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府内一切正常。若不是小厮们聚众窃窃私语,恍若昨夜无事发生。

  容潮与太叔奕吃完早饭后,去找了薇苒,原本容潮是打算问她接下来是否要一同查询线索,谁知他还未开口,薇苒便主动开口道她接下来只想留在屋内,等待他们将此劫破。

  容潮见她情绪低落,眼神闪躲,并不愿多言,他也没有多言。

  毕竟他们之间只是带劫者与被带劫者的关系。

  容潮唯一要做的便是保她平安,成功渡劫。

  容潮与太叔奕白日里从二欢那里问到了些线索,得知赵嘉枫隔三差五便会女扮男装出府游玩,已是府中默认的常事,府卫开始时还向吴王请示,久而久之便见怪不怪,视而不见。

  至于赵嘉枫每次出府后的行迹,二欢便不大清楚了。

  随后二欢说起赵嘉檀与赵嘉笉平日里的踪迹。

  二公子赵嘉笉行迹简单,书院与王府两点一线,有时顺道在路上买些笔墨纸砚,休沐日便待在春见园,不爱外出。

  而世子赵嘉檀的行迹则复杂些,平日里他常常与往昔在书院认识一帮狐朋狗友外出打猎、吃酒、胡玩。此外,赵嘉檀经常在宵禁前出府,次日方回府。

  想要打探赵嘉檀日常行迹还是很容易的。容潮与太叔奕出府分别找到钱知府的大公子与杭州城粮商薛家独子的近侍,给了对方银子,套了几句近乎,对方立马松了口,什么都说了。

  不出所料,这群贵公子夜间流连之所便是赵嘉枫日前去的不夜馆。

  并且根据按往昔的习惯,今夜钱小郎君与薛小郎君都会去不夜馆。

  王府三位主子都去的不夜馆,容潮自然不会放过。

  不夜馆白日里不对外开放,午后容潮便索性在屋子里休息补觉,太叔奕昨夜几乎未眠,今日一直强打起精神,见师父睡着很快便忍不住趴着桌子睡着了。

  师徒二人终是被院子里的讨论声吵醒的。

  原来,刚刚二公子赵嘉笉放堂回来,宜伦郡主赵嘉枫便气势汹汹去春见园大闹一番。

  昨夜被纸人兵震慑的赵嘉枫不知想到什么,冲进春见园便发疯般对屋内的笔墨纸砚一通乱砸,口中还嚷嚷着定是其在背后装神弄鬼。

  府中小厮婢子皆不敢上前阻挠,柴桑山的那三位弟子试着劝阻宜伦郡主均遭其训斥,据说赵嘉笉还因此负伤。

  春见园动静很大,但自始至终,吴王都没有露面。

  容潮与太叔奕出府前,去见了段琛青,让其有机会去春见园拿一幅赵嘉笉的画作,半路上,二人又碰见前往春见园守夜的二欢。

  容潮问起赵嘉枫大闹春见园一事,才得知自赵嘉枫得知赵嘉笉身份后,便不许吴王见赵嘉笉,就连得知吴王赏赐糕点给春见园都要哭闹吵闹一波,渐渐地,吴王便对赵嘉笉这个儿子不闻不问。

  风雨欲来风满楼。

  不夜馆青砖黛瓦,大红灯笼高高挂。无疑是夜色中城里最为明亮的一处,吸引无数来往过客驻足停留。

  容潮与太叔奕刚抵达不夜馆前,冷风夹杂着细雨袭来,吹散了街上的行人。

  来此处前,他们已经听到些许传闻。

  已过弱冠的赵嘉檀出入不夜馆已经有些年月,且每次都有钱小郎君与薛小郎君作陪。

  说起钱小郎君与薛小郎君,这二位贵公子的名声怎一个“差”字可言,仗着与吴王府世子殿下交好、以及自家的势力,平日里也是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据坊间传闻,一直以来,赵嘉檀来不夜馆,都点明只要不夜馆的头牌服侍。这位头牌如今尚未弱冠,名为淑玉,也算是被赵嘉檀长期包了下来,轻易不见外客。

  容潮与太叔奕尚未踏入不夜馆的门槛,便有迎宾小厮热情笑着上前,为二人引路。

  不愧是男倌,连楼前小厮都生的十分俊秀。

  容潮心生感叹。

  馆内中央是琴棋书画谈诗作赋之所,不时有雅人灵感乍起、飞身而起、大笔一挥、笔墨落于悬挂的锦缎之上,自二楼起便是雅间,各雅间环绕大厅而建,出门便可凭栏听琴音赏诗画。

  小厮一边引路一边询问容潮与太叔奕的兴趣爱好,容潮本是不大习惯外人亲近,但念及此处是风月场所,便未展露过多情绪。

  太叔奕则一如既往的直接,见有男倌上前欲靠近直接躲到容潮身后,以示拒绝。男倌见自讨没趣,不悦退去。

  馆主多年来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见状旋即安排好手中事,面含笑意迎上来,向太叔奕与容潮赔笑,询问其是要堂听还是要雅间。

  容潮与太叔奕容貌不凡,无论至何处,皆是不容忽视之辈。

  容潮直言要了雅间,小厮收到馆主的示意退去,三人往楼上去。

  容潮瞧着馆内的热闹,点名要见淑玉。

  馆主闻言大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淑玉是不夜馆头牌,本是极为抢手,奈何众人皆知他是吴王府世子殿下的人,数月前,赵嘉檀暴毙,原本觊觎淑玉之辈纷纷嫌其晦气,一时间,淑玉地位一落千丈,再未有客人待见他。

  整日养着淑玉的馆主自然不愿意做赔本的生意,正头疼如何解决此事呢。

  如今容潮点名要淑玉,馆主乐意至极,连忙命人去带淑玉来见客。

  容潮与太叔奕在雅间落座,片刻后,隔壁传来动静,似是有人争吵、摆设倒地的声音不断传出。

  “你不过是个卖身求生的男妓,装什么清高!”

