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娅好笑地问江遇乐:“你不是喜欢往山里跑吗?不乐意去?”

  江遇乐没说乐不乐意,只问她:“这是谁说的?”

  仇娅理所当然地说:“江总啊。”

  江遇乐缓缓眨了下眼睛,没有再问了。

  话题中心回到了方羲身上,他说了几句不过脑子的话,例如白放是不是精神不正常,整容脸为什么还能拍电影。仇娅又开始教训他,让他装也要装得对前辈尊敬一点。

  洛也坐在江遇乐旁边,听到他低声问:“球姐她一直这样吗?”

  “你看出来啦?”洛也说,“其实工作上还好,只是私底下她会比较偏心方羲,他挨骂最多,受关注也最多。”

  不知道仇娅有没有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出对方羲的偏爱,旁边几个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文暄低头戳手机,洛也也不再说话,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江遇乐或许清楚他在低落什么,因为有个人缺席了自己儿子的生日,却有空庆祝别人儿子的。

  顺便和你妈见一面……没人会喜欢成为一个“顺带”。

  江遇乐默不作声地在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也不吃,只是握在手里看着,低头时刻意避开了陈骋投过来的探询目光。

  他很不舒服,不管江连洲是什么居心,他都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持续观察窥探着的目光。

  陈骋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离这边,边走边问:“在想什么?”

  “江连洲。”

  陈骋一愣:“想他做什么?”

  江遇乐不想多解释,随口说:“想他为什么不让我给他儿子过生日,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陈骋笑了笑,揉他的脑袋:“等见面的时候我替你问一下。”

  江遇乐点头说好,然后把不吃的苹果塞给他。

  换来陈骋往他额头敲了一记。

  临行前一天,要收拾行李了江遇乐才想起来,他在这里没有秋冬季节的厚衣服。

  陈骋和文暄他们都不在,只有一个洛也在上网课的空隙里争分夺秒打游戏。

  听到江遇乐问,他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衣服?现在来不及买吧,你去二楼衣帽间随便拆几件,外套大一点应该无所谓。那两个人的你肯定穿不了,我或者文文的你试一下?随便拿我替他说不介意。”

  他们四个人分裂成这样,衣帽间居然还是分款式按照颜色排列在一起的,乍一眼看上去和谐得像个色谱图。江遇乐感觉自己很难在不弄乱它的前提下找出自己需要的,他们又不会在衣服上写自己的名字。

  江遇乐站在半开放式衣柜前,有些犯难,他试探着抬了一下手——

  “啪嗒”几声,挂在左手旁的几件风衣颤动几下,衣架勾在衣杆上止不住得要往上走。

  江遇乐认出这好像是文暄穿过的一件,感觉有用,便一鼓作气攥紧手指,目光在里面梭巡一圈,最后停在一面大镜子旁边的闲置落地衣架上。

  几件羊绒开衫和大衣在空中被剥下,顺着他的心意一件一件落到那边的衣架上。

  这边有序地运着衣服,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是文暄的声音。

  江遇乐短暂走了会儿神,猝然间,意外陡生——

  一根衣杆凌空飞起,“哐”的一声撞碎镜子,砸在一地玻璃碎片中。原本挂在衣杆上的白灰黑色卫衣没了支撑,在江遇乐脚旁散落一地。

  外面的文暄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声,推门进来,目光复杂地扫过这片狼藉,锁定住唯一的罪魁祸首:“你在干什么……拆家?”

  江遇乐耷拉着耳朵不敢说话,默默往旁边迈了一步,没留神一脚踩在卫衣雪白的袖口上,差点滑倒。

  文暄扶了他一把,叹气说:“你别动,旁边站着。”

  他把上面几件卫衣另找了个地方挂,脏了的单独拎出去再清洗,处理好镜子碎片,然后拾起那段飞出去的衣杆,他原本以为这是嵌入式可拆卸的,往衣柜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切断面过于平滑了,没点水平应该很难锯出这种效果。

  他拿着那根衣杆,问江遇乐:“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遇乐抓了抓耳朵:“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失控了,吓我一跳。”

  文暄也不是真想问这个,只是觉得他难得安分了一段时间,知道敲门进房间、用手拿食物,不再神出鬼没的,只是一个有些跳脱的少年人。在文暄几乎快忘了他以前种种出格的举动时,今天突然又闹这一出……

  “你吓我一跳,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找人修一下衣柜就好。你——”他想问江遇乐到这里做什么,不经意看见另一侧的落地衣架,上面层层叠叠压了一小摞衣服,最上面那件海军风毛呢大衣有点眼熟。

  文暄顿了一下,语气怪怪的:“你翻的是我的衣服?”

  “球姐告诉我那边好冷,让我做好过冬的准备。”

  “你没有带冬天的衣服过来?”

