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奕目光微敛,容潮看着前方,二人在黑暗中一时间都没有开口。今日赶至此处,他们都早已疲惫,如今停下脚步,倦累的感觉立马涌入四肢。

  良久,容潮目光移向已经断气临死前仍旧朝他们这方伸着脖子企图攻击他们的四面怪,道:“你方才决定将这怪物引来这里,所做的最坏打算是不是便是如今的结果——我和你一起被困这里?”

  太叔奕抬眸看向他侧脸,察觉到容潮有些不适,轻声道:“嗯。”

  容潮微微抿了下唇,道:“可是对于我而言,最坏的结果是你独自被困这里,我们分隔两侧。”

  太叔奕闻声心似被揪了下,微微垂了下眸。

  片刻后,太叔奕道:“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容潮道:“嗯。”

  说罢,容潮看向太叔奕对他微微一笑,微微叹息道:“我们总是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做认为对对方最好的事情,可往往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以后还是尽量一起改掉这个习惯吧。”

  “好。”

  听到太叔奕轻柔肯定的声音,容潮转过身,完全放弃他原本打算生气以此抗议的事儿了,伸手搭在身后的岩石上,拖着腮,笑嘻嘻地望着太叔奕,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我这一路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事?”虽然容潮心中很是清楚他们如今的处境已经很是危险,尤其是太叔奕身上的伤势,如果他们的灵力十二个时辰内仍旧无法恢复,只怕一旦太叔奕陷入昏迷,他也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何此刻他坚持要与他说话,一是不想他担心自己,而是不想他陷入昏迷。

  太叔奕因为体力透支加上右臂伤势,早已已有昏迷的迹象,但他同样为了不让容潮担心自己,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闻声,太叔奕声音有些羸惫,为了让容潮安心,带着些许笑容,问道:“你这一路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事?”

  容潮盈盈一笑道:“我这一路挺顺利的,还顺带杀了两只畜生,唉,说他们是畜生是不是不太尊重畜生?”

  太叔奕轻声“嗯”了下。

  “对了,我还遇见了朝彦,他会帮我们收服一只化蛇,不过他今日看起来与往昔很是不同,心中有事,我想魔界应该出了什么事……”容潮说着说着便见太叔奕阖上了双眼,朝身侧的岩石靠去。

  容潮强忍着没有出声,他知道他一定已经坚持到了极限。

  容潮随即将陷入昏迷的太叔奕移到自己身边,让其靠在自己的膝上的休息。

  虽然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他们分散后他是如何到的这里,一路上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事,但他相信他可以等到他醒来,再问他。

  洞穴里看不出白天与黑夜的分别,一直都是一片黑暗,待得久了,容潮已经较为适应,身体的疲倦令困意袭上身心,但他并没有合眼休息片刻。

  因为他怕错过太叔奕伤情的任何变化,而且他需要计算时间。

  每隔半个时辰,容潮便检查一次太叔奕的伤口及其状况,再给他服下一颗解百毒的丹药。起初太叔奕的脸色越发灰白,容潮目光越来越沉。四个时辰后,太叔奕唇间终于开始有了血色,手臂上的伤口也不再有恶化的迹象,容潮脸色这才好些。

  容潮低眸看着太叔奕,瞧见他腰间挂着的朱色锦囊时,微微一怔,不禁对里面装着的东西感到好奇。

  他记得以前太叔奕并没有佩戴挂饰的习惯。此前虽然也注意到他佩戴的这个锦囊,但也没有多想,如今来渡劫,太叔奕却仍旧带着它,容潮不禁想知道它有什么特别的。

  容潮思索了会儿,终于想起他的腰间何时多了这个锦囊,应该是他们在荆涂山重逢后……

  容潮想到他们在荆涂山客栈发生的事,虽然太叔奕说他喝过君子露后并没有做什么事,但是他还是有些怀疑自己……

  容潮想了想了,对朱色锦囊来了兴趣,伸手捏了捏它——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香草,而是薄薄的东西,有些像写字书画的纸。



  容潮悄悄看了眼呼吸渐渐平稳的太叔奕,轻轻打开锦囊,取出里面的物什——如他所想,确是是一张纸,整齐的折叠了起来,纸张应该被翻看过多次,但保存的依旧很好,背面印出了毛笔字迹,像是一张信纸。

  容潮打开这张纸,看见其上的字迹与内容后愣了下,字是有些潦草的行书,这张信纸实际上是一张欠条,落款处“容潮”两个大字一笔落定。

  是他写给太叔奕的欠条,但欠款数额处仍旧空着。

  容潮:……

  太叔奕一直带着它作甚……为何也不和他提及此事?

