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小骗子与傻太子>第35章 钟离述当着相因的面,问……

  钟离述当着相因的面,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很久的问题:“秋华,您还记得吗?”

  她的神色又是不争,又是不忿,可眼角却留下了一行浊泪。

  “我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女,老头子死得早,我真的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说的什么情情爱爱。她那时候在王府里做工,爱上了一个什么教书先生。那户人家世代居住在我们这儿,为人厚道,家主颇受人敬仰,他们家小姐也是貌美温柔,提亲的人踏破门槛不说,元宵节众人为了一睹小姐风采,花灯都踏破了几千个。

  可十年前,那时候可乱呐,突然有军队从我们这儿过。那些当兵的都是些粗鲁之人,抢了老百姓的东西不说,他们的将军还看上了这家小姐,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抢回去做夫人。”

  相因听着这耳熟的关系,仿佛一层层雾团在眼前。

  有一天,先生温柔地告诉她,她要好好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很开心,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爹娘也看好他,他们成亲是早晚的事。于是,她很努力地学着怎么对丈夫好,虽然她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欺负他。先生开始给她教女则和女训,以历代贤妃的事例教导于她。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她又不要进宫。不止如此,先生还会告诉她后宫争斗的险恶,以及后宫前朝的盘根错节,她从小到大都在父母身边,怎么会了解那样的心机深沉呢。

  而先生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经常走神,总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后来,小姐才知道,她被当今陛下看上了。

  那日军队从县里走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一眼看中了独倚楼头的小姐。

  小姐几乎想不起这么个人,经先生提醒,她才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又脏又臭的莽夫?”

  先生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她睁大着眼睛在他怀里茫然望着他。

  这样的话怎么能当着提亲的人的面说?小姐这才明白,什么好好学做一个妻子,都是哄人的,学做的是谁的妻子?而更可悲的是,先生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一切,日日在她身边,却像个局外人似的,教着她如何成为别的男人的好妻子。

  钟离述心里却有底:那小姐便是贵妃了,教书先生便是周士宁,那小姐口中的莽夫便是当今陛下。

  “偌大一个王府,一夜之间就散了。从此我那孙女也不见了,听说去找教书先生了。”

  钟离述思衬道:看来秋华对周士宁一往情深,二人在王府败落之后不知一起逃到哪里去了。只是,如何后来双双入了宫,而周士宁成了太监呢?

  “可是,能代陛下去提亲的,必然是机灵会来事的心腹,在王府小住的几天,便看出了小姐与先生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感。

  陛下哪里会不知道,可他疯狂地喜欢上了小姐,并且在小姐入宫的同一天,将先生送去了净房。

  当小姐再次在宫里看到先生的时候,他惨白着脸色,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前鬓边,简易的木板门不能挡住半点风,他就在未清理过的腌臜地方躺着。

  他说是自愿的,从此在她身边披荆斩棘。”

  秦婆婆说一两年之后,她便受人托付,有人隔三岔五来照顾她,她却不知对方是谁。

  为何那日的小乞丐要引着他们来见秦婆婆,而一贯缜密的周士宁却落下了因灾牟利的话柄,一朝失算?

  既如此,有些事不能耽搁,要抢占先机了。

  三日后,车马再次启程,而这一次,是相因熟悉的路途。

  城门就在前方,相因有一种不真切感。离开了半年多,她竟然又回来了。

  突然,暗箭破空的声音传来,钟离述一推她,一只箭堪堪擦着她的鼻尖飞过。

  一直骑马护在他们马车附近的梧然道:“敢刺杀太子,想也不用想是谁了,他们竟然下这样的杀手。”

  他立即催马上前,率领部下与黑衣人混战一团。

  好在黑衣人已被击退,钟离述却中了一箭。

  随行的太医立刻替钟离述包扎,但伤口有些深,太医说还是要多静养。钟离述攥住她的手腕,一头冷汗道:“你别再自作聪明去找什么草药,给我乖乖呆在府里,听到没有?”

