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来人之后, 闻清澄却笑了起来,笑得灿若桃花,鲜明耀眼,然后看着谭沂轻轻摇了摇头:“怎么样, 那天送去的东西可还称心如意?”

  “混蛋!”谭沂简直恨透了这个小伴读, 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明明心肠歹毒得紧,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他就是那最纯净无暇的一朵小花, “你究竟使了什么奸计才能逃脱刑部大狱的!”

  闻清澄挑眉, 反而笑意更浓:“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恼羞成怒了?是不是看我还好好的在这, 心里很不痛快啊?”

  被戳中心思, 谭沂更是恼火,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摆出了那么明白的证据,都把这个小伴读弄进大牢了,结果他不但能够好端端地从里面出来,还能给自己送什么老陈醋!

  这得内心有多歹毒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一定是你!”谭沂盯着闻清澄,恶狠狠地道, “是你吧太子哥哥害病的是不是!”

  “哎呀这又是从何说起的?”闻清澄眨巴了一下小鹿眼, 面带疑惑道,“他自己生病, 与他人何干?”

  “他好端端的,只有你贴身伺候他!不是你害的还有谁!”谭沂说着就要过来拉扯闻清澄, “走, 你跟我去见太子哥哥, 你有本事当着他面发誓, 说你什么都没有做,说你是无辜的!”

  闻清澄毫不客气地一把甩开:“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要心疼你的太子哥哥,你自己去跟他说好了,你们爱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休要扯我!”

  说罢闻清澄转身就唤了醉清歌里几个伙计将谭沂赶走,自己则迈步进了醉清歌。

  ——像这种疯子他才懒得搭理,根本没什么必要同他废话,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多亏了他秋日宴上闹的这一出,这才让他将计就计,跳脱出来,开始在梁珏和梁缚这两人之间周旋,从而让梁缚有求于他,而让梁珏有愧于他。

  这么一想,今日这局面,竟是这个谭沂一手促成的。闻清澄冷笑一声,觉得此事也甚是讽刺。

  待到几人在醉清歌里忙完,已是晌午十分,就想找间铺子去吃些东西。

  这时就听不远处的戏楼上有丝竹管乐之声传来,奏的是一支江南名曲《同心栀》。

  这曲子讲的是一个女子不惧世俗牵绊,勇敢追求爱情的动人故事。

  身着桃粉罗裙的身影在台上踩着乐声翩翩起舞,嗓音如灵雀般婉转动听,吟唱着“同心栀子徒夸艳,合穗嘉禾岂解香”的词调,仿佛如仙乐般绕梁不绝。

  台下的看客将戏楼附近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不断有人朝这边走来。曲调间隙众人皆拍手叫好,掌声雷动,还有不少人一直往台上扔着铜钱银锭,场面一片欢腾。

  待闻清澄几人走得近些,这才看见台上的女子身段婀娜,春眉远黛,明眸皓齿,确是个绝色天香的美女子。

  “哎?这不是在秋日宴上跳舞的那位姑娘吗?”楚齐凑到钟婉宁耳边说,“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沁淑?”

  “我怎么知道!我哪像你,将人家姑娘名字记得那么清楚!”钟婉宁瞥了楚齐一样,没好气道。

  这时台上姑娘唱完了最后一句“更宜花县对潘郎”,将长长的水袖当空抛起,在戏台上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宛如彩虹由九天坠入凡间,随即无数粉色花瓣从天而降,下起了一场如梦似幻的花雨。

  沁淑站在台上,犹如真正的仙女。

  台下的看客们顷刻陷入痴狂,沉迷于她的舞姿之中,大声叫嚷着沁淑的名字,将数不清的钱币抛洒上去,更有甚者直接扔首饰玉器戏台,场面几乎失去控制。

  “谢谢各位捧场。”沁淑躬身一揖,在如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中正准备缓缓退场,可见她袅袅婷婷正走到一半,却似瞥见了台下的什么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步伐很快地一路下了戏台,直冲这闻清澄他们而来。

  “是闻公子吗?久仰公子大名!”沁淑说着便对着闻清澄要行大礼,却被闻清澄一把扶住了。

  “使不得,闻某与姑娘素不相识,担不得如此大礼,姑娘如此,倒是折煞在下了。”他说得谦让,面让带着盈盈笑意,看得沁淑一时间都似忘了说辞。

  “请公子恕罪,是小女子唐突了,公子自然是不认识我的,但我知道公子已经很久了,一直想当面对你表示感谢。”沁淑说着便有些动容,“小女和家姐幼时便没了父母,一直借助在各种亲戚家中,生活拮据,是多亏了闻公子的胭脂坊,愿让我们这些女子前去做工,故而家姐才能养活得了我们姐俩。所以上次……我进宫跳舞的时候,就想能有机会对公子当面表示感谢,只是那次没想到……不过好在,公子现在安然无恙,小女子真的,非常高兴能够再次见到公子!”

