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稽查办，审讯室内。
老张满头大汗，是被疼的。
刚才王浩已经找人来把他的腿去了。
即便此刻他的伤口被涂上了高级愈合剂，也被注入了能够去痛的麻药。
可从前的军事训练，让老张身体的耐药性很强，因此尽管身体注射了麻药，他还是疼得脸都白了。
“疼？”王浩看他一眼，淡淡道，“那你要见谅了。可能这医生技术不好。也许安然来，就不一样了。但谁让她消失了呢？怎么样，你的战友……是不是抛下你了？”
老张咬着牙道：“她不算我的战友。我跟她没有交集。”
“哟，还嘴硬呢？”王浩说，“最顶尖的专家正在研究你那仿生腿里的内容。根据他们最新发来的消息——确实从你腿里找到了类似于数据的东西。密码专家也到了，他们正在破译。”
老张咬着牙忍着疼，但神色淡定，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凌晨5点。
王浩听到耳麦里传来的声音：“好消息，老张那假腿确实是一个信息传输工具，密码专家已破译出了三条他近期发送过的消息。关于他的代号，也从署名里查出来了。”
“哦？他的代号是什么？”王浩瞥一眼老张，问。
耳麦里的声音便道：“飞星。飞行的飞，星空的星。”
“飞星只是传达任务吧。那他这些信息是传给谁的？”王浩问。
“这个还在查证。但有一点，他这些信息都是下达任务的，也是传给他下线的。没有发现他还有上峰的情况。可能他这里就到了头。他被抓，其他下面闹不出花花儿来。你那儿问出什么来没？”那个声音道。
王浩看着老张，神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旋即他答：“没有。关于他下线有哪些，我会继续审问。”
这个时候，原本已经闭眼、彻底不理会王浩的老张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颇有些诧异地看向王浩。
耳麦里的声音继续问：“对了，安然那边迟迟没回复，刚派人去她家敲门，灯亮着，但没人。她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之前不是才审过她和方立么？能出什么问题？”王浩反问。
“嗯……也是。我就是觉得奇怪。她不在单位大楼，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开门。确实怪怪的。”
王浩问：“孟局不是说，最近巡逻加强了，各个大门的门禁也更严格了吗？没收到谁逃跑被抓的消息了吧？”
“没有。”
王浩点点头：“那不就行了。飞星的下线总归还在这个军区内，插翅难逃的。再来，抓捕的事，不归咱们稽查办管。把飞星抓出来，孟局已经算是立大功了。怎么，他向上面汇报了吗？”
“嗯。正在。”
“那行。挂了。我继续审问。”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还信不过么？就是场面太血腥。你这见不得血的，算了。”
王浩挂了电话，看见老张皱眉看着自己。
王浩笑了。“这么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啊？怎么，不信我说的话？我说了，你我要抓，但方立么，我是真心要罩着的。”
老张明显还是怀疑，王浩淡淡道：“你不知道原因啊？我喜欢他啊。我是不是喜欢得太隐晦了？也是，连他自己都从来都不相信。”
老张：“……”
王浩笑了。“看不出来我是gay啊？我不算是。我就喜欢过他一个男人。”
老张总算开口：“我没兴趣管你的事。尤其你的感情问题。”
“行。那不说我。说回你，还有明正吧。你知道明正也喜欢他吗？”王浩问。
老张：“？？！！！”
王浩抬眉：“哟，是真不知道啊。”
王浩拍了拍桌子。“你们关系不错，只是对外装作关系一般。为什么，避嫌？那些信息确实是你发的，所以你就是飞星。那明正是什么呢？飞星还有上峰吗？”
老张闭上眼，重新不发一言了。
-
李家别墅。
明正关灯睡在卧室里，到底一夜无眠。
直到老张的仿生腿被锯下来的那一刻，他已同步收到指令。
他抬起右手，触碰到左手小拇指的位置，用力一掰，最上面那节仿生指头骤然断裂。
它这跟仿生指头很小，并没有传输数据的功能。
它唯一的作用是，当老张的仿生腿离开身体时，这节指头会收到指令。
而这意味着——老张已经暴露了。
此刻，仿生指头被掰下来的那一部分，有两颗闪着荧光的星星，如今灭了一颗，只剩下一颗。
“飞星”，是明正和老张共用的代号。
换一种说法，老张其实相当于真正“飞星”的复制品，就像那副《星空》图一样。
老张是平时负责下达任务、联系下线的人，也是一个烟.雾.弹。
老张一旦暴露，所有的线索会在他那里断掉。让凤凰军以为，他们的卧底计划已经失败。
因为卧底计划里的大家大都单线联系。
