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澄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扔进这间牢房的几天了,这里没有窗户,看不到任何外界的光线,就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恍若地狱。

  他看看四周的墙壁——黑色的大石块错落有致,坚硬而冰冷。

  他想逃出去,无论去哪都可以,只有出去才能让那些拼命想让他死的人付出代价。

  闻清澄想着,面前浮现出秋日宴上那一张张丑恶而无情的嘴脸,最后一张是梁珏的,他说“跪下”,不带怜悯,不讲情面,却只是在乎他那当太子的颜面。

  他冷笑一声:梁珏,总有一天,你也会像这样,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吱呀一声,铁门打开,牢头把一碗饭放在地上便出去了,一句话也懒得说——饭是冷的,有只老鼠爬过来,嗅了嗅就走了。

  闻清澄看了一眼,借着烛火他看到了上面的几片绿油油的东西,是香菜。

  顿了一下,他突然开始呕吐,喉管连带着胃部剧烈地痉挛,急速收缩,再舒张,像是要把他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压迫出去。

  可腹中明明已经空了,他进来后一直没有进食,这会只能干呕,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般地往上涌,喉咙像被一把小针扎过,刺激得厉害,他开始不住咳嗽,嘴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比从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苦。

  闻清澄直不起身来,只能趴在牢房的地面上,脸颊贴着黏腻湿滑的地面。

  如果有从前认识他的人来看他,定要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住——谁能认得出这个头发蓬乱,面色煞白,整个身子瘦成了一把骨头的人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牢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相比于刚才呕吐时的惊心动魄,此时他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全身被汗水浸湿,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绛纱袍,这衣服材质轻薄,平日里看上去轻盈华贵,但在牢房这种鬼地方,这衣服简直形同虚设,完全无法地狱这里的湿寒。

  凉气从骨缝里渗进去,闻清澄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极度虚弱再加上呕吐过后的脱水,闻清澄开始颤抖,先是四肢,再是躯干,最后蔓延到胸口和脖颈,像是黑暗当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攥紧他,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都挤出去,让他干涸地长眠与这阴森恐怖的地方。

  “水……给我水……”闻清澄嗫嚅着。

  没有回应,牢房里只能听见闻清澄虚弱的声音飘忽在廊上,然后无望地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闻清澄粗喘着气,一点点爬过去,抓住了那个饭碗,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牢门上。

  瓷碗落地,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你干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牢头听见声音终于冲了过来,拔开腰间佩刀威胁道,“就你这个亚子,还想谋害太子?要是朕活腻歪了,干脆老子直接给你个痛快的?”

  “水——我要水——”闻清澄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他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整个人像是虾米一般蜷缩在一起,像一只在海滩上搁浅的鱼,脱离了水面,就只能任由阳光和海峰带走身上最后一滴水,绝望地死去。

  “滚滚滚,这大半夜老子上哪给你弄水去!”牢头抬腿对着闻清澄肩头就是一脚,“他奶奶的,你一个快死的人了还指望让老子伺候,也不瞧瞧自己——”

  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声音突然变了调,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大、大殿下,这么晚您怎么——”

  “拉出去,杖毙。”梁缚挥了挥扇子,声音里不带一点起伏,比这大牢还令人寒凉。

  “大殿下饶命——饶命啊——!”

  牢头如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就再也听不到了。

  “把门打开。”

  一碗水被端到了闻清澄唇边,水流汩汩而入,很快他干燥皲裂的嘴唇就被清凉的液体浸润了,清水顺着喉管慢慢向下,令他的身体慢慢开始舒展。

  仿佛鱼儿又重新回到了海里。

  这是……活过来了吗?

  闻清澄睁开眼,面前黑暗的牢房,冰冷的地面以及令人作呕的饭菜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床榻,柔软丝滑的被褥,透过窗前的纱幕,香炉里正袅袅腾起烟雾,是安神香的味道。

  “醒了?”梁缚的轮椅移到榻边,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扇子。

  “嗯……我这是?”闻清澄撑着想坐起来,却又被梁缚伸手按了回去。

  “躺着,太医过来瞧过了,你需要静养。”梁缚的脸凑近了轻笑一声,“否则的话,小美人,你这张脸可就不好看了。”

  闻清澄不理会他的话:“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吗?”

  梁缚噗地笑出了声:“要不然呢?你总不会指望我那个傻弟弟吧?”

  闻清澄沉默了了一会,不带什么情感地道:“谢殿下搭救之恩。”

  “好说。”梁缚笑起来,细长的眉眼挑起来,却不真的见什么笑意,可他这个面相,总让人看上去有几分阴鸷。

  闻清澄想起在牢里隐约听到的那一声“杖毙”,不由心头打了一个寒颤。

  “小美人先好好歇着吧,咱们呀,来日方长。”

  东宫的禁足令没两日就被取消了,原本皇帝只是在秋日宴上为避免两个儿子产生更大纷争,找个台阶下而已,如今“替罪羊”有了,这事就算稀里糊涂翻篇了——至于那两盏铜灯,都被皇帝下令拉去封存了。

  晦气玩意儿,还是少见的好。

  至于梁缚,皇帝也只是不痛不痒地在一日朝会上提了一句,让他以后对进献之物仔细甄别,不要再出了什么岔子。

  整个风波就这么被盖了下去,很快宫里的人就各忙各的,没人再记得那个被拖下去的小伴读了。

  但梁珏记得,从那日秋日宴回去之后他就整日整夜地左思右想,越想就越都觉得这事情里里外外透着古怪,有太多疑点根本无法解释。

  ——闻清澄作为他的伴读,从来都是温顺听话的,一直好端端的,为何要突然对他下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谋害,又何必如此迂回,要在铜灯上下手呢?

  说白了就是,他根本不信他的小伴读会做那种事情,但闻清澄和梁缚之间又的确似乎有些瓜葛,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硌在他心上,一想到就令他恼火又烦躁。

  思来想去,梁珏觉得此事必须面对面问过闻清澄才能得出个结果。

  除非亲口听闻清澄承认,否则他绝不相信闻清澄会真的对他动手。

  不是不会做,是根本不可能,他那个小伴读,哪来的胆子做出那种事情来?

  于是在被解除禁足的第一天,梁珏一刻不停,问老穆要了匹快马,直奔大牢而去。

  无路如何他都要在今天见到闻清澄,问清楚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伴读是他东宫的人,有天大的事情都轮不到别人插手。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赶去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小伴读的影子!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碎了一地的瓷片,和一摊早已发臭腐烂的饭菜,而最上面的几片香菜,绿得晃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我只是脑子慢了一点,为什么老婆就被抢了???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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