  “你、你、你怎么还以为是往日啊?赵嘉檀都死了多久了?你难道还要为他守身?”

  “哈哈哈哈哈……”

  “爷这是赏你脸!别不知好歹!”

  随即一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在馆主身旁附耳几句,馆主立即变色。

  容潮与太叔奕本非凡人,耳力自然不差,小厮的话一一落入其耳中。

  原来是钱小郎君与薛小郎君不知怎的,今夜突发兴起,要淑玉作陪

  然而淑玉却是百般不愿。

  两位小郎君见状言语间尽是轻薄辱骂,双方便起了争执。

  这二位馆主都惹不起,不便得罪,对小厮低声道了几句,让其回去告知淑玉好生待客。旋即又开口询问容潮:“今夜淑玉身体不适,秦小郎君不如换一位服侍?馆内还有不少……”

  容潮品茶间,闻言放下杯盏,站起身来,太叔奕见状也起身。

  不知为何,馆主竟下意识感到几分慌乱。

  他原先以为面含笑意的容潮是比清冷淡漠的太叔奕要好说话的,但此刻他深深地怀疑他错了。

  循着容潮目光看向门外,两三道身影摇摇晃晃地先后出现。

  为首的少年肤白面俏,眉目间尽是厌恶嫌弃之情,脚步有些急。相称下,身后追赶的两位男子容貌便十分平庸,东倒西歪,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

  容潮离门最近,淑玉一入内目光便落在其身上,刹那间,神色好转,眉目间已是惊喜悦色。

  “仙……尤小郎君?”

  馆主见此场面一度头疼不已,往日每一位客人,偏偏今夜两拨一同来,客人与侍者争吵便算了,如今还闹到另一波要同一位侍者的客人面前。

  如何妥善处理?头疼!

  随即,馆主瞧见淑玉对容潮的反应该是认识,这才舒了口气。

  认识便要好说话许多。

  容潮收到太叔奕幽怨的目光,暗自吐了口气。

  这尤见怜的故人怎的这般多?

  容潮对于淑玉的疑惑回以微微一笑,看向另外两位醉汉。

  这才几时,竟然能醉成酒鬼?任凭他们吃两口小菜也不止于此。

  细下一看,钱小郎君与薛小郎君面色不佳,酒色遮掩下是黯淡灰白的脸色,眼窝犯青,两颊凸起,精气神不佳。

  容潮再抬眸,太叔奕视线与他的视线相交,二人不动声色交换了神情。

  “蓝馆、馆主,淑玉小郎君好大、大的架子!你们这儿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薛小郎君哪儿的话!淑玉近日身子不舒服,怠慢了两位小郎君,两位小郎君大人大量,别生气。”

  “怎么这般看不起、看不起本公子与、薛君?别怪我没、警告你,我们二人你可、可惹不起!”

  “怎么会?两位小郎君别气坏了身子,淑玉、快和两位小郎君赔礼!”

  “哟,这、这两位、小郎君、长得不、不、不错……”

  钱小郎君说着便伸手欲要调戏容潮。

  手尚未碰到白皙的脸蛋,人便突然倒地,随即骨碎声便清晰的传入屋中在内的各位耳中。

  “啊!疼、疼、疼疼疼!本公子的手、手……啊……”

  太叔奕不爱与外人有任何触碰,见有人不尊重他师父,抡起凳子便朝其掷去,精准的砸中钱小郎君掌心,连带着人当即一同抡倒。

  众人见此场面一时间都倒吸口凉气。

  半晌,薛小郎君反应过来,见好友被伤,怒从中来,意图反击。

  容潮颔首,冷淡道:“本公子与这位小郎君,你们只怕也惹不起。”说罢,容潮转身扔下一个“滚”字,回到桌边坐下,兀自品茶。

  薛小郎君瞥见立于容潮身侧的太叔奕刺骨般冷冽的目光,瑟缩着看向钱小郎君,那只手怕是已经废了,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咬咬牙恨恨离去。

  屋内小厮收到馆主眼神,连忙去扶起钱小郎君,送其出去。

  已至中年的馆主历经多事,对此情况反应尚算淡定,没有多言,小心翼翼地询问容潮与太叔奕是否要再开一间房。

  得到否定后,馆主又试探着道:“两位小郎君可要再唤一名郎君来作伴?”

  容潮道:“不用。”

  最终馆主同情地看了眼淑玉,带着“原来你们喜欢这么玩,我都懂”的目光扫过容潮与太叔奕,吩咐淑玉在此好好陪客后便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太叔奕:……师父,他的眼神什么意思?

  容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