飞星被控制、甚至死亡，他即使有下线，这下线没了人指引，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此外，他们如果破译了老张假腿里的数据，会发现他确实只有下线，没有上峰。
也就是说，他们会清楚地认识到，老张就是这条卧底线上的最后一人。
他们不会知道，真正的飞星另有其人。
真正的飞星，还可以继续潜伏、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而这个人，就是明正。
此外，一开始明正甚至不知道，老张就是另一个飞星。老张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明正是后来才察觉到的。至于老张有没有察觉到，明正倒还不得而知。
明正躺在床上，是在思考如何从这别墅逃走，再跑去驾驶一艘军舰去往地球，想办法拦截那颗纽扣大小的武器。
可是明正知道他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暗夜之中，可能很多有枪口对准这间卧室的窗口。
一旦他有异动，就会葬身于枪林弹雨之中。
老张的暴露，意味着他可能很快会牺牲。
明正心里无意是难过的。
但这也意味着，明正得到了一个机会。
如果凤凰军以为真的飞星已经暴露，那个地球派过来的、潜伏最深的卧底已经暴露，那么明正就是干净的。
明正默默把那一小节指头按回去，从床上坐了起来，装作喝水，往窗外瞥了一眼，思考着自己该如何行动。
-
另一边，李副官接完一个电话后，长长呼了一口气，把电话拨给手下一支狙击队伍的小队长，问：“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小队长回答：“我们有六个狙击手做埋伏，两个盯着他的窗子，两个盯着正门，还有两个盯着后院。首长，是只要看见明正一出来，就给狙击？”
李副官想了想说：“不是。飞星另有其人，已经抓获。明正应该是被冤枉的。咱们元帅多疑的性子，你也知道……对了，明正身上的监听装置还在吧？那是藏在元帅给他的袖章里的，他回来后，元帅送给他的。现在他一直带着？”
“嗯，还在的。”小队长答。
李副官说：“行。屋子里有佣人和管家看着。如果他想离开，会先知会他们。到时候先听听看他们怎么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明白。”小队长继续回答。
李副官点点头，最后说：“好了。这里就留你们几个看着。我率大部队随元帅前往‘寂灭’发射地了。那里可能会暴民滋事，此事重大，决不能掉以轻心。你们看情况选择支援。”
-
次日清晨。
明正醒来，屋外传来佣人的声音。“小少爷，早餐做好了，我给您端进来，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进来吧。”明正道。
佣人旋即推门而入，将早餐摆放在了桌子上。
窗口，听见窃听器里传来这样的声音，狙击手凝了神，端稳了枪。
可一来，他不敢贸然行动，二来，明正凌晨四点的时候似乎嫌阳光亮，影响他睡觉，起来拉了窗帘，所以他现在看不到明正的位置。
狙击手拿出红外探测仪，得以看到房间内的两个人影。
佣人似乎站着没动，明正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身影似乎有些重叠。
紧接着狙击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牛奶不对劲啊。”
“是，少爷，我就去重换。”
“等等，这鸡蛋也煎老了。”
“明白。那我也重新弄。还有哪儿？”
“培根熏得好像过了。这个虾……味道真怪，哪个海里的？”
“我知道了，我都去。”
“哎，先别着急，陪我聊会天吧。”
“行，少爷你想聊什么？”
听着这些龟毛的对话，狙击手皱了皱眉，视线从红外探测仪的图像中离开，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口的位置。
——这大少爷有这么多吃的还嫌弃，自己在这儿盯梢，可是一夜没吃东西了。
狙击手不知道的是，那佣人早就被明正放到了。
明正把他放在一予溪団对个高凳子上，摆出跪着的姿势。红外探测仪只能探个大概形状。明正又站在他跟前，做了些遮挡，这样，红外图像还以为佣人还站着的。
至于两人谈话的声音，则是明正用之前王浩发来的那个声音程序模拟的。
说来，这程序还是王浩从安然电脑上拷贝的。
明正把袖章脱下来，把带有一个声音程序的手机放在袖章里的窃听器旁边，伪装两个人继续说话。
与此同时，他光速换上男佣人的衣服，把男佣人放倒在床，装成自己睡觉的模样，再从衣帽间里找了个帽子戴上，压低，遮住大半张脸，往楼下去了。
