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流光一般纷飞不断, 密密麻麻地遮盖住了整片天空,长刀争鸣,枪矛相交。秦焱手持胜意, 率先冲入敌阵, 几个横扫,周围瞬时空出一大片。

  西境守备军们紧随其后, 长刀在手, 一劈一砍迅捷利落, 个个面容肃穆冷冽,那是常年交战磨炼出来的杀伐气。

  桂垚驾马跑来跑去地指挥阵型,忙得不可开交,桂存山则立于城墙之上, 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场混战。

  蔡起辛早早撤回城内, 正要上城墙时,一个京卫打马而来, 奉上一纸信件。

  若说岭南守备军光吃皇粮不做事, 倒也不至于。他们守在岭南边陲, 往南就是大片海水,防的是南洋东瀛等国, 桂存山驻守岭南十年以来,虽无大战,但周边小国骚扰不断, 他日子算不上好过。

  且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有朝一日回到邯京,素日更是勤练兵马, 从不曾懈怠。

  两军交战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总督, 有新消息。”蔡起辛飞速跑上城墙, 气都没喘匀, 恭敬地递上那纸信件。

  桂存山接过扫了一眼,脸色蓦地沉了下去,额角青筋都冒了起来,神情可怖。他抽出长剑直指城外,厉声道:“传令猛攻,务必将他们留在此处!”

  “是!”

  “吁——”桂垚勒马而立,望着城墙上打出的旗语,唇角微颤。

  犹豫只在一瞬间,他赶紧调转马头,直面西境阵营,长刀直指苍天,高声道:“攻——”

  岭南守备军们不再防守,纷纷长刀挥至身前,迅速排好队列,骑兵在前,随着桂垚一声令下,直直朝对方奔去。

  秦焱眯了眯眼睛,下令调整打法,抬头望见桂存山阴沉的一张脸,微微拧眉。

  地面上打得不可开交,天际一声鹰鸣,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海东青,在天空中不住盘旋。

  裴俦掀开营帐出去看,正见其中一只落在了帐顶,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拿一双黑色的眸子瞧着裴俦。

  远处传来尖利的哨声,那是秦四在指挥侧翼作战,秦七站在瞭望塔上,长弓拉满,专指着对方五营守备,趁他们无暇防备,适时放出冷箭,一连放倒了两个守备将领。

  裴俦听着远处喊杀冲天,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国民,他的将军,他的爱人,此时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

  伤亡在不断增加,两军僵持不下,桂存山望着望着,竟亲自下了城墙,驾马出城,一路杀了出去。

  密不透风的阵被猝然冲开,秦焱眸光一沉,将指挥权移交给秦四,自己手持胜意驾马上前,也是一路豁开守备军,直抵敌营。

  锵——

  两柄长剑铮然相交,秦焱与桂存山在马上冷然对视。

  “桂存山,我等你好久了!”

  “哼,打了两场胜仗,真当自己是大将军了?老子随嘉德帝上阵杀敌的时候,你爹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不过仗了你爷爷的势,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秦焱一连接下他几招,抬剑格挡,微喘着气,冷笑道:“讲这么多废话做甚?战场上见真章!”

  他猛地一拉马缰绳,马儿前蹄高高跃起,迫得桂存山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桂存山抬剑扫掉几个西境守备军,又狰狞着脸劈了上去。

  头顶海东青在不停振翅盘旋,桂存山振臂砍下去,看着胜意陷入秦焱肩膀几分,狞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吗?”

  秦焱吃痛,抽出袖剑刺出,肩膀上骤松。

  桂存山胸前破了条小口,跟秦焱的比起来,几可忽略不计。

  他回头瞧了城墙一眼,不再上前,“今日,我便代你老子给你上一课,做人太过狂妄,迟早会付出代价!”

  随着桂存山的退出,一众岭南守备军收了攻势,也跟着不住往城门方向后撤。

  秦焱抖掉胜意剑身上的血珠,抬头望去,只见岭南守备军们迅速往城内回撤,与此同时,城门上架起了几个石台,几个黑黝黝的长管子运了出来,管口架在城垛上,直指西境阵营。

  他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慌张地去寻自己的守备,准备打旗语。

  轰——

  黑管子末端的引线被点燃了,管子里那团裹挟着金色火光直直砸向人群,随着震天的轰炸声响起,几十个守备军顷刻被炸得粉碎。

  *

  裴俦听见那震天的炮火声,瞬间便白了脸。

  大渊还没有自己制造火器的能力,这批火器想必同之前刺杀他那一批兵器一样,是来自南洋。

  梅万宪消失那几日,带回来的箱子……

  裴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咬着舌尖使劲定了定神,招招手将那海东青唤下来,把一个布条绑在它足上。

  *

  “撤!回撤——”秦焱大声嘶吼,秦四和另外几个守备听见声音,也跟着大喊后撤。

  秦七及时瞧见这边的动静,将命令下放,瞭望塔上打起了撤退的旗语。

  守备军们后撤再快,也没有那片火光来得快,走在队伍最末的几千名守备军,很快被冲天的炮火淹没了。

  秦焱骑着马,撵鸭子一般将人往回赶,终于撤出了桂存山的炮火范围。

  他翻身下马,和秦四他们一起,望着狼藉一片的战场,沉默不言。

  一眼望去,没几个身体健全的,连收尸都没法儿收。

  秦四痛苦地闭上眼,一拳砸在瞭望塔的木柱上,颤声道:“是我没探清敌情,大意了……”

  秦七也红了眼,见秦焱肩上还汩汩地流着血,惊道:“主子,你的伤!”

