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 姜荻四人就奔袭到坟包近前,超脱常人的速度叫他们都有些适应不良, 仿佛开惯了跑跑卡丁车的小学生, 突然被塞进F1赛车。

  那三具焦尸粉碎后组成的坟包,喀嚓一声响,炸开斑驳的裂隙。

  黑烟袅袅, 坟包正中爬出一只蒲扇大的手, 皮肤焦黑碳化,指甲如秃鹫般倒钩。水泥马路崩裂, 飞沙走石。一具三层楼高的巨大焦尸眼看就要从坟包中爬出!

  姜荻脸色一变,暗道不好,正要掏出夜鹰代理人, 就见一道拳风,擦着他和江鲟的头冠, 直扑焦尸而去。

  我去!姜荻吓了一跳, 忙拽着战五渣江鲟退开。

  陆小梢青面獠牙, 火光在她的獠牙下映出羊脂般的光泽。

  在官将首的加持下,她的拳头足有篮球大小, 手背青筋毕露, 皮肤充血而赤红。

  哈!陆小梢无声低喝,咬紧牙关就是一记上勾拳, 在焦尸完全爬出坟包之前,一拳砸上它的下颌。

  嘎吱,姜荻听到骨头碎落的声音,碳灰扑簌簌落了一地。焦尸脖子一歪, 一颗鸣冤鼓大的脑袋就咕咚骨碌滚落。

  我的姐, 我唯一的姐, 您也忒猛了!

  姜荻思忖道,得亏他穿的《梦魇之牙》是文字直播成小说,如果是视频直播的形式,方才那一出就会被截图成世界名画——陆小梢和她没用的男人们。

  然而下一刹,姜荻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就在他们试图阻止焦尸的十几秒内,那只大开的红纸棺材早已溢出浓郁的煞气。

  不多时,他们四个便被湿冷的雾气阴悄悄围绕,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同伴,更不能开口说话破功。唯有通过看插在红绒球头冠上的两支香火星明灭,听到莫问良他们急促的呼吸,才能大概能推断出彼此的站位。

  等等,香火?!

  姜荻心头猛地一跳,这时才明白过来,柳师父在他们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误了时辰是什么意思。

  送肉粽的时辰是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一点。他们本以为在中元节晚上十二点之前完成仪式,就算顺利通关,问题不大。

  可是一炷香约为三十分钟,换言之,他们起乩请神明上身的时间仅有三十分钟!

  十一点出发,十一点半之前必须抵达海边,比他们预计的时间足足短了一半。

  等官将首的神力退去,他们最多能自保,但没有把握控制住所有溢出的煞气。如果仪式失败,下一次吉时在十年后……

  从地藏王庙出发的路途算起,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这么说,他们必须在十分钟内把煞气收拾进那只该死的纸棺材,再狂奔到海滩边完成仪式。

  姜荻心跳如擂鼓,期末赶论文deadline时都没那么紧张过。

  他不知道江鲟他们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没法儿交流,只能横下心,砰砰一梭子烧灼弹点燃充斥四周的雾气,破开一条路来。

  不顾莫问良的阻拦,姜荻迎着扑面而来的煞气,冲到纸棺材旁,一屁股坐地上,背着重若千钧的纸壳,咬碎银牙也要把那几片纸壳合拢。

  卧槽,真特么沉!

  姜荻抵着那又湿又冷的纸壳,感觉自己像在背一块墓碑,寒气钻进骨头缝里,登时冷汗如雨。

  江鲟紧跟上来,见姜荻使眼色瞟向他头冠上的线香,眸间红光一闪,立刻明了姜荻的打算。他在棺材另一侧蹲下身,脚跟蹭着地面,用力翘起一块硬实的纸壳。

  陆小梢和莫问良拨开浓雾,才看清他们的动作,都二话不说蹲下身干活。

  咔,嘎吱。

  艳红的纸棺材合拢,周遭的雾气散去大半。

  姜荻没来得及欣喜,就嗅到冲鼻的血腥和腐臭,听到身后的队伍里刀剑锵锵的破风声。

  顾延那边怎么样了?