片刻后。守在窗口的小队长接到汇报：“队长，门口出来一个佣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看身形有点像明正。我想着先跟你汇报一下。”
小队长琢磨着昨晚李副官的话，开口道：“其余人先盯着，别动。小黄，你跟我跟过去看看。大家不要乱开枪。今天元帅和李副官都去发射基地了，那边有至关重要重要的军事行动。我们这别乱惹什么事，别随便联系李副官，也尽量别影响他。”
李家别墅正门外就是一条比邻森林的路，周遭树木极多。
明正倒没往森林里走，一来那里面地形复杂，二来万一有人埋伏在那边，他反倒自投罗网。
他一路沿路绕着树走，找障碍物躲避身形。
他确实也走得极妙，守在门口的狙击手的枪很难描到他身上致命的位置。
但很快，有一辆车开了过来，直接踩着刹车横在了他的跟前。
窗户下滑，小队长的脸出现在副驾驶的位置。他端着枪对准明正：“明队，大家都是凤凰军的人，不该这样。但我收到命令，不得不从。请你立刻返回别墅。不然，我会开枪。”
小队长刚说完这话，就被人一枪爆了头。
他根本来不及看清谁动的手，就倒下了。
司机小黄立刻关起能挡子弹的车窗，又有数发子弹从某个方向射向车胎的位置。
小黄立刻通过耳麦。“请求支援！队长已被射杀！有人救明正走！重复，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小黄的支援没到，明正的支援先到了。
一辆装甲车立刻从森林深处开来，稳稳停在明正面前。
车门打开，车里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皮肤极白。
明正的心狠狠一跳，然后就听见了他一直在想念的声音。
——“还不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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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抬手，紧紧握住席南的手。
席南用力一拉，将明正带上了车，然后越过他坐在了车窗边。
另外四个狙击手很快赶了过来，“砰砰砰”地对着装甲车扫射。
席南端着枪一枪解决一个，丝毫没拖泥带水。
就剩一个小黄在车里呼叫其余援军，副驾驶座上的安然及时扔了个炸弹过去，瞬间将小黄的车卷入一片火海。
席南这才合上窗，然后被明正狠狠按在怀中。
“放开。这么……”
这么多人在呢。席南心说。
“我不管。”明正亲一口他额头，哑着声音。“刚才你开枪的样子，帅爆了。”
席南被夸得有点脸红。
明正经常开他玩笑，要么喊他“老婆”、要么喊他“媳妇”。
席南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
都是男人，就算做了下面那个，谁要当谁媳妇？
这下好了，明正总算夸他“帅”了，他还是挺开心的。
当然，顾及着前座的人，席南还是一把推开了明正。
驾驶车的正是先前被席南他们救出来的铁鱼。
铁鱼从后视镜看他两人一眼，笑了。“没事儿，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当我们不存在。”
席南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侧眸瞥明正一眼。“所以……你是我上峰？”
明正想了想，答：“也不完全是。”
“嗯。平时联络我们的是老张。你们共有一个代号？”席南问。
“媳妇就是聪明。”明正又过来拥住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和安然靠你留下的那些东西，连夜逃出军区，然后就去找了铁鱼。”席南道。
铁鱼接过他的话：“那个狗元帅今天去的那个基地，早就开始建了，我们早就察觉到了，虽然不能进去搞破坏，但沿途搞事情总是可以的。今天他们路上一定遇到不少麻烦。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武力，也不敢掉以轻心。”
“老张出事前，提到你可能是元帅的私生子，说要去查你。我找了人盯着这边，果然昨天看见你跟着那个李副官过来了。这不，也正好，元帅把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那边，我们这才有机会救你。”
明正听完这句话，脸都笑开了。他深情款款看着席南：“老张那消息，你和安然也看见了？你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我了？”
席南淡淡道：“我也是犹豫过的。如果你是他私生子，无故失踪，还留下那样的东西，很可能是被他带走了。再说，我问了公寓的管理，他们昨天看到了李副官去接你。我问了下铁鱼李副官是谁，他说是元帅的亲信。所以我才猜到你在这里。”
