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人丝毫不讲武德, 只听那钱庄老板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刀锋直指裴俦要害。

  裴俦原地一跃, 险险跳出了包围圈, 灵钧出鞘,疾速几剑挥出, 离他最近的二人便捂着涌血的脖子倒在了地上。

  “这小子是个练家子, 大家小心些!”

  “他那柄剑诡异得很, 看着点!”

  裴俦冷笑一声,挥动灵钧主动迎了上去。

  灵钧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刀兵相接之时,不仅不会被弹开, 反而借力缠在对方兵器上, 趁他方寸大乱之际,裴俦虎口使力一振, 灵钧回撤, 再倾身挥出, 瞬间收割对方性命。

  裴俦一连放倒四人之后,冷脸朝剩下三人走过去。

  钱庄老板惊骇得连连后退, 手里的刀也握得颤颤巍巍的,明显被裴俦的诡异身形吓得不轻。

  “你,你是何人?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你若是杀了我们, 必定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报复!”

  “哦。”

  裴俦将他们逼得退无可退,缓缓举起了灵钧。

  钱庄老板左侧那个小厮一咬牙, 紧握的拳头冲着裴俦一挥, 一把粉末霎时扑了裴俦一脸。

  他躲闪不及, 眼睛里进了些, 瞬时传来火灼般的疼痛。

  裴俦无法视物,只能用耳朵听。

  耳边破空声响起,裴俦举起灵钧挡住,被那攻势振得虎口生麻,再往后退了退。

  钱庄老板沉声道:“一起上,杀了他!”

  三人齐齐攻来,裴俦分辨着方位,勉力接下前面两击,钱庄老板的刀带着迅疾之势,对准他头顶重重砍了下来。

  “放肆!”

  裴俦听见熟悉的人声,微怔了怔,随后便听见那人掠了过来,几下将三人踢开了。

  “这他妈的又是谁!这小子还有策应?”

  钱庄老板吐出一口夹杂着血水的碎牙,忍不住破口大骂。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那人挡在裴俦身前,冷冷地盯着他们,余光望着裴俦道:“你怎么样?”

  “眼睛中了招,还成,先解决他们。”

  他说完这句话,正奇怪这人怎么不杀了那几人,反而是用拳脚将人振退。裴俦无意识摸了摸身后墙壁,触到一股湿意,他们应是在地底深处了。

  裴俦这才想起刚刚他干掉其他人后,与这几人追逐了一会儿,想是离方才之地甚远。

  事发突然,他应是没有带兵器。那三人还生龙活虎的,此地亦寻不到任何其他兵器了。

  裴俦的思量只在片刻,他忍着双眼灼痛,摸索着倾身向前,拉住了那人衣角。

  他向那人递出灵钧,道:“快些解决。”

  一剑在手,裴俦只听见了三人喉间的咕噜声,随后听见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紧绷的神经骤松,向后靠在了墙壁上。

  眼侧忽靠上一物,指尖触感冰凉,激得他忍不住偏了偏头。

  “抱歉,我瞧瞧你的眼睛。”

  秦焱收回手,冲手中哈了口气,又双手合拢搓热了,才抚上他眼周。

  裴俦下意识想躲开,秦焱干脆捏住了他下巴,不让他动,拿指腹给他擦拭眼周,轻声道:“睁得开眼睛吗?”

  裴俦试着睁了睁,勉强睁开一条缝,但瞧不清东西。

  秦焱解下腰间水囊,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粉末,还需赶紧冲洗一下,免得落下毛病。”

  裴俦微顿了顿,摸索着伸出手,道:“我、我自己来。”

  秦焱按住他手,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自己能行吗?”

  裴俦便不敢动了。

  秦焱就地一坐,握住他肩膀,轻轻将人翻了个面,头就靠在自己腿上。

  “你把眼睛睁开些,我给你冲洗,我尽量轻些,疼的话就告诉我。”

  身下触觉温热,裴俦枕着他腿,十指紧攥着自己衣衫,自觉地僵成了一块木头,闻言猛点了点头。

  秦焱动作十分轻柔,一手微微托着他后脑勺,一手给他冲洗,除了清水入眼时有些冰凉外,裴俦没觉得有任何的不适感。

  囊中水去了大半,裴俦使劲眨巴眼睛,觉得没那么疼了,眼前也渐渐能视物了。

  他想揉眼睛,被秦焱啪一声打掉了手。

  “你眼睛不想要了?先别搓,歇会儿,等回去找大夫再用用药,你眼睛本来就不好,更应该小心些。”

  裴俦心虚地缩了缩头,小声道:“好吧……”

  夜明珠方才打斗时掉在了地上,此时正泛着莹白光芒,照亮了地道。

  裴俦瞧不清东西,干脆闭目养神,秦焱却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看。

  嗯,易了容,手法粗劣,脖子都没遮完。

  他视线依次掠过他双肩与腰间。

  似乎又瘦了些,想是近日以来查私币案,跑得勤了些,吃睡怕是也不怎么上心。

  他想着想着,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裴俦僵了僵,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我这眼睛总、总不能没救了吧?”