  江遇乐点了点头,他觑了眼文暄的脸色,怀疑他下一秒就要问“你怎么不去借陈骋的”,可是文暄居然没问。

  “你等一下,我给你找。”

  文暄从那摞衣服里挑出一件红色棉服,帽子和口袋边都裹着一圈雪白的兔绒。他让江遇乐换上看看,因为本来就是宽松版型,除了袖子有点长,看起来还算合身。江遇乐很适合穿这样的红色,黑发缠绕在雪白的兔绒间,色彩浓郁得近乎滚烫,可是孩子气的脸颊消解颜色带来的尖锐,像个唇红齿白的年画娃娃。

  文暄替他挽了一圈袖口,边说:“这件是品牌方之前送的,尺码送错了,我没穿过,正好给你了。”

  “有点热。”江遇乐说。

  “热就脱了,上了山再换。”文暄说,“我再给你找几件差不多的。”

  他刚转身,就听到江遇乐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不管别人借,是不是觉得自己个子矮呀?”

  文暄:“……”

  他半路转回来,抓着江遇乐的毛绒帽子往他脑袋上一盖,口吻第一次符合他的年纪,像个张扬自负的十八岁男生:“你才矮,我低头可以轻松看到你的头顶。”

  方羲和江遇乐比他们早出发几个小时,临行前几个小时,洛也还在纠结这回没人看家,兔子应该怎么照顾,一个兔子在家会不会太孤独,能不能办理托运跟他一起走。

  这一次,江遇乐默默躲开了,没再劝他那只是一只玩具而已,真的不需要想太多。

  他就着陈骋的手喝了一口他的饮料,咽下去才皱起眉:“这是什么?”

  “蟑螂药。”

  江遇乐抬头瞪他一眼。

  “你怎么什么都想尝尝,出去不要乱喝东西。”陈骋对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江遇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我闻到了西瓜味。”

  “西瓜酒。”陈骋说,他端详着江遇乐的脸色,“昨晚在干什么?终于能出去玩了,太兴奋所以没睡好?”

  江遇乐一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他总不能跟陈骋说兔子其实是用来监视人的小玩具,有他一部分视觉和听觉存在,还是切断不了的那种。

  小时候娘亲就经常用这种小把戏逗他玩,抓他练功偷懒一抓一个准。

  他没有要监视洛也的意思,也没那个兴趣,毕竟兔子是洛也自己管他要的。

  前段时间相安无事的时候他只要保证兔子存活就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可以当他不存在,可是昨天晚上他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压抑着的哭声。

  洛也大半夜在对着一只兔子哭。

  这个认知让江遇乐毛骨悚然,第一次生出不敢再欺负洛也的想法,他怕伤害到这孩子幼小脆弱的心灵。

  他缓了一阵才去找洛也,想劝他把兔子留在宿舍,别带过去了。

  洛也一脸不乐意,看到江遇乐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怀疑兔子要不好了。

  洛也谨慎地问:“是、那个意思?”

  江遇乐心想哪个意思?他也不敢多问,含糊地点了点头。

  洛也的神情莫名悲戚,两个人对着彼此,战战兢兢地达成了共识。

  从洛也房间出来,江遇乐看到在外面放风的兔子落到了方羲手上,他揪着兔子短短的一截尾巴,扯出来弹回去,扯出来弹回去,手欠得有些厉害。

  看到江遇乐,他拎起兔子问:“魔法兔子怎么吃比较合适?”

  江遇乐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口胡说:“红烧吧,麻辣也行。”

  方羲“啧”了一声,摆弄着兔子那对不到一指长的小耳朵,挑剔道:“做法很普通啊。”

  江遇乐慢吞吞地应着:“是啊,如果你不介意它是洛也的袜子变的的话。”

  方羲的表情瞬间扭曲,抓着兔子圆滚滚的肚子僵硬在原地,一时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直接扔有点不忍心,再抱着对他自己不太好。方羲用两根指头捏起小兔子的后颈,着急忙慌地将它丢进洛也的行李箱里,洗了好几遍手才回来:“他把这玩意天天放枕头旁边?”

  江遇乐想了想,点头说:“好像是。”

  方羲的表情难看得好像生吃了那只兔子。

  出发前的几个小时,方羲都是避着洛也走的,眉头拧得紧紧的,眼神也不往他那儿瞟,好像他是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洛也简直莫名其妙,怀疑大小姐可能真的有生理期,脾气才老这样阴晴不定的。

  助理过来接他们了,方羲推着行李箱等江遇乐一起走,走前还在跟他吐槽:“到底是什么智商的人能整天把一只袜子变的兔子放在床头,还抱在怀里亲亲贴贴,恶不恶心。”

  “是啊。”江遇乐点点头,十分认同,“到底是什么智商的人能信袜子可以变兔子。”他低头看时间,“还信了整整四个小时。”

  方羲:“……”

  方羲听到了身后助理的偷笑声,心里又憋屈又恼火,蓦然间生起一股直觉——有了江遇乐,此行必定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