明正继续亲他：“反正你最后还是相信我了。”
“嗯……勉强相信吧。”席南道。
“你就是嘴硬。在别人面前不好意思。”明正道。
“废话少说。赶紧的，从我身上挑几把枪拿着防身。”席南看他一眼。
“哦？挑枪啊？”明正压低声音说一句，手指勾了勾他的腰腹，对着他耳语，“你知道我最想碰哪把枪。”
“闭嘴。”席南忍无可忍，朝他腰身揍了一拳。
“谋杀亲夫！”明正哀嚎。
“闭嘴！”席南直接把他嘴捂上了，瞪着他道，“得了，别挑了。我给你选几把，用不惯你将就着。说回正事，下一步去哪儿？”
明正眨了下眼睛，示意他放开手。
席南扫他一眼，到底松了手。
明正笑了笑，然后对驾驶员铁鱼说：“去H市的3W07军事基地。”
席南不由问：“那是什么地方？”
明正朝他勾唇一笑。“我藏了一艘军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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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的路上，席南了解到，那军舰算是淘汰品，而且算是微小型军舰，不能适应大规模太空作战的。
明正当初以给队员训练的名义，在这边放了几搜军舰，后来到了归还处置的日期，他借口训练学员霸占着其中一个军舰，迟迟没还。
管理人员被他忽悠着请了几顿饭喝了几口酒，后来带着其余军舰走，也就没管这一艘军舰。他想着反正都是要报废翻新的，不太重要。至少，为了这个玩意儿，得罪鹰空队队长，那是不划算的。尤其是他还听说了小道消息，明正可能是元帅的儿子。
管理人往账面上做了手脚，表示所有被借用的军舰如期、如数归还，免得明正的麻烦，也免了他自己的麻烦。
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快忘了这茬。
沿路上，明正也把“寂灭”的事情给其余几人讲了。“按李育的说法，是两天后发射。但不管它什么时候发射，我们现在先把军舰开入太空，跟着那枚武器，想办法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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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席南一行到达3W07军事基地的时候，他们是跟着明正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看来那几个狙击手那边还没来得及汇报情况。
情况是在他们开启了存放军舰库大门的时候产生了变化的。
军事基地的人立刻围了过来，举枪对准了席南一行。“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我们立刻开枪！”
安然紧紧握拳，看向席南和明正：“我不会开军舰，人类的未来靠你们了！”
说罢，安然扔出一颗烟.雾.弹，再拔枪往人群里冲，顷刻间炸开一颗炸弹。
明正和席南来不及看他，只拼了命操作，试图让军舰的门打开。
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烟雾散去，齐刷刷的枪再度对着席南和明正。
“我他妈也不会开军舰，不会驾驶。而一个人搞这玩意儿估计也不行，靠你们两个了。”
铁鱼说完这话，效仿安然的做法，冲进人群，以血肉之躯接受枪林弹雨，再以肉身投放炸弹。
顷刻间，两名战友已经牺牲。
明正和席南来不及伤感，立刻驾驶军舰离开。
-
遥远的发射基地。
李副官接完消息，脸色惨白地对李育汇报完一切。
出乎他的意料，李育的神色竟然还算平静，并且还有些如释重负。“我一直怀疑他，就算他再优秀，我也怀疑他。如今，总算应验了。我心里这石头反而能放下。”
李副官皱眉：“抱歉——”
“你那几个手下，不是没用的人。你下了指令，让他们不要轻易开枪，他们才有掣肘吧？”李育淡淡看一眼李副官，“为什么？因为明莉？你怕她不原谅你？”
“我……我……”李副官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这等隐秘之事，竟被李育察觉。
李育看他一眼，笑了。“我又不瞎。那次我们去地球出任务，一起遇到的明莉。你每次看到她，都很高兴。你你走的时候，也很舍不得。我想……是我要对你说抱歉。”
李副官没答话，只是深深皱了眉。
李育再道：“你我二人一起长大。我当时只是觉得，不过一个女人，影响不了什么。没想到，你倒对她用情很深。”
