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文暄艰难地说,“我没注意。”

  方羲拧着眉,隐约觉得他神色微妙,这个理由不太站得住脚。但文暄面色有些冷淡,一副“这种事情有必要问两遍吗”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大惊小怪,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

  他便点了下头,攥着根笔继续说正事了。

  没有注意到文暄不露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蹙起眉,给他身后的江遇乐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江遇乐察言观色,看出这是“走远一点,别在这里挑事”的意思。

  赶他走的话江遇乐从来都不乐意听,理所当然地装没听懂,他将怀里的兔子往地上一放,直接朝文暄走去。文暄脊背僵直,下意识往后仰想避开他。

  没有避开。

  江遇乐停在文暄面前,手搭在他肩上,上身缓缓凑近,没扎好的头发顺势滑落在他指缝间,一股淡淡的香味随之一齐扑来,若有若无地薰拢在鼻尖。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但在江遇乐身上过了一夜以后却发生了点变化,从清淡的冷香变成更接近他本人的,一股稍甜的味道。

  这股味道仿佛生出了看不见的爪子,漫无目的地撩拨他的神经与心跳,强迫他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人,为他的一举一动杯弓蛇影。

  文暄心烦意乱,神经敏感到几乎要站起身时——

  江遇乐收回手,从他身后拽走了一只红狐狸玩偶。

  “这是谁的?可不可以一起带走?”江遇乐抱起狐狸问。

  方羲抬起头,笔尖往洛也房间的方向一戳,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粉丝送的,你去问他。”

  江遇乐点点头,脚后跟缀着那只蹦蹦跳跳的兔子离开了。

  方羲不免纳闷:哪来的兔子?

  转头却看到文暄低垂着眼睫不发一言,皎白的面庞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显得冷淡。

  不是吧,还有人比他更反感江遇乐?

  方羲稀奇极了,看向迟迟不作声的文暄:“我还以为是球姐神经过敏,原来你真的不喜欢他啊?”

  文暄将手里的谱子卷成一团,没有说话。

  “没事,反正还没到官宣的时候。”方羲大剌剌地安慰他,“等我们抓到他的把柄,直接把人弄走就完事了,不过理由最好正当一点,免得江总那儿过不了还要找我们茬。啧,关系户就是麻烦。”

  他自以为与文暄达成同盟,却没将江遇乐会魔法这件事告诉他。毕竟是团里麻瓜气质最浓郁的一个,方羲有点担心这件事说出来会吓坏他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还是迟一点……或者直接送走江遇乐,什么也别跟文暄说。

  方羲暗自决定好,不经意往文暄手里再次展开的纸页上扫了一眼,随即愣住了。

  “你刚刚没在记我说的话?”方羲忍不住问,“在画什么?镭射眼猫头鹰?”

  话音刚落,文暄倏地将它折了起来,毫无情绪地说:“没有。”

  什么没有?我瞎么?

  方羲盯着文暄,他的表情滴水不漏,毫无异状。

  方羲无端生出一些危机感,第一次觉得自己理解不了文暄的想法,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具体是什么事?

  方羲莫名其妙地想,文暄逆向发育的童心?还是首次公开展露在队长面前的摸鱼行为?

  下午来了一场暴雨。

  江遇乐坐在窗台上玩手机,抬眼看到天边乌云盘踞,霹雳闪电在浓云里翻滚闪现。隔着玻璃窗,触眼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楼下的草地与灌木都被风雨袭击得不成样子。

  露台没有玻璃遮挡,那盆玉簪花直接暴露在狂风骤雨下,江遇乐总觉得它十分娇弱,随手丢给它一个保护罩子,好让它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个雨天。

  好心却没好报。

  云层间银光一闪,天边骤然劈下一道闪电,只朝他的方向而来——

  陈骋过来时,雷鸣声不绝。

  他看到江遇乐仰着脑袋观察外面的雨势,身后是一道硕大的闪电,直劈向对面楼的避雷针上,照得室内亮堂堂的。

  江遇乐缩了缩脑袋,小声说:“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来劈我的。”

  陈骋问:“做亏心事了?”

  江遇乐转头看到他来便张开手臂,陈骋过去抱了抱他。

  江遇乐这才慢吞吞地答:“我也不知道。”

  他埋头靠在陈骋怀里,不经意蹭到一脸的湿冷,是陈骋黑色外套上的雨水。当即仰起头,看到他漆黑的额发间也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

  “你淋雨来的?”

  “淋了一段。”陈骋说,“跟你说送把伞来,你又不回我消息。”

  江遇乐有些疑惑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将信将疑说:“是吗?我没看到。”

  “没看手机还是没看到我消息?”陈骋垂眼问。

  江遇乐脸上露出“有区别吗”的表情。

  陈骋笑了笑,指节在他脸上蹭了一下,抹去上面沾着的水渍:“骗你的,我没给你发过这种消息。”

  他脱掉已经湿透的外套,里面只穿一件白色长袖,坐到江遇乐身旁。因为靠得近,江遇乐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闷热的,和潮湿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让他联想到很多个昏昏欲睡的雨天。

  他情不自禁地往陈骋身旁靠了靠。

  “今早我问你是不是来找过我,”陈骋由着他靠,像往常一样随便与他闲聊,“这个看到没有?”

  江遇乐点了点头,不确定他是不是来诘问自己的,提前说明:“我回复过你了。”

  “真的?我没看到。”江遇乐似乎又听到了藏着的笑意,抬头看却没发现,陈骋挺认真地解释,“给我姐买完外卖手机就快没电了,差点打不到车。”

  他问江遇乐,“怎么凌晨两三点来找我?”

  江遇乐却摇头:“不是我。”

  “是吗?”陈骋垂眼看他小巧的鼻尖和微微抿起的唇角,一本正经地说,“和你长得挺像的,我调一段监控给你看?”

  江遇乐看他一眼,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不承认?”陈骋问他。

  “没有。”江遇乐嘴硬,却没硬多久,很快就松口说,“我看到有人在就回来了。”

  “那是我姐。”

  “哦,”江遇乐说,“我还以为是你炮友。”

  陈骋失笑:“你非要跟炮友过不去是吧?”

  他和江遇乐解释,“楼下的房子是家里买给她的,可能是希望我们住得近点能互相照顾,不过买下来之后就一直空着,她跑去跟她对象同居了,担心爸妈查她水电,让我有空就过去应付一下。昨天出了点事情,她又跟家里吵,又跟对象吵,发了通大火,只能逼我回家给她收拾烂摊子。”

  江遇乐听故事似的追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吵架?”

  “她的隐私,不能告诉别人。”陈骋低下头,视线与江遇乐微亮的眼瞳相遇,他将话题转了回去,“现在能说了吗?怎么半夜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