  秦焱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往后退了两步,左腿上猝然传来一阵疼痛,支撑不住便要倾倒下去。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腰,将人缓缓放到地上坐下。

  裴俦冲秦四道:“劳烦去寻一下公孙。”

  秦四飞跑去营里了,裴俦将人靠在木栅栏上,伸手去撩他裤管。

  在硝烟里泡过一回,秦焱整个人都灰扑扑的,他垂眸看着裴俦侧脸,轻声道:“景略,等这场仗打完,我们成亲吧。”

  裴俦皱眉盯着嵌入他腿肉的一个弹片,正在盘算着取弹片所需的材料与步骤,没注意听他说些什么。

  秦焱缩了缩腿,裴俦便抬眼看他,眼含不满。

  他低头凑近了,道:“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裴俦鼻尖萦绕着硝烟和血的味道,秦焱脸上的希冀直直地撞入他眼底。

  “我……”

  炮火炸响在不远处,完全遮盖住了裴俦的声音。

  “敌袭——”

  “敌袭——他们追上来了!”

  “拔营!拔营!”

  “立刻撤——”

  桂存山紧咬不放,将八门大炮搬上战车,火速开往西境大营,力图一次将他们解决在此处。

  西境守备军被迫拔营,只带了必需的东西,在秦焱的指挥下往京北山麓撤去。

  秦焱伤了腿,裴俦将他按在马上,自己也上马坐在他身前,一把搂过他手,高声道:“抓紧了!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回应他的是紧紧环住他腰的手,秦焱甚至将头也靠在了他肩上。

  “首辅大人,我抓紧了。”

  西境守备军们一边跑一边用弓箭回击,但无疑是杯水车薪。本以为躲进山中就能得些喘息,不想在进山时遭到了堵截。

  扈载带了约莫五千人马,守在进山的林子前,身侧两门黑黝黝的大炮直直对着众人,看得秦焱都不禁白了脸。

  十门!

  梅万宪不愧是梅家新一代的翘楚,竟从南洋人手里购置了整整十门大炮。

  前有狼后有虎,西境守备军们这下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桂存山阵前叫嚣道:“如何?秦焱小儿,本督说过,你迟早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汗滴顺着秦焱额头下滑,沾湿了裴俦衣襟,他抬手摸到秦焱的脸,滚烫非常。微微侧脸去瞧,只见秦焱紧紧蹙着眉,满头冷汗,似乎十分痛苦。

  裴俦解下腰带,从身后环过秦焱腰身,和自己绑在一起,再次勒紧马缰绳,深吸一口气,蓄力高声喊道:“桂总督,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桂存山神色几变,冷声道:“你竟然没死。”

  桂垚和蔡起辛就站在他下首,闻言俱是瞳孔微缩。

  “不才,让桂总督失望了。”耳边传来鸟雀振翅声,裴俦余光瞥见一抹雪白,定了定神,笑道:“裴某命大,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啊。”

  “是谁救了你?寇衍?漆舆?还是石虎臣?”未等裴俦回答,他狞笑着道:“不重要了,今日你们都会死在邯京!”

  桂存山高高抬起手,厉声道:“猛攻,一个不留——”

  毫无动静。

  桂存山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就见桂垚长剑架在蔡起辛脖子上,直直与他对视。

  他脸上瞬间戾气升腾,怒道:“桂、垚!”

  “总督,桂垚承您知遇之恩才有了今日,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这些恩惠……着实算不得什么,家国才是百姓们的未来,咱们这一路行来,沿途死了多少人?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您一味强求,求的只是您一己之私,恕桂垚不能苟同。”

  “你!”桂存山嘴唇颤抖起来,厉声道:“好,你很好啊!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海上!”

  桂垚招招手,立刻有人前来将蔡起辛捆了,他调转马头直面桂存山,面不改色道:“五大营的守备死了两个,剩下三个已经被我所擒,不会有人前来支援了。总督,您只带了一万人上山,真要拼杀起来,不一定能占上风,还是快些……”

  “你闭嘴!”桂存山大吼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老子做事轮不着你插嘴!等老子解决了这群乌合之众,再将你碎尸万段!”

  话毕,桂存山勒马回身,长剑举起,高喝道:“给我打——”

  轰——

  炮声响起,队伍右首的一门大炮连同周围十多个人,瞬间被轰成了渣子。

  桂存山还没反应过来,炮火接踵而至,炸响在他耳侧,不过半刻钟时间,已经废了四门大炮。

  桂存山勉力压下受惊的马,在混乱中望去,就见两侧树林忽涌出一大片人,推着黑黝黝的小型火器走出来。

  那火器瞧着小巧,火力却是他手里这十门的好几倍。

  岭南守备军们一见这阵势,纷纷被吓得六神无主,任桂存山怎么怒吼也无动于衷。

  人群中有不少熟面孔,寇衍,漆舆,阚竹意,还有……

  桂存山瞧见人群走出来的那个白衣女子,瞬间白了脸。

  他咬着牙道:“小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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