“但我要提醒你，我们两个是在凤凰星出生的。我们长在低重力的环境下，一去地球，五脏六腑感觉被人捏住，就跟快死了一样，只有泡在水里，在浮力的作用下，身体才舒服些。”
李育的声音恢复冷冽，“所以，我们毕竟不是地球人。那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也注定回不去。”
“而明莉，她是地球人。现在看来，她用的是美人计。她可能还是地球某个军区的高层。你收到过明莉的信，她说她要死了，想把儿子送到这里来，因为现在的地球环境太恶劣了。她让你好好照顾明正……你拿着信来找我，说明正确实也通过了考核什么的……”
“后来我们找人查过，明莉确实是死了。你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你怕如果真把明正杀了，死后下黄泉无颜面对明莉，是不是？”李育看向李副官，“可现在知道自己被骗了？”
李副官叹口气，脸色一片灰白。“我有愧于你。我……我不该轻信敌人。”
“没什么。她马上就会真的死了。”李育转而看向那发射塔，对耳麦里道，“无需等上三日。一切设置好后，即刻发射。”
说到这里，李育再看向李副官。“3W07军事基地传来报告，明正驾驶一艘军舰跑了。派军舰去追。一旦发现明正的军舰，立刻歼灭。”
“是。我这次一定……完成任务。”李副官道。
李育拍拍他的肩。“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明正一旦背叛我，下场只有死，区别无非是……被枪打死，或者被轨道炮轰死。你对他母亲的感情，无非让他多活两天，让我们多费些力气罢了。重要的是，你认清现实就好。”
-
即便注射了超重缓释剂，避免身体在军舰加速脱离行星引力奔向太空的过程中解体，这个过程还是十分难受的。毕竟他们刚才的行驶速度已达到了光速的三分之一。
现在他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达到光速的十分之一。
身体渐渐适应了这种速度，超重感带来的不适渐渐退去之后，身体开始感受失重。
明正操作着仪表盘，确保军舰驶往相邻星系的虫洞，让他们能瞬间接近太阳系。
然后明正呼口气，解下安全带，踩着能在失重环境下吸附在地面的磁力鞋“登登登”走到席南身边，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脸。“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席南呼口气。他和明正暂时安全后，这才有时间缅怀安然和铁鱼。
席南的眼神有些黯淡。“我连铁鱼的真实姓名……都还没问。”
明正解开他的安全带，拥他入怀。“他们不会白白牺牲。我们一定能想办法阻止‘寂灭’到达地球。”
“你还没想出办法？”席南问，“它应该是通过程序指令前往地球的。你有办法黑进那个系统吗？”
“我暂时真没想到办法。我不是搞科技的。”明正看向席南，忽然一笑，“但我总觉得你有办法。”
“为什么？”席南问。
“比如那几次考核，在相关的关卡，你好像懂这些。”明正笑，“不过，我们不懂这些也没关系。穿越虫洞后，我就能和母亲取得联系。到那时，距离‘寂灭’抵达地球，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那么多专家，应该能想出办法。”
“你的母亲……”席南犹疑地看向明正。
“嗯，她叫明莉，也是我真正的长官。”
明正道，“母亲和李育相恋的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凤凰星要反叛地球。十年前，组织上预计到了这件事可能会发生，于是安排了我去当卧底。我以李育私生子的身份去，风险会很大，因为我母亲是明莉。但这是把双刃剑。我这个身份，也容易取得李育的信任。毕竟血脉相连。何况，李副官那里，跟我母亲也有些渊源，这些都可利用。”
席南点点头，明白了一切。“你母亲……竟然是明莉。我知道她的，她也是个传奇人物。这次我和安然来，她也有来送我们。”
“嗯。原来你已经见过你婆婆了。”明正笑道。
“少贫。”席南抬起双手捧住明正的下巴，然后主动拥住他，“李育那个人，肯定特别不好对付。你在凤凰星的这十年来……一定很辛苦。”
“我不辛苦。我只是……”明正声音顿了顿，道，“抱歉，当时我无法对你说明一切。我必须要去凤凰星，这是我的任务。我不能确保我是不是能活着回来，所以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我……”
“好了。不用说了。那些事不重要了。”席南抬起头，对他一笑，抚着他的脸，第一次主动亲吻了他的唇。
窗户用的是能抵抗所有辐射的材料，两个人置身于驾驶舱中，周围是一片银河星海。
他们顺着银河流淌的方向亲吻、拥抱，共同奔向他们的家园——地球。
-
三个小时后，仪表盘传来些提示。