  “听到了。”相因极其小声道。

  钟离述虽然陷入昏迷,脑海中却总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府内各人都认识她这个从前的太子妃,她就算是要出去也不难,说不定还会趁着他受伤再次出逃。

  本不算严重的伤口,在他心神不宁拖拖拉拉下,发起了高热。

  此事惊动了陛下,自然也惊动了贵妃。

  相因回来的第二日,贵妃便赐下许多明目的药品,相因心道,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京中的女眷她没有什么相与深交的,对宫中女子虚伪的亲近也极其反感。只有一人,让她放心不下。

  宋文筱,听说上次经此一事,彻底对二皇子断了指望,整日只流连在戏台。反倒是二皇子心疼她委曲求全,反倒对她关注得多了些。不过二皇子也是个可怜人,愉妃就算再欺压宋文筱,巴结贵妃,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他,但上次巫蛊之事被人当替罪羊顶了出去,二皇子失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二人之间没有机会说清楚,不知宋文筱还会不会怨恨自己。

  宋文筱每旬都去看那位几乎快被人遗忘的戏子。相因抽了个时间,也去那同一座戏楼。谁知二皇子钟离逍竟然也在。白天的场,看的人不多,相因挑了间雅座,随意叫了些点心。

  宋文筱:“你不是什么都不管吗?”

  二皇子憋得脸色通红,道:“你我怎么说也是夫妻,我怎么可能完全不管你呢。总之,那种地方不好,你、你以后别再去了。”

  淫词艳曲,靡靡之音。宋文筱将唱词抄在桃花笺上。十几出戏的唱词,她用娟秀的蝇头小楷一笔一划誊写纸上,没有一处修改涂画,笔画也没有一处松散闲垮。

  二皇子懒散,陈相因才不相信经过巫蛊事件一事,他会对宋文筱另眼看待。

  相因无意偷听两个人的谈话,但声音还是自己钻入她的耳朵。为了避嫌,她起身欲走,打算改天再和宋文筱好好谈谈。

  可刚走到雅间门口,忽听一人叫道:“姐姐!”

  “嗯?”相因下意识回身。

  宋文筱已经眼含热泪地站起,走了几步,扑通跪到她的身前。

  宋文筱道:“本来我是绝对没脸来见姐姐的。只是,我自己做的事,总该自己来说清楚。那天我来问姐姐,有什么可以让夫君爱上我的事,是我自己真心想问的。姐姐眼睛中毒是我后来查明,我的香囊中有药物引致,但这件事我半分都不知道。我发誓,若是我事先知道,还用这个来害姐姐,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说出来好多了,不然这件事情会在我心中一辈子的。我也不求姐姐原谅,妹妹这就走了。”

  相因怔怔看着她,恍如隔世,半晌,才说道:“好久都没吃到我做的点心了吧,中午一块去府上用饭吧。我微服私访这一趟,又在民间各地学了不少菜的做法呢。”

  “姐姐……”

  “我早知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怜你我都在他人算计之中。”

  相因从前认识的她,是勤俭持家,从不多花一分钱的,却不知,她也会在这样的风月场,一掷千金。

  只是她这样落魄的人,也只是去看那落魄的戏子。

  这人曾经被请去给大将军厉敬璋唱过戏。

  厉敬璋原不爱这些,素日所想也只有兵韬武略,如今看见这样大的排场,更是深深抵触。他已拧紧了眉,但是碍在同僚所邀,不好说什么。卫兵早已在前布置好了八仙桌,老百姓被赶到一旁,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反倒吹得更加卖力。台上的赛银铃早将这些收入眼底,内心暗暗期待着大将军坐得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厉敬璋走到八仙桌前,并未往台上看一眼,只是微微示意同僚,众人这才有序落座。只有几个近身侍卫站在他身侧,其余的一律站到了戏楼的最后一排。

  落座后,众人都放松了一些,这台柱子百闻不如一见,他们在战场上厮杀许久未见到这样的尤物,但见她媚眼乱飞,身姿止不住地摇曳,比美酒还更加摄人心魄。

  一阙唱罢,台下掌声如雷,抚掌大笑,前呼后拥,有的恨不得涌到台前面去。赛银铃对于这样的场面原是见惯了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唱得好,也乐得享受别人的喜爱。她也清楚自己容貌出众,更清楚可以利用容貌来为自己获得什么样的东西。

