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不大,上下共二层,装饰简朴,没有小二,仅由老板娘和老板两个人经营。

  容潮等进店时,老板不在,老板娘在柜台后打量了一番他们一行人,但什么都没开口问。

  老板娘直言道:“我们这儿还剩下四间房,一间一晚一钱银子。”

  众人舒了口气,他们还住得起。

  郁天转身对众人作揖行礼道:“男女有别,不如让景娘子独自一间,在下愿意与各位共处一室。”

  众人虽然不开心但也没有人不同意,算是默许同意。

  景璐见之也行礼道谢,面带笑意朝着郁天看了一眼。

  郭笑笑道:“我和华承一间。”华承是他带着的,二人共处一间,众人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江清风见状道:“我要和我师兄一间!”

  还剩下郁天与容潮,郁天见状面带礼貌,正欲走向容潮提议不如他们二人一间,谁知太叔奕走到容潮身侧。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太叔奕不可能同意郁天与容潮一间。

  容潮憋笑,以理所应当的语气道:“本公子一人一间。”

  郁天默默转向郭笑笑与华承,无奈道:“……不知在下可否与二位共挤一间?”

  老板娘:“一间房一张床。”

  郁天:“……那在下打地铺?”

  正当郁天郁闷间,老板现身。

  老板一笑起来,满脸褶子,道:“一楼正好还有一间。”

  老板娘闻言立马拉下脸,明显不悦。老板连忙上前哄道:“这不客人有需要吗?就别浪费一间房给我了嘛。”

  老板娘虽然口中不满,脸上却明显有了笑意,道:“这可是看在客人的份上儿!你下次要是再敢背着老娘去和那寡妇……”

  老板:“绝对不能够!”一边向着老板娘保证,一边看向郁天赔笑道:“客官您要不住一楼?”

  郁天求之不得,连忙道谢。

  华承复述道:“那就景娘子、尤公子与郁公子各一间,我和郭公子一间,这二位公子一间。”说着看向太叔奕与江清风。一时间,他也不敢直称这二位姓氏,可又不能暴露身份,称他们为宫主,只好含糊说明示意下。

  “我要和他一间。”

  突如其来一句,众人面带讶异齐齐循着声音来由,看向发出声音源头的江清风,而后者正伸手指向郁天。

  话落江清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另一只手连忙捂上唇角,随之看向太叔奕,有苦说不出,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太叔奕偏过头,面色清冷,一双桃花眼眸色淡漠,但若是熟悉他便可瞧出一丝忸怩,那是他的些许歉意。

  容潮随着江清风的目光望向太叔奕,随即了然,看着江清风憋着话叫不出声的模样坦然莞尔。

  郁天愣了片刻,才下意识道:“公子不嫌弃在下,自然没问题……”

  景璐等各自付了银子,而江清风则一人闷闷不乐地承担了他与容潮及太叔奕三人的房费。

  老板娘一边执笔记录,一边道:“每日辰时、午时、酉时提供三餐,其余时间自行解决温饱问题。”

  说着老板在一边热情地为众人分发钥匙,为他们指引各自房间,客栈不大,老板一指,准错不了。

  “这边出去便是后院,有井水与厨房。不过这房钱是不包括这些的,洗澡吃饭还需另算。对了,咱这里的水尤为珍贵,一桶二两银子。”

  众人:……

  老板娘将可交代的事宜说清楚便不再搭理众人,而老板则围着老板娘继续好言好语哄着,无瑕顾及这一帮客官。

  众人并未立即回房而是选择在一楼坐着休息,此刻各自都是饥渴难耐。

  可是想要吃喝不仅要再付钱,还要自己动手,想到这,众人都不想再动。

  容潮看着瘫坐一圈略显疲惫的众人,主动来了兴致道:“要不你们付钱,本公子亲自下厨为你们做饭,至于酬劳嘛,你们再付我一场洗澡水钱,如何?”今日过来,满身尘土,容潮可不想就这么睡一夜。

  江清风白了容潮一眼,道:“你还会做饭?”

  容潮轻哼,笑道:“想当初……”

  江清风一脸疲劳地抬起眼皮子看向容潮,道:“想当初什么?怎么不说了?”

  容潮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笑道:“本公子以前给家中一群小朋友做饭,他们可都是赞不绝口呢!怎么样?这位公子要不要尝尝?”