明正走上前去，轻嘲一笑。“果然追上来了。”
“有办法应对？”席南问。
明正点头：“嗯，当然。这军舰放在那里好多年，不是白白放着的，连隐形设备我都找人偷偷来装了。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就算发现，我也可以应对。看没看过实打实的轨道炮？一会儿我给你表演一下。”
席南乐了。乐过之后，他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
明正看他一眼。“诶？你不来帮我？这么相信我的星际作战水平？”
“嗯。相信你。”席南点头，“你负责打军舰。我负责想一个……阻止‘寂灭’到达地球的办法。”
“好。”明正笑道，“成功阻止这一次，我们可以太平很久了。他们一百年时间就造了这么一颗出来。等他们造出下一颗，地球肯定也能造出一模一样的了。”
“那你让我好好想想。”席南闭上眼，呼叫系统了。
席南：“统儿，你不是号称，能黑进任何系统吗？能不能黑进凤凰军核心军事系统，改一改‘寂灭’的程序指令，让它不要发射到地球呀？”
系统：“好像有点难呀。你让我想想。主要我还不太会这个世界的这些指令。军事系统我能进去，但怎么操作、怎么该它的轨道啥的我还没太明白。另外，那程序指令可能在‘寂灭’身上，有可能无法通过远程操作呢。”
席南：“好。给你一段时间思考。”
系统：“给我多长时间？”
席南：“一个小时吧。”
系统：“太少了吧？！”
席南：“统哥，我相信你，我看好你，加油欧哦！”
系统：“你把我对你说过的台词还给我了。”
席南：“摸摸头，乖！”
-
三个月后。
席南和明正的军舰几经加速，如今已快接近虫洞。
这三个月里，席南和明正过得有些胆战心惊，但两个人也前所未有的亲近起来，过了段亲密无间的同居生活。
席南也总算体会到“在失重环境下做”，是一件多么耗费体力的事情，并且事后还十分不好收拾。暧昧的液体甚至会不可控制地飘起来，每次席南看到都会面红耳赤。
偏偏明正会愈发兴奋。
——这人是有恶趣味吧？
席南每每这么想，明正就会拥着他继续想法设法撩拨他：“对准啊、怎么在失重的环境下进去什么的，都是我操心的事。你不用操心，闭着眼享受就行。”
席南：“……”
-
三个月后的这一天，系统总算开口：“南哥，我研究出来了。”
席南：“那你可真是太快了。”
系统：“我也很不容易的！”
席南：“好了，说说吧，怎么办？”
系统：“穿越虫洞后，联系地球那边，让他们想办法推离那个‘寂灭’就行了。它质量不大，可以做到的。唯一的难点是它难以被观测，而且自带一些闪避的功能。”
“另外，我无法改程序指令。因为程序指令在它身上，黑进凤凰军的军事系统也无法远程篡改。所以经过我的测算，最好的方法就是推离地球。”
“我建议，将它引至木星。木星质量大，引力强，进入木星引力范围，它可以自动环绕木星运动、要么坠毁于木星，就算它能在木星上启动，那也只会对木星造成影响。一切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好了。这是我这边计算的所有数据。给你。你让明正发给地球人吧。”
“多谢。”席南拿出手机，接受了系统的传导，“棒棒的。”
系统：“爱不爱我呀？嘻嘻嘻。”
席南：“我说爱你的话，明正会吃醋的。”
系统：“见色忘友，哼。”
席南：“虎摸。”
系统：“卧槽你居然承认了。”
席南：“说得好像我能瞒住你什么似的。”
系统：“咦？好像也是哦。233333”
席南：“……”
明正接过席南的数据后，已提前向地球那边发了一份信号过去。
未穿越虫洞之前，他们不能和地球进行实时通讯，明正提前先传一份数据，就当做备份，以防万一。
——万一他们这军舰有什么变数，地球那边可以通过这份数据做出应对，将“寂灭”推向木星。
发完信号，明正拍拍席南的头，亲他一口。“宝贝儿真棒，你睡会儿吧，昨天是你守的夜。”
这三个月来，两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轮流入睡的，为的就是躲避舰队的跟踪和靠近。
他们这一回是真的把命都交到了对方手上。
昨夜值夜的是席南，所以明正现在让他好好睡一觉。
席南也确实累了，躺下后不多久就睡下。
而这个时候，明正坐到仪表盘上，戴上监听耳机，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很快，他的耳机里传来王浩的声音。
“其他人找不到你，不代表我找不到。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表示我们已经定位好了你的目标，并且，我已经离你很近了。”
