们拗不过弯儿来的那段时间里,这件事情对当事人来那就是最重要的。

  是谁也不能多言,没法劝说,更不能过多的去打探和干涉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比如江遇跟大吱所说的那些。

  在当时的话,他肯定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身边那些不认识的人——知道的。

  因为运气好的话,可能他们会像裴苯那样,只是出于同情跟惋惜,对自己不停的游说和规劝。

  而运气不好,那些人就会在背地里说他这样,说他那样,甚至都可能广而告之,把他不愿意让别人所知道的那些秘密在一夕之间全都抖落出去,搞得人尽皆知。

  他骨子里是个把尊严和体面都看得特别重要的人。

  能把那些事情都完完全全的告诉给他以为是在千里之外,永远都不会周围的人所知晓的大吱一个人,就已经算是极限了。

  更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已经都开始在后来的时间里越来越明显的克制着自己,没再去把什么事情都往外说,也越来越少的像以前那么没脸没皮的去缠着人要一个搭理了。

  所以江遇自己垂着眸子认真又仔细的思量了片刻,也还是赞同顾知刚才的那个说法的。

  要是他当时就告诉了自己……

  江遇想了想,发现他还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但不管怎么样,他能确定的唯一一个结果就是,他跟“大吱”的朋友关系,肯定在他知道大吱就是顾知的那一瞬间,就得立马到此为止了。

  再所以……

  江遇抬眸。

  “想明白了吧?”

  虽然但是,这小孩儿的心思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又太好猜了,基本上是心里在想些什么都往脸上写。

  顾知一眼就看出了他想说些什么,抢在他之前自己就已经又先开了口说道:“我不是因为不想跟你做朋友了才不告诉你,恰恰相反,我就是因为还想跟你做朋友,所以才没在当时就立刻告诉你的。”

  江遇默然。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忽然想起什么的,掀眸瞪着他:“那你当时在书店里……”

  “学霸的逆向思维跟辐射思维不陌生吧?”

  顾知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比较理直气壮的说:“在背后骂你的言行跟夸你成绩的人那么多,我要是跟风也那么做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引起你的注意的,不是吗?”

  “所以就只能即兴发挥,反其道而行的去贬低你最引起为傲的成绩了。”他说,“毕竟想要跟你做朋友的第一步,就是得先刷够了存在感引起你的注意,是这个道理没错吧?”

  这也他之所以会搬到跟江遇一个小区里去,还特地在裴苯走的那天,跑去跟江遇偶遇的根本原因。

  不过他当时是真的想要顺便安慰一下江遇的,就是人没领情而已。

  江遇:“……”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或者说是放在今天之前从顾知的嘴里说出来。

  那他就是不在嘴上,也立马都得在心里回上他一句:“你是认真的吗兄弟???”

  比如当初大吱在微信里问他有没有这种可能的时候,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顾知就是大吱。

  并且他还亲口告诉自己他就是认真的,确实还就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已。

  表情正经,语气认真。

  ……行吧。

  “我还以为……”

  “以为我跟裴苯一样,也是见不得你放弃自己,所以才特意在书店里说了那些话,目的就是为了把你给激来南高学理的?”

  顾知依然会读心术似的抢先把他想问的那些话给说了出来,看见江遇的脸上露出明显是被自己说中了的微妙表情,话音顿了一下。

  “小朋友,我只是个跟你差不多级别的普通学霸,不是什么神算子,就算我真的有那样的想法,可我怎么就能确定你真的会因为那些话就直接转理了呢?”

  他说。

  “……”

  江遇不说话。

  顾知就又接着说道:“再说了,就算是我能算到你会转理,那就凭你的成绩跟资质,你要学理就非得来南高学吗?就不能继续留在七中?”

  “你们七中的理科就很差?原来就没和南高一样,出过什么市状元跟省状元的吗?”