  所有人心头都生出同一个疑问。姜荻更是抓心挠肝,都过去了三分钟,顾延还没上来,后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心揪得死紧,却也知道,他们不能回头,不能浪费顾延为他们争取的时间。

  头顶的线香短了一截,香灰窣窣飘落,在姜荻□□的肩头烫出几颗水泡。

  走!

  姜荻比个手势,四人一人一边抬起纸棺材就要沿着主路往海边的方向跑。

  骨碌碌,吱呀,吱呀。

  诡异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像有一只巨大的鼓在断壁残垣的街面上滚动,眨眼间就滚到他们身后,在摇曳的火光中落下宽大的黑影。

  姜荻头皮麻麻地炸开,战栗感攀上脊骨,尽管没法扭头看,但他知道那是什么。

  是焦尸那颗硕大的头!

  妈呀!

  姜荻哭丧着脸,莫问良脸都黑了,陆小梢和江鲟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他们四个搬着扛着纸棺材,腾不出手来对付焦尸。如果放下棺材,又不知道要耽误到几时。

  四人对视一眼,低头看向鲜红的纸棺材,抬稳棺材迈开碎步夺路而逃。姜荻思忖道,他们几个这姿势,颇像四只兢兢业业的屎壳郎,死了都要做“专业团队”。

  身侧扑来浓烈的烟熏肉香,一股酸水反上姜荻的喉咙,姜荻心想,他这辈子都不想吃腊肉了。

  跑的到底不如滚的快,没两步,那颗焦黑发臭的头颅就要碾上他们的脊背。

  姜荻一抬下巴,指了指马路边的三轮车。

  抬着棺材尾部的陆小梢眼睛一亮,腰身往下一沉,筋肉暴起,一把将姜荻三人推向三轮车,而后回身一拳又一拳,砸向有她半人高的黝黑脑袋!

  砰咚,纸棺材重重砸在车板上。

  莫问良咔嗒按动打火机,烈火烧灼锁头。当啷!锁头应声而落。

  姜荻跳上驾驶座,江鲟和莫问良在后头推,等车轮吱妞吱妞滚动,才跃上车板。

  时间不多了!

  姜荻踩下油门,咔嗒咔嗒,刺鼻的柴油发动机响起。江鲟伸出胳膊,在焦黑的头颅复原前一把捞起陆小梢,与黢黑大张的嘴擦肩而过。

  三轮车颠簸两下驶上空旷的街道,一路风驰电掣向鹿港镇外的海滩驶去。

  *

  与此同时,送肉粽的队伍已然七零八落,陷入一片火海,绝望的哭嚎四起,煞气乱窜,撞入绝望的人们眼中。

  顾延不为所动,左手持八卦伞伫立在队伍最后,颀长的身形裹在宽大的黑鳞法袍中,肃杀而英挺。

  伞沿贴了一圈金黄的五雷符,有湿冷的雾气来犯,都被滋啦作响的电流击退!

  他在等,等那个“人”出手。

  前方的白雾散去大半,顾延静静看着姜荻几人抬上红纸棺材,坐上一辆柴油三轮车,略松一口气,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

  姜荻很聪明,不需要他做太多也能迅速独当一面。

  嘀嗒。

  雾气凝结成水滴,自屋檐落下。

  顾延右手握着的龙牙刀嗡鸣一声,兴奋地战栗。他锋锐的眼睑微压,黑沉的双眸氤氲诡异的黑雾。

  一道青绿倩影自屋顶飘落,煞气随她的动作涌入体内,周遭的白雾蒸发得一干二净。而那道一米六出头的影子,瞬间增高数米,宛如一条瘦长的鬼影,似人似蛇,扭曲诡谲地在街头游荡,慢慢悠悠往小镇外走去。