  正当容潮打算当做对此毫不知情,将欠条原封不动装回锦囊,打算放回原处时,容潮感受到身旁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

  容潮:……

  容潮缓缓回眸,便看见太叔奕那双桃花眼波澜不惊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何时已经醒来。

  “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

  容潮略显尴尬,手中的锦囊拿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少顷道:“……你怎么都没和我提过此事?”说着他微微低下头,掩饰心虚。

  太叔奕有些费力的坐起身来,起身时牵动伤势,疼痛令他微微蹙了下眉。

  容潮将锦囊归还到太叔奕手中,太叔奕垂下眸盯着它看了会儿,并没有解释原因。

  因为太叔奕此前与四面怪周旋期间,胸口被其双翅打到,此时还有些闷痛,沉默间,太叔奕忍不住轻咳了几下。

  容潮这才注意到他别处还有伤,连忙紧张道:“要不再吃一颗丹药吧?”说着便要拿药瓶倒丹药。

  容潮遇见太叔奕前很少这般慌乱,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太叔奕连忙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看向他,目光认真而坚定,默了片刻,道:“容潮,你不打算给我一个名分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与失落。

  容潮闻声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愣在原处,半晌才抿了下唇。

  容潮目光微转,故作要好好思考一番,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如今他们的灵力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也不知道容渊等情况如何,阳山凶险,只怕难免会遇见意外,他们分散各方,各有任务,几乎不可能估计彼此,何况他们如今根本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所以不可能会有人寻到这里。

  也许他们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直至残存的精力耗尽。

  其实原本他便已经有些后悔上一次在人间竹山时拒绝了太叔奕。

  如今他们身处生死未知之境,容潮只想再做一次洒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顾虑的自己。

  容潮带着笑意沉吟着,叹了口气,忽然道:“这张欠条我只怕是还不清了,怎么办好呢?”说着容潮慢慢靠近太叔奕,来到他面前,眼含星辰,对他盈盈一笑,道:“本君以身相许行不行呀?”

  闻言,太叔奕波澜不惊的目光不禁动了下。

  他本以为容潮又要拒绝他。

  太叔奕望着容潮抿唇微微一笑。

  容潮欢喜地看着他,下一瞬,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缓缓闭上了眼,身体随之朝后倒下。

  “太叔奕!”容潮惊慌失色,匆忙上前伸手挡在他身下。

  容潮随即察觉到太叔奕身体比先前冷了不少,快速思索后,他担心是此前忽略了他胸口处的伤,连忙拨开太叔奕的衣衫,查看其胸口处的伤势,随后便见他衣衫下雪白的肌肤上此刻一大片青紫色,极有可能是已经伤及了肺腑。

  容潮连忙找出缓解内伤的丹药,给太叔奕服下,可焦急等了数个时辰,太叔奕依旧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容潮锁起的眉头再不曾舒展,沉思间,他忽然想起他的外伤,匆匆拆开先前为他包扎伤口的布带,查看其伤势,如其所料,原本以为已经有所好转的伤口再度恶化,周边皆已呈褐色!

  所以,这些丹药并不能抑制太叔奕伤势恶化,尽管如此,容潮还是想将余下的丹药都让太叔奕服下。

  然而,陷入深度昏迷的太叔奕此刻已经吞不进任何丹药。

  容潮由心慌意乱逐渐变得心灰意冷,双眸越来越暗淡无神,他紧紧地抱着他,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捂热,救活他。

  容潮安静地陪了太叔奕数个时辰,但在这期间他却从未停止思考如何破解当前的死局。

  就算灵力消失了,但灵丹还在,灵丹里的千年修为不会平白无故毫无预兆的消失,此前的黄雾将灵力封禁,但修为并没有被夺亦或是消失,只要取出灵丹,千年修为便可以为其所用。

  容潮垂眸看向太叔奕,此刻的他面白如纸,但却丝毫不影响其清冷容颜的好看程度,反倒有几分病美人的特别。

  容潮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在他原本虽然相信他们可以平安渡此劫,但也提前做了失败的准备,九溪宫的一切他已做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