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这个地址咋看着这么眼熟。”
江遇把大吱发过来的那张截图转头就发给了裴苯, 没告诉他自己跟大吱之间的具体事情,只模糊的说了要和一个网聊了很久的, 还挺谈得来的男网友面基。
“居然就在我们附近。”他颇有些难以置信的说, ”难道我当时丢的一直都是定向同城瓶?”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漂流瓶这个东西都早就已经没有了,他也没法再回过头去确认。
就只能心绪不宁的, 抱着都因为熬夜熬不过他, 而已经睡过去的金渐层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说他该不会也是就住在这附近的吧?”江遇看也没看视频里的人,就自顾自的皱着眉无意识的顺着猫毛说, “难道这么多年以来,听我胡吹海侃的一直都是个都抬头不见就低头见的熟人……我去!完犊子。”
说着江遇又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话说我前段时间才刚知道他居然是跟我同级, 那岂不是——”
江遇在心里仔仔细细,又认认真真的回忆了一下他之前无意间透露给大吱的那些零碎的私人信息。
“他可能很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七中的那个,不仅在学校里风评极差,甚至都还一直凶名在外的‘文曲星’了???”
“……你有病。”
裴苯倒是很少见到江遇的这副模样。
上一次,他记得应该还是在江遇跳级后, 同时拿了初三年级组第一名的奖状, 跟两个他也记不清名字, 但好像还挺难挺出名的学习竞赛的金奖杯回家,准备要委婉的向他爸妈讨要一番认同和夸赞的时候。
裴苯还记得那天江遇拉着他在江遇的家里, 把那张奖状跟那两个奖杯这里放一下, 那里放一下,絮絮叨叨, 但话里又没个什么重点的摆弄了很久。
一会儿说:“奖杯放在这里是不是不够显眼?”
一会儿又说:“你说我是应该把奖状大刺刺的贴在墙上, 还是应该要装作不经意的把它, 就那么正面朝上的给搁在进门的那个台子上啊?”
愣是从头天下午放学, 就揪着他通宵达旦的, 一直来回折腾到了第二天上午。
就为了想在他爸妈回来拿东西的那么短短几分钟的相见时间里,能听到一句类似于“真厉害”的这种,别人家的孩子随便做点儿什么,就能很容易就听到的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夸赞。
但是很可惜。
裴苯盯着手机屏幕里对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无知无觉的人看了一眼,人脸侧移,在对方并不能看见的地方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江遇当时并没有如愿以偿。
因为当莫羡渔和江停舟回到家的时候,他跟江遇都已经因为实在是折腾得太累,又等得太久,而不小心窝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等他们再醒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来无声无息的走得没影儿了。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只是自那之后,江遇好像就再也没有因为自己能拿奖和第一而开心过了。
裴苯还记得在那挺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去江遇的家里玩儿,在和猫鸟玩闹之间,不小心弄翻了一个看起来特别随意的搁在卧室墙角的纸箱。
里面被更随意的揉了几下就丢进去的团状物体,跟几座明显已经生了灰的奖杯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他愕然的捡起了那些像被处理垃圾一样收在了纸箱里的奖状,再想起来问原因,江遇就只是神色不怎么好看的摇了摇头。
一边更不在意的拿着扫帚和簸箕把东西往纸箱里收,一边语气漠然的说他已经不需要了。
但是不需要什么,他也没具体说。
只是再后来,这人就开始了放飞自我,不仅在学校里会越来越频繁的顶撞老师,在校外,也时常都会莫名其妙的惹出各种各样的祸。
裴苯不知道江遇那个时候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江遇也一直都没跟他细说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来江遇那次其实特别难过。
难过得中午跟着去他家蹭饭的时候,就连最喜欢吃的香麻大排,都没什么心情吃了。
并且好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
所以有了眼看着江遇曾经希望越大,失望也更大的前车之鉴。
虽然裴苯不知道江遇和这个所谓的“还挺谈得来的网友”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光看江遇现在的这个状态,他就知道这个人对江遇来说,最起码也应该是看得很重的。
为了防止江遇到时候见完人又再次失望太过。
在短时间内快而认真的思量了一下,还是不得不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并顺手给打了一针预防针的提醒说:“咱先冷静点儿行吗江遇?”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网聊对象而已,又不是暗恋对象,”他说,“你搞得自己这么仓皇和紧张做什么?”
江遇就是一愣。
“我看起来很紧张么?”