  他完全让人没法反驳的发出灵魂拷问。

  江遇:“……”

  确实,南高跟七中的区别,其实并不在于每一届的文理科状元都是出在哪边,也并不是说另外一所学校的文/理科就有多差。

  综合实力一直都是旗鼓相当的。

  只是相对而言,这两所学校每一年的升学率,都是南高的理科更高,而七中的文科则更胜一筹而已。

  “所以嘛,我算不到那么远,没这个心思,也真不是故意的在套路你。”见他半天不说话,顾知才又自顾自的继续跟他说道,“而且我也从来都没觉得你是在放弃自己,压根儿就不需要我劝。”

  说完看见江遇没忍住又忽的抬眸朝着他看了过去,就又是一脸好笑的抱起胳膊,觉得他这个反应很是有趣的“啧”了一声。

  “北城第一啊同学,要是南城的北理也加入战局的话,说不定你就得升做Z市第一了。”顾知简直都要觉得他这是在凡尔赛了的对江遇说,“这要都能叫做放弃自己,那我觉得你是想让排在你后面的那些人都当场去世。”

  “毕竟伤害性和侮辱性可都太大了,完全足以让他们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

  他说。

  江遇:“……”

  虽然但是,引起注意的这个事情他勉强算是能理解吧,可——

  “你后来又总是不说人话,也不干人事的故意来踩我的雷区撩闲的事情呢?”

  江遇沉默的憋了半天,最终也还是没能憋住的用一种看“奇葩”的眼神看向顾知。

  “尤其说地铁超重的那次跟在教室里当众拆穿我刷题的那次……别告诉我这也是因为你想跟我深交做朋友才这么做的。”他说,“你确定你是真的想跟我交朋友,而不是打算着要因此来给自己结个仇家的吗?”

  真就离了大谱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么欠的方式去交朋友的。

  不过江遇也还是知道某些脑子不太灵光的傻子,总爱玩什么“喜欢谁,就欺负谁”的那一套弱智戏码。

  他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因为提起来就生气,想趁着这个机会顺手跟对方清算一下这些事情,所以故意专门的在给顾知挖坑设套了——只要顾知敢表明和承认他也是那些傻子当中的一员,那就死定了。他一定会当场就借着这个总算是找到了的发作机会,去好好的告诉一下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应该怎么去做,才能称得上是正确交友方式。

  不过顾知显然不是。

  其实就从他一直都是万花丛中过,看起来跟谁的关系都还挺不错的,可至今都能保持住片叶不沾身,除了别人拜托他帮忙照顾的林黯,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更亲近的朋友了,但在南高,抑或是说整个北城的学生里,却拥有着异常高的好评率跟人气值就能看出来,他的情商其实是很高的。

  于是江遇就没有如愿。

  不仅没有如愿,他还被顾知接下来的回答,给回答得好半天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自然不是,”顾知说,“我之所以要那么做,就是想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一劳永逸的告诉你,你脾气最坏,和对人最不好的样子我都已经亲眼见过,也亲身体验过了,可却依然还愿意、也很想继续跟你做这个朋友。”

  “那你也就不用再担心我之后会不会对你以前的那些言行有什么偏见了吧?”他说,“也没必要再为了要给我留个什么好的印象,而委屈自己去做什么你原本不想做的事,跟装出什么你自己不乐意去装的样子。”

  “只要继续去做那个最真实的你就可以了。”江遇听见他说,“而剩下的那些,我都会自己一点一点的,在之后的时间里去慢慢适应的。”

  这也是他会一直到昨天才提出来要跟见面的关键性原因。

  “因为我觉得铺垫跟时机都已经差不多了,你应该也能够很直观的感受到,我心里的那份,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了,不是吗?”他说。

  尽管在某些时候,他也确实是因为纯粹的想要逗一逗他——比如地铁上那次跟说“看我的小娇妻”那次——但主要的原因,还真就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他知道故意逗弄人的心思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能亲口承认下来的,因而就刻意忽略掉了没有说。