  这个沁淑越说越激动,看着闻清澄的时候眼睛晶晶亮亮的,抿着唇,又不好意思一直看,于是说完了话,就半垂着头,只敢用眼角去瞥,不知怎的,脸也跟着红了。

  “姑娘不必客气,能有幸帮到你们是我的荣幸。”闻清澄想想回头问楚齐,“楚公子,咱们出来有带银子吗?可否替我给这位姑娘一百两纹银,就当是今日看戏的银钱了。”

  “不必不必!”沁淑一听就急了,连连摆手,“我和家姐已经承蒙公子照顾许久了,不能再收公子的银子了!”

  两人正在推剧间,一名身着大红织金锦袍的男子突然大步走上了他们面前,大马金刀地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张口道:“沁淑姑娘,小生刚去后台寻你不见,没想到你竟让在此,而且,竟还遇到了我的这位老相识,也好,今日大好的日子,就算是多个见证。”

  殷粟看了眼闻清澄,就转过去看着沁淑,冲身后打了个响指。

  十几个家丁抬着整整二十八个扎着红绸的大红木箱走了上来,直接把方才沁淑他们周围的地方堵了个严严实实。

  “上次送到你家中的拜帖不知姑娘收到没有,我一直未见答复,便自己来了。”

  “公子,你、你这是干什么?”沁淑花容大变,看上去对眼前的突发情况毫无准备。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殷粟小眼睛一转,站起身,抬手一指那几大箱东西,“在下仰慕姑娘已久,特在此献上聘礼,望得姑娘成全,你我二人共同谱写这段姻缘佳话。”

  原来殷粟自从被闻清澄捅破和府上赵姨娘的事情后,贼心不死,在秋日宴上又相中了跳舞的沁淑,几次三番登门被拒后,根本也不顾人家姑娘是否愿意,愣是回去凑齐了二十八箱聘礼,趁着今日沁淑在戏楼开演之时抬到这里,就想当着这许多人面逼她下不来台,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

  果然,一见这位公子出手如此阔绰,二十八箱聘礼放之整个京城也算是极有排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人能达到如此豪奢程度,这时台下众人见此场景都开始起哄,大声吆喝,想见沁淑何时答应这位阔少。

  然而骑虎难下的沁淑却是吓得面色煞白,连连后退:“这、这使不得,殷公子,而且小女子我上次已经,已经同、同您说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说罢沁淑也不知turnip是不是有意,竟向闻清澄这边缩了过来,最后直接躲在了闻清澄身后。

  殷粟才不甘心,索性伸手去拉姑娘。

  “殷粟你莫要太张狂了!你这是光天化日抢抢民女!”闻清澄沉了脸,对殷粟喊道。

  殷粟瞳孔骤缩,果然每次见到这个闻清澄就没有好事,瞬间脸就垮了下来,握紧了拳头冲来人吼道:“你给我滚开!姓闻的,你要敢坏了老子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哟,您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早了吧?”闻清澄走到一个红木箱边,随手敲了敲,“哎呀,听这声音,里面应该装着不少好东西呢吧?”

  “让我猜猜,少说也有五千两吧?”

  殷粟直指闻清澄面门:“我警告你,今天是我殷粟大好的日子,没空搭理你,你给我让开!”

  “殷公子,你府上的事情解决干净了?赵姨娘可是要生的人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来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

  一时间周围的人们开始纷纷议论。

  “滚开!”殷粟急了,上前两手用力推搡了一把闻清澄。

  闻清澄趔趄后退,还是楚齐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小声道:“没事吧?你先撑一下,我去叫人来!”

  “沁淑,你别听他胡说,只要你嫁过来,我保证你吃好的,喝好的,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在这里抛头露面,跳舞赔笑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对你好的!”

  “别碰我!”沁淑已经被殷粟吓得浑身抖成了一团,一边往后退,一边口中喃喃,“我们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殷粟逼问,“我如此聘礼买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就不可能了!”

  “因为……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了!”沁淑被逼到几近崩溃,突然尖声喊了出来,“我喜欢闻公子已经很久了!”

  一听这话,闻清澄骤然一愣,回身惊异地看向抖如筛糠般的少女,可那殷粟也不是吃素的,他在京城地界儿长了十几年,靠得都是横行霸道强取豪夺,还没有什么人什么东西是他殷粟想要却得不到的。

  为了他想要的,他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所有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闻清澄还没来得反应,就觉面前寒光一闪,殷粟不知从哪抽出来的匕首已经挥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