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帅呆了！酷毙了！”
宋言上床睡觉了，阮望初却丝毫睡不着。昏暗的房间里，他亮着两只猫眼，趴在床上，腿像桨般捣腾着被子。
他收紧抱着枕头的手，欢快道：“小九，我俩配合得太好了！我一拍手，那风呼呼吹，月光正好照在我身上，男主肯定喜欢死我了！”
阮望初滚了个身，眼睛浮现出一丝遗憾：“可惜我没看到他的表情。”
男主肯定不会流泪，但应该会愣怔。想象了下那个表情出现在男主身上，阮望初心就一跳。
他回想起男主的话语，揪着枕头自言自语：“没想到他会那么感动，还说什么平凡人生里，我是他的惊喜。他的人生怎么会平凡啊！说得我心都疼了……”
阮望初将枕头扔在床头，枕上后，他侧着身，一半的脸埋进被子，看着上面特意挑选的小动物花样，嗅着肥皂洗过后的清爽味，慢慢闭上眼睛：“以后再多给他准备几个惊喜吧。”
瞧他一个就稀罕成什么，男主可不能这样掉价。
……
宋言起床后梳洗一番，昨晚的游戏界面还没有退出，两头身的小人正趴在被子上，嘟着脸酣睡。宋言看见这幕，被可爱得想去亲一口。
看了眼小人的状态，三个条都十分健康，宋言又想起很久没看的小人资料，便点了出来。
姓名：阮望初
性别：男
年龄：18
生日：需探索
爱好：各种好吃的、刺激的冒险、让宋言笑……
厌恶：难吃的……
视线在自己的名字停留了两秒，宋言看向小人，想亲的念头更冲动了。
小人熟睡在他亲手布置的床上，脸颊泛着红晕，吐出的气时不时把被子表面吹得微微鼓起。小人的面颊看起来像棉花般柔软，倘若咬上去……那感受想想心都麻了。
宋言真的很想去亲，想贴着屏幕在小人脸上落下一吻。行动前摇摇欲坠的理智拉回了他，他咬着舌尖忍下冲动。
回忆起刚刚荒唐的想法，宋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了，简直不像他了。
不想影响小人，宋言关掉游戏，前去上班。他不知道的是，他对外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容稍有些融化，显得不那么冷酷无情了，虽然还是没人敢主动跟他交谈。
工厂的工作千篇一律，宋言一边劳作一边走神。
小人给他送了礼物，虽然知道是游戏留住玩家芳心的手段：借着npc的名义发出快递，让玩家感到npc是真实存在的，像玩家挂念他般挂念着玩家，激发更强的氪金欲；但他也该送个什么，可是送什么呢？
宋言想了很多也不知道送什么，他望向汉克，汉克是众所周知的交际家，处理这种事信手拈来，他该参考下汉克的意见。
恰巧汉克不甘寂寞，主动招呼：“嘿，宋，圣诞节快乐。前些天选礼物可给我累死了，希望再也不过圣诞节了。”
宋言将部件拆分、重组，嗓音平淡：“也祝你圣诞节快乐。你知道给18岁的小朋友该送什么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青年双手放下零件，漆黑的眼睛直视男人，似乎十分重视答案。
汉克疑惑：“亲戚家的小孩吗？”虽然他觉得宋言大可能没什么亲戚，但还是答道：“游戏机、玩偶、零食。”
宋言：“不是亲戚。”
汉克：“不是也没关系，这些东西对大部分18岁都适应。”
宋言没说话，汉克看着他的神色一笑：“不会是你恋人吧？”
宋言沉默了，他也不知道。
汉克比上次还震惊，他真的就随口一说啊，没有想到这个闷葫芦也有对象了？回想了下青年往日的举止，汉克还是难以置信：完全看不出来啊！
汉克犹豫了下：“那就项链，玫瑰花。”
宋言抿起唇，不太赞同道：“他是男生。”
男生？
汉克母胎单身，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新东西，惊奇：“你怎么结交了个同性恋人？”
宋言皱着眉，眉宇间出现深深的褶皱。他不喜欢汉克大惊小怪的态度，反驳道：“同性怎么了？”
汉克自然察觉到青年语气里的不爽，神色讪讪：“瞧我这嘴。同性没问题啊，当然没问题！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有恋人了？”
宋言眉毛皱得更紧了：恋人……小人算是他的恋人吗？
没有从汉克那里得到合适的答案，但是宋言也无心纠结那事了。回到家，他思考着他和小人的关系：他和小人真的是恋人吗？他觉得不是的。可想到小人夜晚想去喝水，差点摔时他抱住小人的腰时怦然心动的感受，他又不确定了。
宋言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跑。他尝试想象小人离开他和别人结婚，他却想象不出。他的理性提醒他小人是纸片人，怎么可能有结婚离婚一说，这太荒谬了，荒谬到他的想象力都发挥不出。
他又尝试想象小人有了最好的朋友，或是对其他的玩家笑、撒娇，他心里确实很不舒服，可这也有可能是占有欲或是其他情感作祟。
宋言放弃假设，他登上游戏，时间比平常晚了一小时多。他不是很想登陆，便拖了这么久。
小人看见他很开心，笑容明艳无比：“阿言晚上好，我等你上线等了好久呀！”
因为昨天，阮望初很期待男主的到来，早早就在心里倒数，却没想到今天比平常晚了这么久。
他嘟着嘴，说话时有些委屈，可看到男主，他就只剩开心了。
“不好意思。”宋言说的有些客气。
阮望初没注意，摊开洁白的手掌。充满情意的眸子仰望着青年，声线软乎乎的：“要牵手。”
十秒。
十五秒。
二十秒。