  江遇:“……”

  顾知的回答过于超纲,跟他原本所想象的完全就不一样。

  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动容跟有所触动。

  尤其是这最后的一个解释,对他来说那简直就是绝杀。

  毕竟当你原本还在惴惴不安的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变成对方最满意,也最想看的样子的时候,猛然发现对方其实也同样在思考着要怎么奔你而来不说,并且还亲身下场,略过了言语上的那些东西,以实际行动来告诉你,你其实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就可以了……这就已经不单单只是纯粹的双向奔赴了,内里更是暗含着一种无形的纵容跟偏宠。

  再结合之前,无论他用多么恶劣的态度对对方,顾知都从来没有为此而表现出一点点的退缩和不耐烦,反而还一直好言好语的相待,直至现在。

  甚至在昨天,在他还没猝不及防的发现对方就是[大吱]之前。

  顾知都还在像是为了弥补上他以前所没有拥有过的那些遗憾的一样,义无反顾的撑着伞在大雨中朝着他翩然而来,然后温柔而又绅士的询问着他:“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江遇是真的完全说不清在这一刻里,他的内心里倏然急涌上来的那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庞杂情绪。

  所以他只是表情空茫而又怔愣的看着顾知。

  任由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片段,在忽明忽暗间,一点一点的自动拼合,直到串联成线,几乎是彰明昭著的,指向了一个他如今开了窍之后,既不敢去想,但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得不那么去想的可能性。

  “那你昨天,是故意让我发现的,还是你确实是不想让我发现,只是因为没有来得及把手机调成静音?”

  江遇思量再三,还是先问了顾知这么一个问题。

  毕竟他那个时候慌乱的样子实在是太逼真了,后来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也重得吓人,江遇并不觉得那像是装得出来的。

  顾知就是一怔。

  这个问题跟之前临时改变主意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所以他也就没能立刻就对答如流的回答出来。

  而是本能的愣了一下,才神色难辨的还是跟江遇说了实话。

  “没来得及。”

  顾知说:“本来一开始,我确实是打算好了要自动脱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你居然因为那句‘我想要送你回家’而一改前态的跟我谢谢的时候,我又突然后了悔。”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想着最起码也得等把人先给送回家了再说。

  “可谁知道你的动作那么快,”顾知说到这里又神情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屏保锁都还没解完呢,你电话就直接打过来了。”

  江遇没说话。

  只是忽的就确定了,顾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跟自己有着一脉相承的直率跟坦诚。

  于是他才毫不犹豫的,又问出了他心里其实最想问的第二个问题。

  “所以其实是因为你喜欢我。”

  江遇定定的看着顾知的眼睛,强忍着内心里的紧张跟忐忑,面上还算是冷静而又镇定问着他:“当时才会在童嘉栗追到南高门口来的时候,跟她造谣说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的。”

  “是么?”

  少年大多直白坦率,敢随便说恨,也敢大胆言爱。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样的人。

  世俗跟偏见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他们却还是会时常都不自觉的,被自己内心里的骄傲跟害怕所束缚着。

  尤其是在这种既想要确定对方的心意,又害怕会因此跟对方产生隔阂,从而导致关系疏离的情况下。

  而江遇现在明显就是这两者都占了。

  他既害怕在说出喜欢之后被无情拒绝,也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抓到手里的这颗星星,都还没来得及在手心里攥紧,就因为他心里那份本可以永远不宣之于口的感情,而又眼睁睁的被他自己给亲手推走。

  所以他这话问得其实就很有玄机。

  进退皆宜。

  如果顾知的回答是“是”,那他就可以顺水推舟的向对方表示出:自己也是。

  但如果对方的回答是“否”,那他也可以反口就若无其事的把这件事情给摁下去,直接告诉顾知:没什么,可能是无聊的时候贴吧跟论坛逛得太多,有点儿被那些瞎编乱造的同人文影响到了。