  朱舒馨,果然是她。顾延无声冷笑,咬破中指没有痛觉一般抹向刀刃。

  龙牙刀一声龙吟,像被喂饱的凶兽。顾延横刀一挥,银白刀锋就荡开一条白虹,横斜着砍向穿着青绿裙子的瘦长女鬼。

  刀光照亮黑蒙蒙的街道,高大的鬼影避无可避,只能硬吃下一刀。朱舒馨发出凄厉的惨叫,转过身,怨怼的双眼瞪向顾延。

  顾延转动八卦伞,一步步走近三层楼高的朱舒馨,漫不经心道:“项链,是你支使三具焦尸偷的?偷走后,你换了条假项链放在腌菜缸里,告诉了你的妹妹。”

  从最开始,顾延就觉出不对。

  他们起乩成功,请来了钟馗、白鹤童子等地藏王的护法相助,对朱舒馨这样后天形成的厉鬼完全是降维打击。

  这回,又没有第二个朱舒馨的男友偷走路口的青竹符,那么为什么仪式会再次被迫中断?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祭品中做了手脚,代表‘你’的遗物项链是假的。”顾延冷笑,“你的妹妹相信你,男友死前都爱着你,但你欺骗利用了他们。如果我没想错,你还吞噬了你的爷爷和母亲……不止,还有你的孩子。这份煞气,至少是四条怨魂的念力。”

  “他们都是帮凶,说着爱我,却看着我被朱常立强.奸!我让他们去死,一个接一个吊死,有什么错?!我的孩子?哈哈,他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弟弟!既然我妈要认,就让她认去!她护着朱常立!她护着朱常立——”

  朱舒馨的话语几若癫狂,似乎对顾延出声说话有些惊讶,喉咙像破损的风箱,发出嗬嗬的笑声。

  “张了口,破了功,没有钟馗爷的法力,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压制我?”

  顾延冷着脸,丢下八卦伞,五雷符释放出的小团雷电在沙砾横飞的路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在朱舒馨惊讶的目光下,他卸去金红头冠。罡风绽开波澜,红绒球轻轻打颤,又抬手抹去脸上赤红的油彩,宛如抹了一手的血,露出一张玉质金相的脸孔。

  “我不需要压制你。”顾延摇摇头,“直接杀了你就行。”

  “白痴!”朱舒馨大笑,青色长裙像伞布一般散开,质感粘稠,又如冰冷沸腾的液氮,向顾延的方向倾倒,“肉粽是煞气,你杀不了我。”

  顾延跃上屋檐,煞气凝结的青绿液体就紧跟着冲刷而上。

  他踏着屋脊飞奔,龙牙刀拖曳在屋顶上,划出银色的光屑。看似在逃窜,黑色的身影左右闪动,却有种奇怪的韵律。他低垂着黑眸,似在冷静地巡视领地。

  朱舒馨说的不错,无形无体的煞气才是问题的关键。即使杀死她的一具鬼影,她也会再度复生。吞噬了至少四人怨魂的厉鬼,比寻常的吊死鬼强大百倍!

  但是——

  顾延嘴角扯起恶劣的笑意,周身似被黑雾笼罩。突然间,他的脊背刺出数道黑雾荆棘,唰地展开成巨大的黑色骨翼,仿若一头来自深渊的恶鬼。

  骨翼荡起大风,吹开身后涌来的青绿煞气。

  顾延利箭般向主干道不远处的街角斜飞而下,踢开一把翻倒的槺榔扫帚,龙牙刀尖挑起一条贝壳项链。

  “肉粽像寄居蟹,即使化成煞气,也离不开附身的物品。找到了,你的破绽。”

  顾延转过身,看向颤栗的瘦长青影,冷淡地问:“现在可以杀死了你吗?”

  作者有话说:

  小姜看不到的镜头里,顾延又在bking了。

  姜荻:

  感恩营养液!明天争取写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