  秦焱便开怀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那温度连着传到了裴俦身上。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蠢,裴俦也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秦焱定定瞧着他唇边笑意,忽地俯身下去。

  他屏住了呼吸,裴俦闭着眼睛,也察觉不到他的靠近。

  秦焱与他面颊只隔了一指的距离,鼻尖沿着他下颌划过,再至唇边,掠过微凉的鼻尖,再至双眼,额头,最后停在他发间。

  他嗅到了熟悉的水沉香味。

  秦焱垂眼就能瞧着他光洁莹润的耳垂,不知缘何泛着些红。秦焱望着望着,眸色变得深沉起来。

  好想,好想……

  “来都来了,咱们还是查一查这里吧。”

  秦焱收回视线,微微坐直了身,道:“查私铸铜币的窝点?”

  他声音似乎有些哑,裴俦不知缘由,也不好意思问,顿了顿,道:“多亏你当日扣住了那群洋商,我一路查到了昌裕钱庄,那应该是他们最大的转贩地,便使了个小计谋,跟着这群人来到了这里。”

  秦焱手掌在他脸侧虚虚抚过,轻声道:“你总是这样不计后果地往前冲,也不留个后手,再不济,通知我……通知寇衍一声不行吗?”

  裴俦听他主动提到寇衍,还有些不习惯,打着哈哈道:“害,这不是临时起意嘛,哪儿来得及给你们留信儿……”他顿了顿,道:“不对啊,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难不成又派人跟踪他?

  秦焱道:“我听漆舆说你们查到了昌裕钱庄,便让小十六在附近蹲守,他夜里瞧见有人鬼鬼祟祟出了钱庄,往京郊而来,立刻给我传了信。我刚巧在营中,离得近,便过来探上一探,没成想你竟在此处,还着了他们的道。”

  裴俦刚松了口气,又听他道:“裴景略,若我不是刚好在附近,若我没有循着足迹找过来,你要怎么办?瞎着眼睛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裴俦没出声。

  “你就没想过我……我们会为你担惊受怕?你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

  劈头盖脸的一番指责砸下来,裴俦越听越心虚,赶紧摆了摆手,小声道:“好了好了,没有下次了。”

  秦焱起了作弄的心思,忽抓住了他乱摆的手。

  裴俦一僵就要将手撤回来,睁开眼睛怒视秦焱,虽然瞧不清,但他知道,这厮绝对笑得可开心了!

  “放、放手!”

  二人好生“较量”了一番,秦焱瞧够了他的鲜活,放开了手。

  裴俦气鼓鼓地收回手,觉得眼前变得更清晰了,索性坐了起来。

  他转头怒视着秦焱准备放句狠话,瞧着他坐姿才反应过来,二人刚才那一番胡闹,一直维持着他靠在秦焱腿上的姿势。

  裴俦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尤其是触及对面那人眼底的揶揄笑意之后,裴俦愈发脸热。

  他轻咳两声站了起来,晕乎乎地捡起灵钧系到腰间,道:“我眼睛好得差不多了,我、我们还是先查案吧。”

  秦焱也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就扶着腿,倾身靠在了墙上。

  裴俦惊讶道:“怎么了?”

  “坐得太久,腿麻了。”

  裴俦:“……”

  行了,不用解释他也知道,要不是他靠了那么久,人家腿怎么会麻。

  裴俦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过去扶了他。

  秦焱身量太高,裴俦只好将他手环过脖颈,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前走。

  他把夜明珠递给秦焱,道:“拿着个珠子总不成问题吧。”

  “尚可。”

  裴俦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气他的吧!!

  他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建设,才扶着秦焱往前走。

  明明只是麻了个腿,这人却仿佛受了什么重伤一样,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裴俦若不是习过武,怕是移动一下都难。

  “劳驾,你能往那边偏偏吗?太重了我扛不动了。”

  秦焱下巴枕在他发心,闻言微微偏了偏身子,有意无意地张开手掌。

  裴俦果然瞧见了他掌心一道伤口,下意识道:“怎么伤的?”

  “哦,兵器不合手。”秦焱语气平淡,仿佛这不过是什么芝麻大的小事。

  裴俦立刻闭了嘴,任秦焱如何把周身重量压在他肩上,也再不吭声了。

  昏暗的地道仿佛没有尽头般,二人行了半晌,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裴俦蹙了眉,心头浮上些许不耐。

  秦焱微微偏头,拿脸蹭着他发心,道:“景略,待铜币案毕,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不还是上值下值摸鱼吃酒吗?

  “自打你回来就没停下来过,不想歇一歇,去瞧瞧别处的风景吗?”

  裴俦停住脚步。

  秦焱微微抬头,满怀期待地等他的回答。

  “不想。”

  裴俦忽站直了身,将他手臂拉下来,仰头望他,眯起眼睛道:“你腿早好了吧。”

  秦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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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按头甜!(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