手掌都没等到另一个人的加入，阮望初稍微蹙了蹙眉，眸子里的情意有些冷却，他小声地催促道：“快呀。”
怎么了？为什么不牵他？
好尴尬。
二十一秒。
二十二秒。
二十三秒……
在阮望初难堪地想把手收回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浅浅地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很松。
是那种连挣开都不用就会散的松。
阮望初还没意识到什么，他稍微握了握男主的手，可那只手没有一点主观意愿，还是冷淡地搭在那儿。
羞辱感扑面而来，阮望初眼眶发热，他一把甩开男主的手，声音沉沉：“你什么意思？”
“不想牵就不牵，至于这样吗？”
宋言这才反应过来，慌乱道：“没有不想牵，没有。”
他急的背部的汗都冒出来了，伸手就想去握少年垂在身侧的手，却被狠狠推开。
阮望初低头往卧室里冲，卧室门被嘭地关上。
宋言着急地喊着：“阮阮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走神了……”
堵着耳朵，阮望初一点也不想听男主的解释。他望着窗外，男主解锁【出门】后，还解锁了下一阶的【街道】，屋外不再有障壁阻隔，阮望初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
拉开窗户，外面的风声很清晰。
什么态度啊！瞧不起我吗！
阮望初涨红着脸，一鼓作气跪上窗台，他往外伸腿，身处一楼很容易就踩到了地面，然后钻出了屋。
蓝色的泪珠断了线般流淌，阮望初狼狈地擦拭着，心里重复着可恶可恶，可恶！除此之外，他大脑难受的空白，不知道还能想什么。
另一边，宋言懊恼极了。他都不知道他之前在做什么，就跟魔怔般地纠结小人和他的关系，犹豫该不该牵手。他觉得在他没想清楚前，就对小人实行恋人的权利，完全就是“亵渎”了小人的感情。可现在，他根本就是把人心伤透了。
他为什么要纠结那些啊！
小人那么期待地邀请他牵手，他为什么还在纠结！
牵上了，他还矜持！这不是更伤人心吗！
宋言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可卧室却没传来一点声响。他可以购买道具把门打开，但他不可能这样做。
他说得嗓子冒烟，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说这么多话，敏锐地，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阮阮，我开门了？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不开了。”
“阮阮，你在吗？”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重，宋言打开门。门内空无一人，只有窗户是打开的，上面还有两个鞋印。
阮阮，离开他了。
阮望初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到了一扇门前。他越看这扇门越熟悉，未经思考的，敲了敲门。
门开了，是一个男性小人。
阮望初印象很深刻，他惊讶地叫道：“小可？”
小可是他送的第一份外卖的雇主，他还记得那是份由精美礼物盒包装的巧克力，在没被男主选择的日子，他还向小九羡慕过小可。
小可点了点头，看模样还记得他。
小可让出空间，让阮望初进来。阮望初窘迫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趁小可关门，他摸了摸眼角，发现没有残留的湿意，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目之所及处的家具、装饰全都蒙着层灰色，跟上次他送外卖时羡慕的富丽皇堂截然不同。
阮望初有不好的预感：“你的主人呢？”
“她很久没上线了。”
小可：“坐吧。”
阮望初和小可面对面坐在茶桌上，阮望初看着小可平静地泡着茶，水流声潺潺。小可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阮望初喝了口，全身都暖和起来。
小可的目光盛着浅淡的温柔：“跟主人吵架了吗？这么难过？”
“嗯……”阮望初双手捧着茶，看着褐色的茶水，不知道怎么说。
他将茶杯放回桌子，看见小可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着浅淡的灰影，像与周围的家具般，蒙上层灰尘。
阮望初不禁道：“你还好吗？”
小可短促地笑了下，抬起头。棕褐的瞳孔很温暖：“我有什么好不好。”
纸片人没这个可言。
阮望初握紧茶杯，想劝劝人：“你是在等她吗？”
小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哪里都不想去，索性留在这里了。”
他像是与这屋子一同生锈了般，阮望初看得很难过，义愤填膺：“她怎么这样！”
小可很理智：“不怪她。我只是个纸片人，她可以喜欢很多游戏，喜欢很多角色。”
阮望初担忧道：“那你还要等她吗？”
说完他瞥见那盒只吃几颗，却被包装得好好地放在桌上的巧克力盒，闭上了嘴。
小可轻轻一笑：“嗯。”
阮望初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忽然被抱起，在男主的担忧声中，他伸出手想摸摸原本是男主脸的那处，只摸见空气。