  这是他在开窍跟接受了这一切之后,打算要义无反顾的朝着顾知迈出去的第一步,也是他给自己跟顾知之后的关系,留下的一条后路。

  而顾知给出的回答是——

  带着一种比刚才还要更意外的神情愣住了。

  ……

  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足够了。

  江遇一眼就看明白了他这个反应的意思,几乎是立刻就若无其事的开了口。

  也就顺着这个反应,给出了他临场想出来的第三种还算能自然衔接的回应。

  “行吧,那这件事咱俩就算是扯平了。”

  江遇一脸“得逞”的偏头转开目光。

  “谁让你之前总是戏弄我的。”他负气般的低下头小声咕哝着说,“那我也顺便戏弄戏弄你。”

  ……

  顾知脸上的神色就又随着这几句话很快恢复了常态。

  他以为江遇刚才之所以会问那个问题就真的只是想要戏弄回来而已,也没再多提。

  郑重其事的跟江遇道了个歉,就温言细语的哄着人说:“我知道我那些做法对你来说确实是挺过分的,你要是想撒气,可以现在就尽情的动口动手,都没关系。”

  “但是江小鱼,”江遇听见他难得有些低声下气的对自己说,“气可以生,错我也愿意认。可最起码看在我的初心好歹是一片赤诚的份上,我还是希望你在生完气之后,能比较慎重的考虑一下,抛弃掉之前对‘顾知’那些成见,也多多少少的,念及一下‘大吱’这些年来跟你所培养出来的那点儿朋友情谊的。”

  “毕竟我满打满算,也跟你差不多,都还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而已,做不到像有些成年人的那样,把万事都能给处理得那么周全跟面面俱到的。”

  他说。

  江遇:“……”

  人家这台阶都已经搭到这儿了,再继续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顾知做的那些事情虽然当时令他比较生气,但事后想想,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不能原谅的事情,比当时在书店里那些话更过分,更恶毒的这些年他听得可太多了。

  当年在棠湖中学跟七中的时候,他甚至都还因为性格跟行事风格,被周围的人给有意无意的孤立过呢。

  所以相比之下,顾知做的那点儿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

  再加上不管怎么说,听完了这些解释之后,江遇也还是知道他骗自己的出发点,更多的也都是在为自己考虑。

  他本来也就已经不生气了,更没有打算要跟对方断交,所以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那你以后再也不能像逗傻子一样的这么耍着我玩儿跟骗我了。”

  江遇在把手里的东西统统都用力的摁进顾知怀里的同时,几乎是一瞬也不瞬盯住了对方瞳色略浅的深邃眼眸:“你保证!”

  顾知才刚放松下来的呼吸就是一滞。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两秒的事情,只在转瞬间就被他不着痕迹的用微笑给掩盖了过去。

  “……好,我保证。”

  “除了以前的那些事情我以后都绝对不会再骗你,更不会再戏弄你。”

  顾知模棱两可的说完顺势抓住他还摁在自己的胸前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

  “所以现在——”

  江遇听见他用着比平常跟其他人说话时都还要温和上一些的声线低声问着自己。

  “我可以送眼前这位落单的小朋友回家了吗?”

  顾知几乎是带着蛊惑意味的,不动声色的往前,凑近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抗拒,但却又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的合适位置,眸光温柔的注视着江遇的眼睛。

  “以告诉他以后江小鱼也会是下雨天有人会特地赶去把他接回家的小朋友了。”

  他说:“也是随时都会有人在疼爱和惦记着的小鬼。”

  江遇:“……………………”

  几乎是在他话音才刚刚不容反抗的落进他心里的下一秒,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从顾知的手里抽回了手腕。

  “算……算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在教室里跟我说的那句‘强者闲话不多辩’的事情,又还是不想原谅你,也不想跟你再继续做朋友了。”

  说完也没等顾知说话,从他的怀里“抢”了东西就近乎落荒而逃的转过身快步跑到路边拦了辆车走了。

  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