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雨反应了好几秒才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青儿是谁?陶宁雨记忆里没有这一号人。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听岔了她倒是信,背后推那一把可就说不过去了。总不能是那小厮偏偏在那时候脚滑了一下,不小心推到她了吧?

  见陶宁雨沉默,何嬷嬷弯着腰,握住她的手,眼里有泪花,“陶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不然也不会被公子看上,我们家公子眼光一向都是顶好的。这次是青儿犯了错,青儿已经知错了,也已经受罚了,挨了好几板子了。陶姑娘你也是女孩子家家,也知道青儿身子骨弱,如今她还躺在床上休养着呢。”

  “本就难受得紧了,又听闻公子要将她逐出府去,一时气急攻心,又撅过去了。陶姑娘,我求求你,就原谅青儿这一回吧!”

  何嬷嬷说得情真意切,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又被她擦拭去。她本就年纪不小了,如今苦着一张脸说着些可怜话也着实让人狠不下心。

  只是若不是越隽听了她的解释,去特意查了,怕是挨了板子的就是她了吧?虽然她心里有数,若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太过火的,越隽不会对自己干什么过分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他看起来似乎有所图,但是她目前还看不出,他到底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陶宁雨看了越隽一眼。越隽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她,眼神像在看戏。对视一眼,越隽对着她轻轻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陶宁雨收回目光,将自己的手从何嬷嬷手里拿出来,淡淡道:“小雨不敢质疑公子的决定。”

  短短一句话将何嬷嬷后面本想说的话都打了回去。何嬷嬷前面的话一句两句都在说陶宁雨善良,又提到青儿的惨状,好像她不求情就天理不容似的,还搬出越隽来压她,好在陶宁雨压根不在乎自己在越隽心里是不是个善良或愚蠢的人。

  他们主仆的事儿,自己闹去呗,把她拉进来干什么?

  何嬷嬷愣了一下,缓缓站直擦干了眼泪,走到越隽前又喊了一句“公子”。

  “何嬷嬷,本公子是考虑到你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了,给你几分薄面,才赐了她区区几杖。若是普通人,少说也得杖责二十再逐出府去。”

  “区区这点刑罚,你该感恩戴德才是,而不是跑到本公子面前说三道四。”

  “你若是实在有异议,不如同你那好女儿一起出了府便是,我也不拦你。”

  越隽仍是那副恹恹的模样,眼睛半合着,说话时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口中的话倒是毫不留情。

  何嬷嬷面色一僵,眼里闪过痛色,垂下头应道:“老奴明白了。是老奴僭越了。”

  说完她便转身退下了。

  “何嬷嬷也真是,人老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了。”陈易在旁边道,给越隽倒了一杯茶。

  越隽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人有七情六欲,她也不过是舍不得孩子罢了。”

  说得倒是很体谅的样子,刚刚也没见你脸色好看一点啊。陶宁雨暗暗腹诽道。

  越隽放下茶杯,忽然道:“小雨,你怎么看?”

  忽然被点到名,陶宁雨愣了一下,道:“小雨没什么看法。”

  “这样啊。”越隽应了一声,掀起眼皮,“我还以为小雨这样善良的人儿,一定会同情她、为她求情呢。”

  从越隽嘴里说出“善良”两个字,陶宁雨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她讪讪道:“小雨不敢质疑公子的决断。”

  越隽轻轻笑了一声,“今个儿可是为小雨洗清冤屈呢,小雨不开心么?”

  “小雨自然开心。”

  “小雨不愧疚么?只要你一句话,说不定那个青儿不会被逐出府,那个何嬷嬷也会对你感恩戴德。”

  今日越隽好像话尤其多,陶宁雨回道:“罪有应得,以直报怨罢了。”

  越隽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一声,“好一个‘以直报怨’。”

  陶宁雨被他忽然的笑声吓了一跳,越隽笑完之后便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陈易忙给他顺背,又回头对她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给公子倒杯热水!”

