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来得突然,疼得闻清澄闷哼出了声。

  因为疼痛,他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原本不见血色的脸上瞬间变得通红,唇瓣不受控制地颤抖。

  戒尺接触过的皮肤马上变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闻清澄只觉那里开始只是疼,但没过多久便不可抑制地烧灼起来。

  他本以为第二下戒尺会马上落下,但并没有,等来的是梁珏低沉的嗓音。

  “很疼吗?叫这么大声,是故意要让孤听吗?”

  闻清澄咬着唇瓣,说不出话来,痛感从戒尺落处开始蔓延,像毒蛇般迅速钻到心口,在那里狠咬了一口,随即整个身子都跟着嘶啦啦地疼。

  眼泪一颗颗地无声落下,砸在身下那块绛色的地毯上,阴开一片,像鲜红的果子被磨成了泥。

  梁珏用戒尺抬起闻清澄手掌,慢慢抬到自己面前。

  就在闻清澄哭得不知所措时,梁珏用冰凉的指尖抚摸了一下那道红痕……

  瞬间闻清澄只觉发烧的掌心上像被搁了块冰——凉得透骨寒,愈发疼到钻心。

  他想要抽出来,却只稍稍用力,就又被打了一下。

  这一下更加用力,连带的屈辱感像是会把疼痛放大,让他感到掌心腾起团火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掌心的纹路都变得无比清晰,蜿蜒的,像古木的树根修成了仙,在空中飞舞。

  自他有记忆以来似乎从未体会过如此疼痛,针扎一般,排山倒海地向他压来,伴随着深深的屈辱。

  “孤不想罚你。”梁珏居然轻声笑起来,看着眼前涕泪连连的闻清澄,“可孤说过让你背全本,还宽限了几日,是你自己不听话。”

  第三下戒尺落下的时候,闻清澄平素里握笔的右手已经肿了起来,通红的掌心像烧着的炭火,好像下一秒就会窜起火苗。

  可偏偏梁珏每打一次就会停下来,去摸一遍他的掌心,就好像这是什么好玩的你来我往。

  闻清澄紧抿住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让自己被强烈的羞辱击垮。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站在山顶的那个人,俯瞰脚下的一切。

  他曾经那么骄傲,被所有人簇拥再中间。

  可现在,闻清澄跪在男人脚边,手掌被打得通红,更过分的是梁珏的每个动作都故意拖得很长,像是让他被迫感受那难以忍受的痛感。

  ——如此狼狈,可他不能叫,叫声就是求饶,一开口就是随了梁珏的愿。

  他强忍着,将嘴唇生生咬破,腥甜的味道直冲咽喉,呛得他咳嗽不止。

  然而梁珏依然没有停。

  看着闻清澄被折磨得抬不起头来,便更来了兴致,这个小伴读的反应令他感到务必着迷,闻清澄越是羞愤难耐,他便越是兴奋。

  “记住,就是化成灰,你也是孤的人。”梁珏俯身,冰凉的手指撩起闻清澄浸湿的额发,然后顺着他的额头滑过,用拇指在他眼眸上轻抹一下泪水,放进自己嘴里,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啧。

  “说,你是谁的人?”梁珏又问。

  “是……是殿下的。”闻清澄开口,唇间的小红痣浸在血水里,烈如火光,异常鲜艳夺目。

  “很好。”梁珏似是非常满意,放下戒尺,在跪着的闻清澄面前蹲下,颀长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记住你说的话。”

  闻清澄精致的五官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小红痣艳丽得像要滴血,仿佛妖艳的舞女正扭动腰肢,用尽一切办法索取着看客的芳心。

  梁珏将这一切深深地看进眼底,若有似无地吸了口气,冷峻的眉眼骤然下压,盯住那片血红的地方,下一刻,他突然用双唇压了上去。

  闻清澄在一片诧异和迷茫交织当众,感到两片冰凉到极致的东西紧紧封住了他的唇。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强烈的错愕种,闻清澄只觉天旋地转,肺中空气骤然被掠夺一空,只感到周身都被寒气裹挟着,忍不住想要打颤。

  闻清澄没有和人如此接触过,只觉这个亲吻没有缠绵和亲昵,有的只是掠夺和侵占,像在用这种野蛮又原始的方式宣告着对某个人的所有。

  梁珏用唇瓣疯狂攫取,不顾一切,他要让他记住,谁才是他的主人。

  闻清澄腰背被迫下压,红肿的双手撑住身体,可刚一碰到地面便条件反射地抽了回来——手实在太疼了。

  逮住这个机会,梁珏压了上去。

  闻清澄从头到尾一直在哭,眼睛红肿到难以睁开,视线变得模糊,最后只剩下喉咙里含混的呜咽,眼泪像秋天的阴雨,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

  梁珏喜欢这种感觉,不顾一切地占有,让这个人属于他,从他的人到他的心,完完全全,每一寸皮肤,每一丝念想,全都属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例外。

  从小到大,他越在乎的东西就越容易失去,无论母妃还是谭沂,他们都在给予了他片刻的温暖后,便离开了他。

  无论他们曾告诉他,会永远陪着他,却都无一例外地食言了。

  所以梁珏的骨子里,只有漫天霜雪,数九寒天,对任何人都是冷心冷情,并无丁点真意。

  在这个小伴读迈进东宫大门之前,梁珏整个人都是封闭的,却被这个面容惨白的少年用一颗红痣点燃。闻清澄像是一把烈火,猝然出现在梁珏的苦寒之境。

  最后闻清澄像是哭干了眼泪,只剩下了麻木。

  这次比第一次的时候还要痛,非常不舒服,针扎般的痛仿佛是让他记住这个男人给他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闻清澄盯着那张脸,把那冷漠至极的五官刻进骨子里。

