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江遇乐和林懿没有过多为难方羲,只有他自己独自尴尬到午饭结束。

  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得客厅金晃晃的,小黑猫在发光的地板上睡得四仰八叉。江遇乐手欠,偷偷摸她的尾巴,她也只是掀开眼皮瞥了江遇乐一眼,乌黑的尾巴尖软软扫过他的掌心。

  难怪叫妹妹,这副高贵冷艳不爱搭理人的脾气真的很符合江遇乐对方羲的第一印象,像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妹妹不理人,江遇乐也不骚扰猫了,起身去找方羲玩。路过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林懿和谁打电话,约着几点去庙观拜神。

  江遇乐听到关键词,不由自主地转过头,与方羲对视上,那对漆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真笑成一团甜口的奶黄包了。

  方羲被江遇乐的笑脸晃到,多看了他几眼,却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江遇乐就给他做口型说“金元宝”。方羲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捏小财迷的脸颊,小声问“你掉钱眼里了吗”,居然把这件事记得这么牢。

  林懿打完电话还没那么快出门,和方爸商量着先把过年的对联写了,让方羲和江遇乐一起贴上。

  他们两个无事可干,凑在桌旁看方爸用紫毫笔写对联。刚写完一副,方羲抬眼发觉亲爹的眉头紧皱着,就知道他不太满意,帮他把这一副挪开换新的宣纸。

  江遇乐读着眼前那句“重逢春色旧乾坤”默默出神,伸手摸了一下“坤”字上未干的墨迹,方爸在此时转过身,紫毫笔递到了江遇乐面前。

  “小江,你想不想试试?”

  江遇乐没有推辞,这是少有的几个时刻,方羲发现脱离那层又软又甜一团稚气的外壳,江遇乐身上有种让人不忍心打破的沉静。这和兴致不高时的低落不同,此刻垂眼往红宣纸上落笔勾画时,他心里应该是轻松的。

  方羲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爸妈不是那种很乐意与别人打交道的人,却无一例外地都很喜欢江遇乐了。

  不全是长得乖的原因,他像一个班里年纪最小却最灵透的孩子,眼睛亮得盛满了日光,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还特别坐得住。如果他是和自己一起上的学,那所有老师都该抢着要教他吧。

  最后一笔抬起时,方爸显然被江遇乐的书法功底震惊到了,连预备好的积极鼓励与大夸特夸两套说辞都没用上,问他学书法多少年了。

  江遇乐也不想拿自己从小写到大的东西展现什么优越感,稀疏平常地回答:“十几年了。”

  然后就被方爸狠夸了一顿,他夸完还不算,让江遇乐把落款补完整,又把林懿叫进书房,两个大人对着他写的对联嘀嘀咕咕,嘀咕完,林懿转身,带点惊奇的语气拍了拍江遇乐的手臂,笑说:“我们江江是天才吧,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呀。”

  江遇乐这种对所有偏爱与褒奖格外习以为常的人,被他们夸得都险些脸红。

  而且,他发现,不管谁优谁劣,他们都没有拿自己与方羲对比。

  如果这就是方羲从小到大的成长体验……难怪他会长成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你的字被他拿走了。”小孔雀俯身凑到江遇乐耳旁,笑意很浓,“说不定要裱起来留着以后炫耀。”

  “拿就拿,”江遇乐很大方地说,“就当是元宝的谢礼。”

  方羲笑话江遇乐:“你真是财迷吧?就只惦记着你的金元宝。”随后重新拿起那支紫毫笔,“你帮我也写一副。”

  江遇乐没多想就答应了,问他:“写什么?也写春联?”

  “不跟我爸抢,写点别的吧,姻缘怎么样?”

  江遇乐接过笔,却不应声,抬眼看向他。

  方羲已经背过身去,假装自己没有发觉江遇乐的视线,帮他慢慢研墨,诚心实意道:“我拿去送林理,祝他早日找到能看上他的女朋友。”

  江遇乐也不说信不信,自己动手换了张合适尺寸的宣纸,蘸墨安静思考片刻,很快给他写好一副——

  香满春台,乘逢佳节求相娶;声和凤侣,羞道今朝是嫁时。

  他问:“这样的林理会喜欢吗?”

  方羲盯着眼前行云流水的字迹心想,傻子才真的送林理。

  贴完春联,江遇乐躲在方羲房间里和他一起看一部三个小时长的电影。

  洛也之前说大小姐从小玩芭比娃娃长大的果然是偏见,方羲房间和他本人不一样,一点也不花里胡哨,反而是明净清透的中式复古风,还有一个黑桃木的大书柜,上面装满了江遇乐看得懂的曲谱、乐理教材、稀奇古怪的小说标题和看不懂的国外原装书,最上面一层则是他的奖杯和荣誉证书,还有那只灰暗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木雕猫头鹰。

  江遇乐看电影的中途总是分心到方羲的奖杯上,他很想知道这玩意是不是纯金的。

  注意力跑走好几次,江遇乐的目光再回到屏幕,他就跟不上里面的剧情了。他对国外的文化了解不多,看得云里雾里的,日光暖融融地泼洒在膝盖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房门从外面打开,不知道从何处掀起一阵淡淡的香风,扑到江遇乐睡意朦胧的脸上。

  晒到发烫的脸颊被一只手伸过来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江遇乐却从他袖口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方才扑到自己脸上的如出一辙。

  孔雀是吃花长大的吗?江遇乐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然怎么这么香。

  方羲低头看进度条的位置,是高潮戏啊。他有些纳闷地问:“这部片子有这么无聊吗?”

  江遇乐从他端进来的果盘里摸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不知道,我看不懂。”

  方羲过去按了暂停,又从沙发上拖了一只大鲨鱼给江遇乐当靠垫:“那不看了,你睡觉吧。”

  江遇乐在吃水果和睡觉里没纠结多久,把咬过一口的苹果放回去,抱着鲨鱼合住眼,躺在方羲腿旁。

  方羲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睡脸出神。

  江遇乐站在窗旁发呆时,方羲总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像那只叫煤球的小黑猫,她也成天这样盯着外面的飞鸟看;但是睡着之后又不像了,江遇乐比那只懒猫乖一点,看得他很想低下头,往他被映照得发光的脸颊上亲一下。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时刻,甚至能和洛也短暂共情一秒。

  阴影刚碰到江遇乐的侧颊,他的眼睛突然睁开。

  方羲:!!!

  如果他真是一只孔雀,肯定要被江遇乐吓到开屏了。

  还好江遇乐毫无察觉,眨巴着眼睛对他说:“我有一个问题。”

  方羲惊魂未定,偷偷缓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问:“什么问题?”

  “书柜上面,你的那堆奖杯是纯金的吗?”

  方羲:“……”

  “是吗?”

  “……不是。”

  江遇乐失望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金元宝是纯金的吗?”

  “这个是。”

  江遇乐心满意足了:“那就好。”

  就这么喜欢金子?

  方羲心想:我妈怎么没把我生成一块金子?

  方羲搞不懂江遇乐对金子的执着在哪里,他又不缺钱了,别的暂且不说,手握陈骋一半遗产呢,随便一块地,不比几个金元宝来得贵重。

  “你很喜欢黄金?”方羲问他。

  “嗯。”江遇乐抬眼看冬日穿透明净的玻璃,把里面的奖杯照得明金发亮的样子,笑了一下说,“金灿灿的,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