他又抱着猫整个人都忽然转向了摄像头的方向面前问。
“非常。”
裴苯毫不掩饰的又叹了口气,点着头十分确定的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每次一紧张或是特别难过的时候,问题就会变得非常的密集,人会跟多动症似的,就连话,都会跟着变得比平时多上很多吗?”
江遇:“……”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裴苯就知道他不知道。
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就又自顾自的接着说:“你管他是不是住在这附近呢,就算是,又管他知不知道你是什么‘文曲星’。”
“就凭你那狭隘又窄小的逼仄朋友圈,别说是附近,他就是住在你对门儿,你也不可能认识。”
“再说了,”他说着端过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才又接着说,“他就是真住附近又怎么样呢?别说附近了,就真是对门儿,并且对你的什么风评和为人都全闻全知,那又怎么样呢?”
裴苯说:“我就还是那句话,你要去见的,就是个看不见也摸不着,什么性格什么人品,甚至是什么模样,都完全搞不清楚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网聊对象,不是什么暗恋对象!到时候见完谈得来就继续聊,谈不来就直接散呗。”
“为什么你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呢江遇?”
他看起来异常不能理解的问。
“又不是去见什么倾心爱慕已久的梦中情人。”
才刚稳住心神,安安分分的在摄像头面前坐下来的江遇:“……”
好像……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个屁!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江遇就跟直接被一下子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
之前他没想到过这些。
就只是隐约的知道他对大吱的感觉,好像跟其他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他没什么参照物,也没什么有点儿经验的人去提醒他。
最多也就是偶尔——比如在大吱每次秒回他消息,或是兴致勃勃的跟他讲那个什么小孩儿的事情的时候——会因为对方的某些不经意的举动,感觉到莫名的开心或是不舒服。
所以他就一直都只是认为,他对大吱应该就是那种和裴苯差不多的,最多也就是要稍微更亲近一点儿的,比较纯洁的兄弟情。
从来都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过。
现在蓦然经裴苯这么一提醒——
江遇忽然想起了当时顾知在南高的大门口当着童嘉栗的面造谣,说他喜欢男的,他居然一点儿排斥和想跟别人解释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第一反应是先让童嘉栗死心再说的事情。
他还记得当时大吱和裴苯都就这个问题表现出了一定的在意,还好像都很惊讶于他当时的不在意。
所以原来……
江遇几乎是有些怔愣的坐在那里。
“是因为我喜欢大吱?”
“噗——”
裴苯才刚喝进嘴里的水直接喷了个满屏。
他不知道江遇是怎么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完全看不出逻辑的得出了这么一个惊人的结论。
搁下杯子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在屏幕的那头呛咳了好一阵,才胡乱的伸手抹了一下屏幕和摄像头。
“你……咳咳……”
裴苯明显都还没完全缓过来的又转过头咳了几声,这才又重新擦干净了手机屏幕瞪着江遇。
“不是,你……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从已经擦干净了的屏幕上收回手。
“我感觉我的耳朵刚才好像忽然就出现了点什么毛病,没太听清。”
“……”
江遇其实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就说了出来。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说他向来也不是个特别喜欢藏事儿的人,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好说的,加上裴苯喜欢了童嘉栗那么久,虽然人没追到手吧,但最起码喜欢人的经验还是有的,指不定他之后还得因为这个多向裴苯请教请教呢。
因而默了片刻,就又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刚才不小心说出来的那句话,换了个句式,从疑问句直接快进到了肯定句上回答说。
“我说我喜欢我那个漂流瓶里捡来的网友啊,怎么了?”
“???”
裴苯都不能简单的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了,那得直接叫瞳孔地震。
“不……”
“不是……”
“你这……”
他过于语塞的更换了好几个开头的措辞,最后才明显是不太能接受的又反问了回去。
“还怎么了……我说你这到底是什么天马行空的神奇逻辑啊你?”
裴苯说:“刚才还跟我说着‘啊,就是个网聊了很久,还挺谈得来的网友’,这才过去几分钟?什么玩意儿就忽然上升到了喜欢的地步了???”
“啊?!”
“你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你就说你喜欢他。”
“他可是个男的!”