  闻言江清风想起了他的小师叔,从前小师叔心情极好时与极差时都爱下厨。

  他初入九溪宫时还不清楚容潮的厨艺,那次容潮心情大好,便要下厨,众人闻言满心期待,小师叔见状心血来潮,当即表示要为他们自创一道新菜。除了他与太叔奕外,众人纷纷面露恐惧。后来,他才知道小师叔厨艺好是好,可是一道创新菜前九次都不是人能下的去口的,尽管带着十层男神的滤镜,那一次,江清风也没能咽下去。

  思及小师叔,江清风才褪去几分恼气,瘪了瘪嘴对容潮道:“行吧。”

  见容潮兴致满满悠悠然走向后厨,太叔奕也跟了上去,江清风见状自然也不甘落后,虽然原本打算原地等着容潮也忙起身跟上太叔奕。

  余下众人则是动都不想动。

  江清风跟在太叔奕身侧,委委屈屈低声道:“师兄,你为什么让我和郁天睡一张床呀?”

  太叔奕:“挤。”

  江清风:“……???”

  容潮一入厨房先是四处查看了下有什么食材,厨房虽大,却很是简陋,转了一圈,基本的食材倒是都有,但牛羊鱼肉这些就勿提。

  江清风看着容潮乐悠悠忙活的背影,附耳在太叔奕近处道:“我总觉得这人奇奇怪怪,好是熟悉。师兄你怎么认识他的?”

  太叔奕目光深沉地看了眼江清风。

  江清风背脊发凉道:“师兄,你这眼神怎么感觉在怜悯我?”

  太叔奕:……

  容潮听着门边的二人嘀嘀咕咕,对江清风盈盈一笑,却是对太叔奕道:“阿奕,帮我打桶水来。”

  江清风听着容潮指挥太叔奕,不满道:“喂!不许指使我师兄!”

  容潮无奈道:“那你去打桶水来?”

  江清风愤愤,“我去就我去!”说着上前拎起木桶,转身便要出门打水。

  不对,为什么我要去打水???

  江清风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井边。

  啊!!!尤见怜!!!

  容潮看着江清风弯腰打水的背影,道:“你说这孩子到底是如何渡过七劫飞仙的?”

  太叔奕沉默片刻,道:“运气好。”

  容潮点点头表示同意。

  容潮不打算做太过复杂的菜品,就做个凉拌酸辣萝卜片,炒份麻辣土豆丝,再熬锅白粥,半夜清粥就小菜,最是舒服!

  决定后,容潮和太叔奕道出想法,得到后者的浅笑后,容潮便去取食材,而太叔奕则就着石缸中余下的水打算帮容潮先洗锅。

  二人忙活间,便听闻前厅传来一阵**惊讶叫喊交杂声。

  容潮放下手中萝卜,却见太叔奕也放下手中的葫芦瓢。

  太叔奕看着沾湿的双手此刻泛红,目光中的慌乱一闪而过,沉声道:“这水有问题。”

  容潮闻言连忙上前,欲查看他的伤势,太叔奕却是收起双手,用衣袖遮掩住了,抬眸道:“我没事。”

  “师兄,这水有问题!”

  听到门外江清风的喊叫,容潮立马笃定前厅出事与水有关。

  无奈之际,容潮只得暂时不去追问太叔奕的伤势,出了门。

  江清风迎上来道:“幸好我只是指尖沾了点水。”说着便伸出那有着豌豆大小红斑伤口的食指。

  容潮见状当即一边去想太叔奕伤势有多大,一边赶往前厅。

  一入前厅,迎面扑来一阵热气。

  只见地上一团焦黑的物体在燃烧,四处有残留的灰烬,看样子有过挣扎。

  郭笑笑与华承拉住景璐在一旁躲避,景璐泪流满面,几乎已经陷入麻木。

  江清风惊愕道:“那团焦黑物是郁天?”

  郭笑笑见景璐已经不再强求去救人这才松开她,华承见状也呼了口气松了手起身。

  华承道:“刚刚他觉得口渴,便喝了杯水,一杯水入肚,他就狂叫起来,紧接着整个人儿就突然烧了起来。”

  郭笑笑补充道:“我们想要救人,但奈何这火异常猛烈,不过片刻,他就已经停止了喊叫。”也失去了生命。

  虽然时间短促,但他们还是立马联想到郁天下肚的那杯水有问题,他们自然不敢再冒险找这里的水救人,慌乱无措间,他们便施之灵力救人,但随即发现他们的灵力太弱,救人根本没有效果,反而有被这团火反噬的苗头,只得后退。

  而景璐不甘见郁天被活活烧死,仍欲上前相救,郭笑笑与华承怕她失去理性后作出疯狂举措,白白牺牲,只得强势拉住拼命上前的她。

  华承道:“这里的水好像有问题。”

  说话间,化作一团焦物的郁天随着四周残留的灰烬皆烟消云散。

  众人倒吸一口气。

  感伤间,老板娘与老板顶着睡意出来了。

  老板娘不耐烦道:“大半夜在这吵什么?”