“阮阮，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男主的声音很哑，像是用嗓过度，他小心地诱哄着，抱着阮望初的手像是铁链般禁锢着。
他当然也看见了小人的举动，但他不是很明白。见小人没有反抗，他匆匆将小人抱回屋，温柔地给他脱了鞋，替他整理衣领。
他将阮望初仔细打量了番，然后死死地抱住：“吓死我了。我以为阮阮出去会变成可爱的小花猫，但是阮阮很爱干净。”
阮阮阮阮，他不停地叫着，像是极力寻求安全感般，他差点就以为阮阮和之前的纸片人一样逃跑了，幸好阮阮只是迷路了，他把他的阮阮找回来了。
宋言两只手包裹着少年的手掌，希望能通过这个举动让对方感知到他灼热的情感：“对不起，阮阮。我不是不想和你牵手，我只是……”
青年渴盼地看着屏幕里的小人：“你愿意听我说吗，阮阮。”
害怕被拒绝似的，他立刻道：“你听我说吧，阮阮。”
他开始了他的自述：
“阮阮，我不太懂情感。我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以前没有情感需求，和所有人的交往都不深，也就没想学习情感。”
“昨天，你给了我个礼物，我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很感动很感动。我没有骗你，你就是我人生里最大的惊喜。我只是在思考，思考我对你是什么情感。”
“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觉得如果我不喜欢你却亲你、牵你，是很过分的行为，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宋言是有亲吻的想法，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很喜欢小人。他的情感可能混着很复杂的东西：养崽的疼爱、朋友的关切、被萌到的喜爱、对外表的肤浅倾慕……他们还搁着次元，他也不是能代入的个性，就算不用考虑未来，宋言都得思考很久。
他觉得他要把他对小人的感情都分析一遍，看哪部分占比多少，最后再总结出他喜不喜欢小人，能不能和小人牵手。
“我现在也不明白这种情感，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是无比的重要，所以阮阮，可不可以暂且留在我身边。”
屏幕前，宋言很紧张，他不知道游戏里的二头身小人能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混乱的表述，他屏息等待着。
小人单手拉下红肿的眼眶，做了个鬼脸。
“哼，傻逼！”他痛斥道，步伐嗒嗒嗒地进了卧室。
宋言心头一松，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经过未关的卧室门时他还敲了几下，礼貌道：“阮阮，我进来了？”
小人坐在床上的身子侧了过去。
青年调整视角，光脑前那只戴着传感器的修长的手缓缓移动，将小人鬓边凌乱的发丝一根根收拾干净。
他注意到小人起皱的嘴皮，倒了杯热水递到唇边。小人撅着嘴巴没有动作，他便道：“阮阮，喝点水吧。”
阮望初确实渴了，心想不喝白不喝，便咕噜咕噜喝完了水。温度适中的水慰贴了心灵，阮望初也不好意思生气了，他环着胸，色内厉荏：“你、你也喝点叭。”
宋言：“嗯。”
阮望初挠了挠脸，其实这事说大也不大，代入自己，阮望初都觉得对一个虚拟人物动情是很难的事，更别说男主了。况且他也没跟男主相处多久。
他反应之所以这么大，还是因为昨晚送礼时男主的反应导致他对男主的情感期待上升了，今天一下遭到冷遇落差太大就受不了了。
想通了，阮望初有些坐立不安，他伸出手：“牵我叭。”
他的目光稍显胆怯，音量也很小，似乎有点害怕被拒绝。宋言看在眼里，唇抿成一条线，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阮望初松了口气，手心的温度带给他一些真实感，在这个空虚的屋子里，他和男主好像隔着网络建立了实实在在的联系。
他想了下，如果男主再也不上线……巨大的恐慌便淹没了他。
他没有像这么一刻明白小可的心情，不过他不会等，等太痛苦了。
他肯定会溜走的。
黑发小人微低着头，他耳边的发丝微弯，衬得他有股破碎感。
他嗫喏着：“如果你以后不上线了，我是不会等你的！”
后半句他提高了音量，说得很凶，像是一头幼兽为了不被伤害露出了尖牙。
宋言两只手珍重地包住了小人的手，漆黑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声线像是大提琴被慢慢拉响的哼鸣，缱绻沙哑：“如果我真那样做，那是我自作自受，该得到失去你的惩罚。”
阮望初不自在：“嗯……这还差不多。”
小人没多久就困了，宋言关了灯，看着他的睡颜。两人牵着的手一直没松，直到宋言上床，他还把光脑屏幕摆在枕边，伴着小人一同睡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来计较效率的男人，什么时候会为了个可笑的牵手影响工作了，可宋言就这样做了，还甘之如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