  可她往正中间那张八仙桌一看,厉敬璋神色严肃地端正坐着,目光看不甚清是落在何处,仿佛在看台上,又仿佛没有。可气的是,他对于赛银铃的表演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热闹过,也察觉出大将军似乎对于方才的戏不怎么喜欢,心里对赛银铃的追捧稍稍落了下去。

  月琴声不息,赛银铃叙叙唱起了另一只曲子,厉敬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赛银铃心中这才定了定,继续翩跹起舞。台下无一不痴痴醉了。又一阙唱罢,方才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厉敬璋的神情倒还比方才更加凝重,眉头皱得更深。

  赛银铃大感挫败,自从她十三岁出科,一曲成名,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无论她在台上怎么卖力气,竟然都不能讨得台下主宾的欢心。再看其他叨陪的客人,神色也不那么轻松了。

  赛银铃听见班主在帘幕后低声叫她,她慌地一行礼,逃了下去。

  鼓点乱了一瞬,很快与琴声又杂合在一起。

  在这关头,那名小戏子被推了上来。宾客没有敢鼓掌的了,留给他的是更冷的场子。班主不愿让赛银铃砸了自己招牌,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子上去就算是挨顿打又如何。

  赛银铃倒是在心里暗自盼着这位练功刻苦的小师弟唱砸了才好。小戏子坦然上台,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场,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约莫过了一刻钟,整座戏楼里也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好!”

  突然,在一个大家都没有料到的节点,厉敬璋一下子连拍数掌,乐不可支。

  小戏子被吓了一跳,宾客们也不知是哪里唱得好,让厉敬璋竟然这样高兴,不过大将军高兴,比什么都紧要,当下也都紧跟着鼓起掌来,交头接耳赞叹这位小戏子唱得好。

  老班主松了一口气,睨了赛银铃一眼,退到了后台。

  事后,副将问厉敬璋,到底是何处称了他的意,厉敬璋一愣,随即惭愧地笑笑,道:“其实,我并未听台上唱了些什么,我那时满脑子都是古兵书的一种阵法,怎么也想不明白,苦思一下午,竟让我想通了其中关窍,难得啊难得,真是快哉!”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苦笑出来。

  小戏子刚因为讨好了大将军而在戏班的日子好过了些,不但赛银铃都不得不对他客气几句,众师兄也不再随意指使他。可不几日,这真实的情况就传扬开来,惹得同班师兄弟对他大肆嘲笑。

  赛银铃更是将那日憋的气都撒到了他身上,“本就是只黑鸡,还真当自己能变凤凰呢,你唱成那样,还想成名,做梦吧你!”

  厉敬璋想,当日在场的人不少,还有许多看戏的老百姓,若是因为这场误会,让那名戏子受了些不公的待遇,那可就不好了。

  厉敬璋知道副将是每旬都少不了堂会的,就近的一次堂会,他特意让人带他到后台,亲自向那名小戏子表达了歉意。

  小戏子简直不敢置信,以厉敬璋这样的身份,别说误会,就是当面羞辱他也是使得的,而眼前的这一位,竟然亲自向他登门致歉。

  掀房顶的掌声,以往,都是给赛银铃的。宋文筱却独独只看得见失意人。

  小戏子的境遇并没有因为厉敬璋的登门而有所改善,大家只记得住大将军谦谦君子,却不再有人买那小戏子的帐。

  也许在宋文筱眼里,他们本是一样的人。

  钟离述调养多日,闲着没事,就总是眼神放空地看向相因。相因总觉得,她这次回来,不会这么太太平平的,总有风暴隐隐欲来。

  这不,这日钟离述不在,就有宫人来传她进宫。

  椒华宫中,太后、陛下、贵妃、长公主、孟思嫣都在,还有一众粗布麻衣的百姓跪在地上。

  陈相因站在他们身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都是小人物,在太后贵妃面前,以面贴地,两手微微哆嗦,不敢四处乱看。

  就听其中一人说道:“小的时候的确是很穷的,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还隔三岔五地接济她们。只是相因从小便心高气傲,不大看得上我们。后来她跟着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朋友出去赚钱,周围的人说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我们也就渐渐疏远了。也就是几个月前,不知道相因去哪里发达了,每个月都能往家里寄好些银子,我们这些人,原是高攀不上的。”

  相因看见二老还颇有些亲切,毕竟是她在异国除了许大虎,还能遇到的家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