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骷髅顺着水泥路往里走去。
沉默蔓延开来, 又很快被宁宸易打破。
“贺哥……你说，我们该用什么身份去见那些人？妖怪？白骨精？还是……就坦然说我们本来是人……”
贺也顿住，头骨微微侧过来。
黑洞洞的眼洞令宁宸易脊椎骨发凉——一天了，他还是对贺哥这个形象略感不适。
“你觉得呢？”贺也沉吟道。
宁宸易想了想，“我觉得还是直说我们本来是人的好，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就跟那些糊里糊涂变成丧尸的人类一样, 我们也是糊里糊涂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贺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两个骷髅继续往前走。
过了没几秒。
宁宸易：“贺哥？你是怎么变成骷髅的？”
贺也：“……”
“咳, 我先说一下我的吧。我当时感觉自己快死了, 但是临死前, 可能是回光返照, 我睁开了眼睛, 看到水池里的骷……哦，那应该是贺哥吧？我突然就很羡慕你, 觉得若是能做个骷髅, 无忧无虑, 不必担惊受怕, 不必受罪吃苦，真的是很不错……”
宁宸易仍然能记起来当时看到贺也的第一瞬间, 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羡慕之情。
“不过，我觉得之所以我会变成骷髅, 可能跟被丧尸咬伤有关。也可能是两者相加，被丧尸咬伤外加有想成为骷髅的念头。”
贺也这之前一直屏蔽了宁宸易的意识，此刻即便不放开屏蔽, 也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究竟有多紧张。
宁宸易空洞洞地“看”向贺也，问道：“贺哥，你呢？你是怎么变成骷髅的，你说，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变成骷髅？”
贺也虽然心里有过猜测，但是尚且没有得到证实，因此对于宁宸易的问题，他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示意他看前面，暗沉的声线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幽冥，“到了。”
莫卡也是在此时搜集到了安全区那边的信息，告诉主人：[在这里的人有23人，19个男人，4个女人。A市安全区的张文聪带车队来接隆县安全区的人，他们这些人是趁乱逃出来的，应该是不信任A市安全区，所以宁可跑出来听天由命，也不想再去大型安全区当奴隶。]
汤泉池边的小木屋前，瘦骨嶙峋的众人齐齐僵住。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两只骷髅骨架，没有一丝血肉，却像活着的人类一样走路，不止如此，他们身上还背挂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有一部分人使劲揉了揉眼睛，他们第一反应是饿花眼了，或者出现幻觉了，把两个人生生看成了两只骷髅……
可这紧张而凝滞的气氛却在一再摇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要看错，也不会所有人看错。
所以，这两个……到底是什么？！
历经末日，所有人都了解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无论多么恐慌、多么恐惧，都不能喊出声。
因为，这会让你的处境更加艰难。
所以，大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他们因年龄小、胆子小而喊叫出来。
宁宸易静静看了一圈儿，这23人当中，大部分他都认识，他不知道安全区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看到这些人敢于离开那个魔窟，总归是他乐见其成的。
于是，他抬起自己的左手骨，冲一个孩子晃了晃，下颌骨咧开一个黑呼呼的洞。
“嗨。”他招呼道。
众人压抑着惊呼，明显躁动而恐慌起来。
“我是宁宸易。”
阴气森森的凉风掠过，安静异常。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这让此时的气氛紧绷对峙的同时又有点尴尬，宁宸易悻悻地放下手骨。
也是……白骨精还能变化成妙龄少女骗人，知道个凡人的名字有什么难的？
贺也在此时开口道：“这个地方是我们的。”
这23个人既然选择逃出来，那必然是已经做好会死的准备，被逼到了绝境，反被激出了凶性。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冷喝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劝你们赶紧离开！”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想用人数来给面前的两只骷髅营造压力，让他们知难而退。
“你们想要留在这里，就得听我的。”贺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继续说道。
宁宸易瞥了眼贺也，心想：贺哥这话够霸道的，仇恨拉得足足的。
要换位思考，若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栖身之所，结果突然从外面来了俩人告诉自己这里是他们的，自己想留在这得听话，那自己绝对会给他一拳，让他知道个厉害。
对面的人互相递了个眼色，贺也看得出来，他们这些人不见得懦弱就是良善，显然打着弄死他们俩的主意，对此他不以为意。
想要人听话，不来一场武力威慑是不管用的。
他将身上挂着的几个包扔在地上，将颈椎扭得吧嗒吧嗒响。
对面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一人率先举起拳头向着他头骨砸过来，贺也用小臂隔开，那人像是被一股巨力袭击一般，重重向后退去。
其他人的攻击也到了，但是无一例外都被贺也扫开。
有人想要抓着他的臂骨扯下来，却使出吃奶的劲都没能得逞，反被贺也一脚踹出几米远。
拳头打在他骨躯上的人更是倒霉，预料中骨折、骨裂的情况没有发生，他们的拳头反倒被磕得鲜血淋漓。
宁宸易那边的情况也是如此。
他的骨质虽然不如贺也，但是坚硬度也不是普通人能伤害到的，再加上他杀过丧尸打过架，有了强有力的防御加成，很快就将人撂倒在地。
23人当中，只有几个女人和孩子还互相紧抱着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一个6岁左右的孩子不小心与贺也对视了一秒，哇地一声，忍不住埋女人的怀里抽泣起来：“妈妈……骷髅要吃我……”
软弱像是能传染一样，几个孩子相继哭起来，女人们则苦苦哀求着。
