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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间, 整个大殿里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堪称死寂,在场所有人都像被噤了声一般愣在了原地。

  就连刚才还在奏乐的turnip琴师乐手们也纷纷停手,目瞪口呆地看着殿上三人, 即使他们其中有些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能很明晰地感受到此刻气氛之中的诡异和剑拔弩张。

  看着刚才冲进来那人的气势, 有几个舞女吓得已经缩到墙根去了,单论那人脸上的神情,说是下一刻就会拔出刀子血溅当场也未可知。

  梁珏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一步步朝着殿上逼近, 死死盯着面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那其中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当朝大皇子梁缚, 而两一个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守在他跟前,不离左右,乖顺又听话的伴读闻清澄。

  若不是亲眼所见,梁珏断不会相信这一幕会真的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似是眼前场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一时间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有鹰隼一般的双眼直勾勾的盯视着, 像能将面前人的脸上看出个洞来。

  梁缚显然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 他的宫里向来守卫森严,不光从大门到寝殿设有层层侍卫, 就连殿墙周围也把守着不少暗卫,这些人别说是梁珏这么个大活人, 平日里就连个老鼠也不可能放进来, 天知道梁珏是怎么不管不顾, 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的。

  “大……大殿下, 小的们……没,没拦住。”有个侍卫捂着一条汩汩冒着想血的胳膊冲过来对着梁缚道,“太子殿下他,他……”

  “废物!一群废物!滚!都给我滚出去!”梁缚厉声呵斥,整个大殿上除了梁珏所有人都赶紧头也不回地退了下去,他的好事居然就这么被搅黄了,他简直想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扔进护城河里去喂鱼。

  “放开他!”梁珏开了口,深沉的声音像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利用胸腔的共鸣,浑厚的声音激荡在四壁,让任何人停了都会瑟瑟发抖,他边说着,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戴着扳指的手指甚至被硌出了青白。

  梁缚实在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他孤僻,暴躁,刚愎自用,眼下这一幕说是意外,其实倒也不那么意外,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得手——自己抢占了他的伴读,这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会恼羞成怒,而之于梁珏,这个效果可以说被翻倍地扩大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他这个弟弟会真的闯进他宫里来,他们兄弟俩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踏足过对方地盘,互不干扰就像是他们之间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而这一次,梁珏竟为了这么个小伴读犯了戒。

  梁珏轻笑了一下,所以闻清澄刚才说得对,既然已经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放开!

  他伸在闻清澄衣服里手用了力,捏到一块软肉,闻清澄吃痛,坐在梁缚腿上的身子下意识前倾,背脊挺立,皱起眉头的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梁珏眼里,仿佛他的小伴读正在被……

  梁珏一步塌上三级台阶,直冲二人而去,还没等梁缚有所反应,一记铁拳已经打中了他的面颊。

  那一刻,闻清澄分明听到了牙齿碎裂的声音,然后就有股巨大的力气将他从梁缚身上扯了起来。

  “这是什么!”梁珏一眼看见系在两人中间的那根红线。

  梁缚被从轮椅打得跌坐在地,狠狠吐出一口血水,却仍不忘回头看向梁珏,冷声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弟弟不会是没听过吧?”

  他话音未落,梁珏就徒手将那根极有韧性的红线生生扯断了!然后将闻清澄牢牢地锁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强人所难算什么本事!”梁缚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你无视于他,眼睁睁看他被投入大牢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现在居然还闯进我宫里来抢人!梁珏,若是我将此事告知父皇……”

  “去吧。”梁珏的声音未有一丝波澜,他拖拽着闻清澄走了两步,又站定转过身,鸦羽般的发丝遮住了他半边眉眼,“随你怎么说,怎么闹。但这人,”他看了一眼怀中一直没说话,面如白纸的闻清澄,“今天我一定要带回去。”

  梁缚勉强撑坐回了轮椅上,用袖口狠狠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水:“那你不问问,你的这位小伴读,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这下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情的男孩子身上。

  梁珏手臂倏地松开,凝神盯着他片刻,深吸一口气,然后默然退了半步,用很轻的声音问:“你愿意吗?”

  闻清澄的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金丝纹薄衫,衬得他本无多少血色的面上更是苍白一片。

  他看上去就像个易碎的花瓶,好像轻轻一碰,他就会四分五裂开来一样。

  这会他在想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梁珏用这种声音跟他说话,他逗弄他,折腾他,把他当作有趣的小玩意一样留在身边,他甚至都不曾听到梁珏用软一些的语气跟他说什么,更不用说这句话竟然还是征询他的意思。

  什么时候他这个小奴婢的意思这么重要了?竟然要被堂堂太子爷问他愿不愿意。

  他……配吗?