  见他不再挣扎,梁珏也停了下来:“怎么了?”他问。

  但回答他的只有几声呜咽。

  “小东西。”一旦少了反抗,梁珏就变得有些兴趣索然,他长舒口气起身,用脚拨拉了一下地上闻清澄的衣裳,“穿好,出去吧。”

  闻清澄抽抽搭搭的拾起自己衣服,背身穿好,没再说一句话退了出去。

  梁珏让阿泽端了壶酒进来,他有点烦。

  他突然在想自己为何要留下这个人,这样的过程像在反复的自我凌迟,用那颗小红痣折磨自己。

  分明是不同的人。

  只有闻清澄才这么下贱,会哭,会爬床,会乖顺地任他欺辱。

  但他好像……已经有些上瘾了。

  窗外月凉如水,梁珏默然无语,对月独饮完了一壶酒。

  没有温过的酒,最是九曲回肠。

  第二日晨,梁珏醒来发现房中不知何时已经被收拾了一遍,整齐的桌椅,一尘不染的酒杯,甚至他的衣衫都被叠好放在床边的春凳上。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能不吵醒他做到这些。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消瘦的身影蹑手蹑脚地侧身进屋。

  是闻清澄。

  “你来干什么?”梁珏坐起身,捏了捏眉心问。

  “我去给殿下熬醒酒汤。”闻清澄的声音里还带着沙哑,眼睛是肿的,递汤碗过去时手有些发抖。

  梁珏起身,让出了塌边一个空位,对闻清澄说:“过来。”

  闻清澄垂着眸,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唇上的小红痣如刚摘的樱桃般鲜艳。

  “疼吗?”梁珏拉过闻清澄的手,上面红肿还未消退,他一便根一根指头来回摸索和揉捏,动作轻缓。

  闻清澄点头又摇头。

  “疼就对了。”梁珏看他那个卑微的样子觉得好笑,就随手拿来一个小罐子。

  那是个白瓷冰罐,平素里和食物放在一起,可以保持食物的新鲜。

  见闻清澄愣怔,梁珏就把小罐子塞到了他手里。

  因为这个动作有些粗暴,闻清澄疼得嘶了一声,但随即就感到罐子传来阵阵凉意,立即让手上的疼痛缓解不少。

  这是梁珏第一次送闻清澄东西,尽管只是个宫里寻常可见的冰罐。

  “你熬的?”梁珏走到桌边,端起闻清澄拿来的汤碗。

  “是……殿下。”闻清澄毕恭毕敬,双手捧着小罐子轻声答道。

  喝了两口,发觉那汤水似乎也没什么味道,但梁珏捧起碗,将全部都灌了下去:“以后多给孤熬些,孤喜欢。”

  “是。”闻清澄起身,接过杯盘,还是低着头十分乖顺:“殿下好生歇息,在下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罢闻清澄低着头,端起杯碟,一路小碎步退下去了。

  等他走了好一会,梁珏才意识到平时都是他让这个伴读滚远点,别在他面前碍眼,这还是第一次见着闻清澄如此自觉,还没等他发话,自己就走了。

  倒让他觉得了然无趣了起来。

  这时一回身,他发现给闻清澄的冰罐被落下了,就放在桌上。

  他把手指贴上去,那上面好像还有温度。

  “小东西怎么丢三落四的。”他带着鄙夷笑了下。

  其实这个小伴读除了有些爱哭,倒也没什么不好,梁珏觉得,小伴读忠心又顺从,不会离开,也不会背叛,永远都是他梁珏的人。

  能够将另一个人完完全全掌握在手心里,这种感觉梁珏非常喜欢。

  到了晚饭,闻清澄将饭食端去太子房里,发现梁珏坐在桌边,闭着眼睛,手指撑着额头。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闻清澄放了饭菜,走到梁珏身边轻声问。

  梁珏没说话,皱着眉头,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他日常坚持习武,在皇嗣里算是身体最好的一个,加上比其他人都高,总给人一种永远都不会倒下的感觉。

  事实上他也的确极少生病,记忆里上回头这么痛还是潼贵妃在世的时候。那次他病得昏昏沉沉,一个劲儿地往母妃怀里缩,被她身上淡淡的梨木香团团围住,平静而安宁……

  于是闻清澄脚步很轻地走到梁珏身边,温热的双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梁珏身体僵了一瞬,但随即恰到好处的力度便从额边传来,酥酥麻麻的,扩散到全身,紧绷许久的感觉开始慢慢松弛。

  “殿下怕是平日过于操劳。”闻清澄嗓音温和而低软,像能融化冬日的寒冰。

  “操劳?”梁珏哑然失笑,对着闻清澄调笑道,“但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

  “记得把那个带走。”复又添了句,“你都碰过的东西,还留在这儿干嘛?”

  “是。”闻清澄还是那么温顺,永远都不会违逆似的。

  然后梁珏看着闻清澄捧了冰罐,将烛火一一调暗,又燃了香炉,铺好床塌。

  ——事无巨细,哪怕让宫里伺候了许多年的丫鬟来做也不过如此。

  做完这一切,闻清澄退出了房门,最后从门缝看了一眼。

  梁珏依然坐在桌边,半眯着眼睛,手指转动扳指,唇角似乎还挂着笑,不知在想什么。

  暮色四合,天边挂起弯月。

  随着房门关上,闻清澄被彻底掩在了黑暗里,连同小红痣一起,无声无息,然后他嘴角勾起,对着虚空绽放了一个笑容。

  转过身快走两步,扑通一声——冰罐被扔进了角落的泔水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

  闻清澄:什么破东西!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