“求你们……放我们走吧。”
“放过我们吧，我们还有孩子……”
“别杀我们，求你们别杀我们。”
……
原本还颇有凶性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也加入了哀求的队伍。
他们说，只要留他们一命，他们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
宁宸易深深叹息，被眼前的一幕勾起回忆中的那些残酷的画面。
他看向贺也，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贺也一点不见外，点了两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女人，让她们给自己把自然泉眼温泉池旁的木屋打扫干净，并且铺好被褥。
然后让那些男人，有谁会修理温泉池的设备，会的负责修理，不会的抽两人给打下手，剩余的人把小镇打扫干净，该翻修的翻修，该整理的整理。
他这一通吩咐，众人俱都松了口气，能有利用价值，证明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之忧。
他们顺从惯了，纵然心中忐忑，可是重新被人奴役，反倒感觉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安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们很快动作起来。
宁宸易见那些人对着他们俩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心中苦笑。
他竟然在一开始还想着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宁宸易”……真是可笑。
他看向身旁骨躯高大的贺也，“目光”停留在对方的头骨上。
莹润的骨质如玉般泛出光泽，空洞而幽暗的眼眶此时带给他的不是“有些渗人”这个感受，而是“唯一的同类”、“朋友”、“值得信赖的”……
他靠近贺也，依稀从对方骨躯上面汲取到了一丝温暖。
“贺哥，那些丧尸怎么办？有了这些人在，丧尸就不能散养了吧？”
贺也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扫视了番周围的格局，说：“先把他们弄到这里。等以后把咱们的院子圈起来，丧尸就养在咱们的院子。”
“好。”
宁宸易完全扭转了心态之后，他发现对于丧尸，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厌恶、惧怕的情绪了。
他还活着，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未来或许会如他临死前的想法一般，自己会获得逍遥、自在。
亦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他听到了自己的愿望，然后成全了自己。
宁宸易把丧尸弄回来的路上，不少人都看见了，丧尸嗅到血食的味道，想要往人身上冲，可惜被绳子牢牢捆住，不过，他们总想往别处使劲也着实浪费了宁宸易不少力气。
他回来的时候，贺也已经在干净整洁的小木屋内整理物资。
宁宸易把丧尸们固定好之后，先在池水中洗了洗才进来帮忙。
在他拿着一件T恤发呆时，不知什么时候，贺也已经换上了一套刚拆封的家居服。
手指骨提着松松的裤腰，他眉弓因不悦而看起来像是耷拉着，“腰太细，看来得找人改一下。”
宁宸易看向他，裤子根本不可能箍在腰上的，因为他们骷髅的腰，是窄窄的腰椎。
——裤腰缩到那么小，那裤腿还能看吗？
只能缩到合适尺寸，或者穿一条绳子，让裤腰挂在盆骨上。
宁宸易索性说道：“贺哥，我来弄吧。”
一夜后，战战兢兢的人类纷纷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两只骷髅大变模样。
高的那个，穿着一身浅蓝底色的家居服，这套家居服上面印有白色的绵羊图案，按照固定的间隔，排满全身，清爽中带着一点阳光的可爱。
只不过他胸以下的布料被风一吹，空荡荡得纤细得可怕。
略矮一些的那个，则穿着雪白色的T恤，裤子是粉色的、印满灰色喵咪图案的家居服，略略有些短，露出一截细细的腿骨，显然这条裤子是女款。
不知为何，人们看着这样接地气的骷髅，突然没有那么惧怕了。
贺也手骨酷酷地插在裤兜里，冲躲在妈妈身后瞄过来的小男孩，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森然的牙齿弧形排布，他合并牙齿的时候都像在噙着抹阴森冷笑，更何况他笑起来，下颌骨向下张开，两排牙齿裂开，咧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明晃晃的光线下，这比3D恐怖片的效果还要直接。
小男孩再一次“哇”地哭出来。
贺也笑笑，转动头骨开始吩咐今天的工作安排。
一是，捆起来的丧尸他有用处，是属于他的所有物，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可以过去杀死他们。
二是，男人分出几人来，将他们所在的院子围墙修葺好。
一个男人忐忑地出列，然后哀求道：“我们的食物不多了，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去寻找食物。”
贺也淡漠地回：“不用，你们好好在这工作就好，晚上之前我们会带食物回来。”
说完，贺也就带着宁宸易向外走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待两只骷髅走远之后，有人提出来：“我们趁他们不在，赶紧逃吧！”
这句话一出，很多人都动心了。
小男孩的母亲却迟疑道：“你们没发现吗，丧尸不咬他们，所以说，他们说的给我们带食物回来，应该是真的……”
“可他们是骷髅！”
“骷髅应该不能吃东西吧……起码，他们不会吃掉我们，或许他们还会保护我们不受丧尸袭击。”
“你们忘记之前那些人怎么对我们的了吗？！”
“……”
不提这些人如何争吵不休，宁宸易边走边问贺也：“如果我们回来，他们逃走了怎么办？”
贺也不在意道：“走就走了，不用在意。”
更何况他不觉得他们有胆子离开，最起码不会全部离开。
“那……贺哥你打算就这样养着他们？”
贺也嗤笑：“养？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叫以物换工，我会用食物购买他们的劳动，这样我们就有时间来弄清楚我们身上的秘密，不用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如何让生活变得更加舒适’上面。”
秘密？
宁宸易精神一震。
贺也令莫卡寻找丧尸动物以及普通动物的踪迹。
莫卡很快反馈给他：[主人找到了！丧尸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