  华承重复一遍带着恼怒道:“你们店里的水有问题!”

  老板娘一听顾客抹黑自家店立马更加不乐意了,老板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老板娘,道:“娘子,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老板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老板娘指着夫君道:“这水有什么问题?”

  老板也附和,只是面上带着和气的笑意,道:“是啊,怎么会有问题呢?我们自己都用这水的。”

  过了片刻,众人见老板无事发生,一时间都更加困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板与老板娘见他们一时半会儿都不说话了,又嘟哝几句不满双双回屋休息去了。

  景璐失魂落魄地在一旁蹲着,余下众人则陷入沉思。

  半晌,容潮道:“这里的水确实有问题,不过似乎只是针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暂时不要去碰水了。今夜休息时警惕些,明日再说。”

  众人点点头,虽然睡意已经失去大半,但身体的疲惫却持续传入脑子里。令他们不得不想休息。

  话落,太叔奕便收到容潮关心的目光,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其无碍。

  众人各自散去,留下景璐独自在大厅沉默。他们不过萍水相逢,所作所为仁至义尽。

  景璐在大厅内坐着,呆呆地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地面,许久才调整回一点儿原来的状态。尽管每次渡劫前,她都有想过他们其中一方失败后魂飞魄散的场景,可真发生时,她才明白这种痛苦——永久离别的痛苦。

  虽然妖灵本就无来世,飞仙成神几乎可以长生,可不入劫也可以活上至少数百年至上千年。

  而为了长生,舍弃原本可以有的数百年至上千年的岁月,这种取舍真的值得吗?

  此刻,她第一次有些犹豫她的答案。

  良久,景璐起身上了二楼。

  从前郁天总是担心她不够冷静,说话不够周全,而今他已不在,她必须让他安心,尽力保持理性。

  踏上昏暗的二楼走廊,景璐忽然间发现一间屋子有微弱的亮光。

  若是她没记错,那是太叔奕的房间。

  景璐怀着些许好奇走去,刻意用了灵力隐藏起自身的踪迹。

  及近,门窗上有一层薄纸,但这对他们修道者来说,无声无息捅破并非难事。

  下一刻,景璐没有多想便破了窗纸,屋内的情景随即映入眼帘,瞬间,她瞳孔放大,面目僵硬,浑身凉意袭来。

  难怪住宿这般便宜,这一间屋子并不大,长莫约一丈半,而宽度则只够摆得下那唯一的一张双人床,床边不远处有一张梳妆桌,桌前有一把木凳,屋子内再无多余摆件。

  但此刻景璐并未关注这些。

  她注意到的只有梳妆桌前的那修长的人身,他抬手在额间脸皮上划开一道口子,接着缓缓向下拨去自己的皮囊,露出红糊糊血淋淋的面容,看不清五官。

  可怖、恐惧齐齐爬上全身,脑海一片空白,景璐下意识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屋内人察觉到门外的窥探,如寒冰冷箭般的目光涌上眼底。

  太叔奕抬手一挥,景璐已无声无息透过结界入了门内。

  景璐惊愕地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叫着:“怪……物……”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眼前丑陋之人同白日里那惊艳六界数千余年的太叔奕联系起来。

  景璐想要发出求救的声音,脖颈却环绕上一道灵力,渐渐锁紧她的喉咙,身体也失去感知。

  她面上积涌出大片大片血红,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太叔奕立于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景璐眼底的恐惧与厌恶,他渐渐垂下眼睫。

  果真如此。

  若是师父看见他这般模样,想必也会嫌弃这般的他吧?

  幸好他选择了画皮,师父曾说过他最是喜爱他的容貌。

  画皮大多只有一日之效,而他身上的皮囊则可以保持七日之久,只可惜刚刚在楼下碰了妖水,双手上的皮囊受了伤,幸好师父没有发现。如今,他不得不褪去这身皮囊,重新换一副画皮。

  不曾想,景璐却跑来偷看,也是他大意了,旧伤未愈,灵力受损,竟没有察觉门外有人靠近。

  太叔奕淡漠的目光望着近乎断气的景璐终是选择收回了灵力。

  景璐旋即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片刻后,太叔奕走上前,抹去了她部分记忆。

  须臾,原本躺着景璐的地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