  闻清澄抬手撩了下遮在面前的碎发,将刚才弄乱的头发理好,然后咬着嘴唇抬起脸,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梁珏:“殿下,是在问我吗?”

  梁珏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怔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看这双眼睛,明明闻清澄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表示,但他就是觉得那双眼里充满着对自己的斥责,让他顷刻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他起歹意,有什么谋害之心呢?

  像是为了可以掩盖什么,他胡乱地抹了一把唇周,仿佛要把那里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抹掉一样,或者只是为了掩盖这片刻间内心的慌乱和无措。

  “不问你问谁。”梁珏的声音仍是低沉,但莫名少了些底气,他叉着腰,偏过脸不再看闻清澄,却又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嗯……”闻清澄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就在梁珏惊异地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同时看了过去,迎上了那如炬似的目光,点了点头,说,“我愿意,愿意跟殿下回去。”

  几乎是同时,梁珏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再也没有留给梁缚任何一个眼神,直接带着闻清澄离开了大殿。

  闻清澄居然是被梁珏抱下步辇的。

  在东宫门口迎驾的阿泽一眼看到差点惊掉下巴,还是被老穆捣了一手肘后腰,这才像根羽箭一般飞到了太子面前:“殿殿殿下……您您您们,回来了……”

  “给孤备酒!”梁珏边抱着闻清澄大步往寝殿走,边扬声道,“要最好的酒!”

  老穆冲着阿泽做了个“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阿泽简直叹为观止,默默给把所有关于爱情的经验都用在了研究太子身上的老穆竖了个大拇指。

  梁珏一路不语,一直把闻清澄抱进了寝殿。

  “殿下,”闻清澄语调有些娇嗲,虽然面上是清清淡淡的,“放我下来吧,走了这么远,殿下都累了。”

  梁珏一听他那种声音就忍不住,只觉腰间像是被人轻轻撩拨了一下似的,但整个人还是绷着的,只是就感觉闻清澄的两只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他说:“我等了那么久,殿下你怎么才来?”

  原本梁珏憋了一肚子闷气和问话,却被这么软绵绵的两句生生憋进了肚子里,都到了寝殿,他仍然没有把人放下来的意思,为了让自己尽快镇静,他深吸了一口气

  ——闻清澄身上居然是香的,悠然的梨木香缠绕在他鼻尖,像小爪子在他心口一下下地挠。

  “你在怪我?”梁珏挑起眉梢,盯着他的小伴读。

  ——依旧娇软,乖顺,听话得不像样子。

  一切都没有变,似乎还更合心意了一些。

  闻清澄看见那双墨黑的双瞳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聚拢——那是个危险的信号,可他并不像从前那样会躲避和畏缩,反而迎了上去,将头埋进了梁珏宽阔紧实的胸膛里。

  “因为我想殿下了……”他的发梢撩过梁珏的下颌和颈侧,“殿下有没有想我?”他抬起头,用一双沾着水雾的眼睛看着梁珏,像是挂着浓雾和霜雪。

  梁珏紧抿住唇,却盯着那颗忽隐忽现的小红痣。



  这些日子里,他枕侧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身边没有另一人的体温,整个寝殿里都像是冷的。

  他的睡眠也回到了从前闻清澄来东宫之前,常做各种怪梦,或者一遍又一遍看着母妃在自己面前阖上双眸。

  他竭力克制着,但呼吸开始粗重。

  他离开东宫去梁缚那里抓人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回来之后怎样逼问闻清澄,问他和梁缚究竟是怎么回事,问他为什么欺骗,问他……

  但现在他只想,用最粗鲁也最原始的办法,将属于自己的夺回来。

  “殿下这宫里这么冷清,塌上是不是也是冷的?”闻清澄说着瞥了眼床榻,“要不要……我去给殿下暖床……”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两片冰凉的唇瓣已经顺着他颈侧滑了下去,“啊不,不要……”

  阿泽正好带着后厨的两个丫头进来送酒菜,看到眼前场景吓得赶紧闭眼,琢磨要不以后还是和老穆换换,他年纪轻轻见识太少,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强烈刺激。

  “走走走……”他一边用身体给他家主子和他家公子做着掩护,一边不住地把其他侍女往出赶,似是怕他们多看一眼,都会扰了后面两人兴头一样。

  不过他大概是多虑了……

  身后两人如胶似漆,旁若无人,一时间寝殿的地上就洒了一地的衣裳。

  梁珏抱着怀里温软的身子,耳边传来忽强忽弱的声浪,他修长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细腻的皮肤上,最后捏住了那颗小痣。

  摇曳烛火,闻清澄朱唇微启,然后挺起身子,一口咬住了梁珏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