  陶宁雨忙走过去,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递给越隽。越隽伸出手来,有些颤抖地抓住了茶杯,找到咳嗽停下的间隙就慌乱地就往嘴边送。有不少水从他嘴边溢出,沾湿了他一贯整洁精致的面容。

  有水滴从他下巴处缓缓流下,滴落沾湿了衣裳。越隽也无暇顾及,只捂着口鼻不住地咳嗽着。好看的眉头皱着,眼角渗出泪来。

  陈易正要开口叫人,就见越隽的另一只手狠狠抓了他一下,陈易只好继续轻柔地为他顺着背。

  陶宁雨也在边上一边为他顺背,一边时不时地为他倒杯水。

  好一会儿,越隽的咳嗽声才渐渐削弱下来,终于恢复平静。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面色难得泛了红,嘴唇红得像是涂了胭脂。眼尾也泛了红,眼周湿漉漉的,是方才咳嗽时流出的泪水。这模样倒是我见犹怜。

  陶宁雨看得有些愣了,只见那漂亮的红唇忽然轻轻吐出一句:“真是呆子!还愣着干什么?”

  陈易正在用越隽的手帕为他擦去下巴的水印,闻言便抬头道:“还不去端盆水来为公子擦擦?!”

  陶宁雨忙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很快便拿着水盆和帕子回来了。她拿起帕子绞了绞水,轻柔地覆上越隽的脸庞。

  “真是蠢笨。”越隽淡淡评价道。

  陶宁雨理亏,确实是自己经验不足,这阵势自己确实没见过,属于有点愣住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是,小雨下次一定注意。”

  “吓到了?”

  擦到眼睛时,越隽合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像停止的蝴蝶。

  陶宁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含糊道:“还行。”

  越隽闻言嗤笑一声,“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要给这种含糊不清的答案。”

  类似的话陶宁雨上次也从他口中听到过。她嘴上应了一声“是”,却也没放在心上。

  很多时候,含糊不清的答案比准确的回答更适合。越隽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含糊不清的回答,说不定她说出来时又会不满意。

  “我不会不满意。我就是不满模糊的答案。你尽管说便是。从前是,以后也会是。”

  越隽明明闭着眼,却好似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陶宁雨的手一顿,讪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越隽勾起唇角,“这还不容易么?”

  陶宁雨把帕子拿开,越隽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有未散的笑意。

  “那你说,你是不是怕了?”

  陶宁雨绞干了帕子,看着他道:“老实说,是有点吓到了。”

  然后她就清晰地看见越隽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眉头也悄悄皱了起来。

  陶宁雨心里好笑,刚刚还说不会不满意呢,这会儿她说了实话就开始不高兴了。

  越隽眨眨眼,眼里的不悦不见了,眉头也松开了。他淡淡道:“哼,本公子早就料到了。”

  “公子既然料到了,又为什么要问小雨呢?”

  “本公子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越隽冷哼一声道,“我累了,扶我去歇息。”

  陶宁雨站起身,扶着越隽走到床边,又为他脱了衣裳。一切就绪后,陶宁雨才道:“那小雨便退下了。公子今日下午还去书院么?身体不适的话不若在床上休息一下午。”

  “去。”越隽言简意赅,在陶宁雨转身时又轻轻道,“以后做事注意着点,别再马马虎虎被人骗了。”

  陶宁雨笑,轻轻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越隽沉下脸来,看了眼站在桌边的陈易,“怎么?还不过来?要我请你么?”

  陈易这才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越隽不耐地皱起眉,“说不说?不说就出去把门带上。”

  陈易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青儿的事儿真的没有余地了么?”

  “你方才还说何嬷嬷脑子不清呢,怎么,传染了?”越隽显然心情不佳。

  “不是……我就是问问……”陈易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可他弟弟陈元,好似对那姑娘有些好感,托他来问问。

  “今日她胆敢往我房中推进一个丫头,明日进来的是不是就是刺客了?”越隽皱起眉,语气狠厉,“这种做事拎不清的丫头我留着她干什么?手段拙劣,心思不正,做事又没有分寸,何嬷嬷这些年教出来的便是这样一个丫头么?”

  “是是是……”陈易连连应着,也不敢再问,只得说了告退后转身走了。

  陈易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另一边,陈元正在李青房中。他看着床上趴着的面色苍白的少女,面上忍不住露出心疼。

  “你真是……怎么就犯了这样的错呢?”他皱着眉,叹了口气。

  “陈哥,”李青双眼含泪地看他,好不委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公子不会真的要赶我走吧?”

  “别担心了。何姨不是去求情了么?公子就算看在何姨的面子上,也会考量一番的。何姨跟了公子好些年了,这些情谊总该是有的。你就别担心了。”

  “嗯。”李青低低地应了一声,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陈哥,多谢你来陪我,你真好。”

  陈元摇摇头,叹道:“傻丫头……”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李青眼睛一亮,道:“是不是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