他难得有这么不沉着冷静的时候,几乎是越说越激动。
最后那两个字,都还特意咬字更清晰的着重强调了一下。
看那个架势,要不是相隔得实在是太远了,估计都能立马抄着手机冲到江遇面前去。
“……”
相比之下,突然扔雷的江遇就要沉着冷静得多了。
“我知道他是男的啊,”他不以为意的又继续低下头给怀里的猫顺着毛,“男的怎么了?连法律都没规定男的不能喜欢男的,我喜欢他一下又不犯法。”
说着眼皮一抬,这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始回答他前面的问题。
“哪里就逻辑神奇了?”
江遇颇有些无辜的看着裴苯说,“我是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你不是知道吗?”
“还是你刚才告诉的我我喜欢他啊,你忘记了吗?”
他说。
“???”裴苯,“我什么时候……”
等等。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裴苯忽然下意识的往前,把他俩刚才的对话在脑子里迅速的回顾了一遍。
“那句……‘又不是去见什么倾心爱慕已久的梦中情人’???”
过了片刻,他才又难以置信的,用一种“我明明说的是A,你到底是怎么给我强行理解成B”的表情回视着江遇。
“啊。”
江遇点了点头。
“都像是要去见梦中情人的状态了,这还不能说明我喜欢他么?”
他格外能抓重点的反问了回去。
有理有据,听起来逻辑十分清晰,好像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非常的具有说服力。
裴苯:“……”
好有道理,以致于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可他是个男的。”
默不作声的瞪着人憋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的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那句话说。
“男的怎么了?”
江遇也就又跟着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那句话。
“就问你男的喜欢男的犯法么?”
说着默默的垂下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猫爪。
“法无禁止即可为,心之所向就可往。”
江遇看似漫不经心的抬眸瞥了对方一眼,好好的忽然就开始了人身攻击。
“裴六元你政治太差了,怪不得当初学不了理也不选文,非得要追着童嘉栗去什么南艺。”
“……”
裴苯都给气笑了。
“放你的屁!”
他没好气的透过摄像头隔空瞪着江遇。
“姓江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裴苯说,“好歹也认识了好几年,以为这样我就能上你的当跟着转移话题了?”
“少废话,长兄如父!”他没好气的说,“你特么今天必须得给我说清楚。”
“什么情况啊你就突然喜欢男的了?”
“还心之所向,我像你屋里突然出现的大头鬼!”
“才安分几天啊就给我来这出,你的鱼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啊??!!”
说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音一顿,隔空抬手用力的指了江遇一下。
“我说呢,怎么就突然转性不闹了,原来是在后面等着憋这么一个大的。”
“你是不是疯了啊江遇,拿这种事情去跟你爸妈置气?”
裴苯几乎是在用一种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江遇说:“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要罪及至此,啊?你别忘了你爸妈现在可就只有你一个儿子。”
江遇:“……”
说他就说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扯他爸妈干嘛?
还别忘了只有他一个儿子……
江遇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话你别跟我说,倒是跟他们说去啊。让他们也好好的认清楚一下现实。]
但面上他还是没表现出来,只是若无其事的说:“我没疯,也不是专门为了气谁。”
江遇抬眸,极认真的回视着屏幕对面的人:“我就只是很单纯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无关性别,也无关模样和年龄,我就是很喜欢跟他聊天,也很喜欢和他聊天时的那种感觉,你明白吗?裴六元。”
是感觉,和行为。
并不是说已经到了只喜欢男的,并且还非男的不可,以后的喜欢或是恋爱对象不是男的就不行的地步。
不是那样的。
裴苯愣了一下。
“那……那你那个网聊对象他……”
“他知道这事儿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完全反应过来江遇说的是什么意思的又问。
江遇:“……”
问得好。
“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江遇没好气的撅了他一嘴,“连我都是因为你刚才无意间的提醒,才猛然意识到的这个事情。”
说着无意识的皱了一下眉。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江遇撅完人还是又大致回想了一下他之前跟大吱的各种相处。
“毕竟我也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表现出过什么。”
就算是因为对方的话和态度有过什么难过或是生气的情绪,那都也是自己默默的掩藏在了背地里。
也最好是别知道吧,免得给他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困扰。
万一他也和裴六元一样,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呢?
江遇撸着怀里的猫在心里默默的想。
他还不想就因为这么个完全可以摁下不说,永远藏在心里秘而不宣的原因,就这么草草的结束跟大吱的这段友情。
不过这也只是他这时,在跟裴苯说这事儿的时候正当下的想法。
谁能想到世事那么无常。
距离他这想法生出来都还没过去几天呢,江遇就在跟大吱约好的那个周末里。
切身体会了一把。
什么叫做:爱恨就在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小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