明正压低声音：“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不过关东这小子……好像有点冲动。十年前么，他就喜欢粘着方立。这一回他执行任务回来，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气得很呢。他已经把轨道炮对准你的军舰了。这一炮他肯定会打出去的。别的军舰也会立刻往这个方向来。你逃不掉的。我劝你……”
王浩说：“我劝你把方立放入逃生舱，设置好路径，他可以直接回到地球。至于‘寂灭’的事，跟我没关系。”
明正庆幸刚才已经把数据传回了地球，他们收到信号后，还来得及将“寂灭”推向木星，免却地球的灾难。
明正回头深深看一眼席南，然后问王浩：“你做的一切让我匪夷所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地球毁不毁灭，地球和凤凰星谁输谁赢，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让你死。”
王浩淡淡道，“我只要你一个人死，不要搭上他。”
王浩说完这话，旁边传来关东有些疯狂的声音。“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轰过去！还有，不能让他方立放回地球。让他设置路径，让方立回凤凰星！”
紧接着，王浩那边似乎传来一些扭打的声音。
三分钟后，明正听见王浩喘了几口气，说：“我快控制不了他了。十分钟内，让席南走。轨道炮会在十分钟后发射，炸毁你的军舰。”
-
席南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冰凉的药剂注入自己的身体。
席南睁开眼，发现竟是明正在往自己脖子里注射药剂。席南立刻皱眉：“你干什么？”
麻醉药剂让席南眼皮都睁不开，但身体的抗药性还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
系统在这期间给席南解释了刚才王浩和明正的对话。
席南明白过来，但自然不愿就这么离开明正：“你不准再放弃我第二次。进入逃生舱，跟我一起跑。”
明正望着他：“逃生舱只有一个，那里的氧气也只够你一个人去到地球。方立，我不是抛弃你。我只是想救你。”
席南拼尽力气挑起来，将明正扑倒在地。
但被注射了麻醉剂，他的力气在不断流失。
明正很轻易地翻身，就将席南重新按倒。
明正无暇注射第二支麻醉剂，揪住席南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另一手成一个手刀的姿势，就要看向席南的后脑，把他彻底打晕过去。
席南冷冷看着他：“你敢打我？！”
明正一听这话，动作停滞了三秒。
但三秒后，他还是狠狠敲了席南的后颈，让他彻底晕过去。
明正抱着席南的身体，把他放入逃生舱，设定好去往地球的路径，又给他加了极快氧气瓶，极快点击“发射”命令，将带着席南的逃生舱弹射了出去。
看见逃生舱往虫洞的方向而去，即将进入虫洞，明正安下了心。
明正重新戴上监听耳机。“他已经离开。”
“很好。”王浩说着，长长呼出一口气。
-
三分钟后。席南被系统喊醒，他睁开眼，已经发现自己身处于狭小的逃生舱内。
“妈的，这明正——！”席南摸了摸疼痛后颈，心里一片冰凉。
转而他的眼睛几乎不可控地落了下来。
——明正，你要是敢死，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席南想了想，问系统：“统，你能不能修改明正给逃生舱下的路径指令。这个你能的吧？让我撞向王浩和关东的军舰，灭了他们。”
系统：“能是能。只是……”
——只是，这样你不就死了么？
系统本来有些犹豫，但转而它似乎测算到什么，说：“对了，王浩他们那个方向的不远处，正好有颗质量很大的行星。‘寂灭’则位于王浩的军舰后方，正好在背离那个行星的方向前行。如果我调转这个逃生舱，撞向王浩他们的军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差不多可以让‘寂灭’进入那个行星的引力范围。明正则不受影响。”
席南点头：“没多少时间了。赶紧。让逃生舱加速，朝王浩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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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舰内。明正闭上眼，等待着死亡。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他甚至没有听到军舰的警报提示。
——有军舰靠近，警报就会提示。有轨道炮袭来，警报更会发出紧张的预警。
可什么都没发生，只意味着王浩他们没有发射轨道炮。
——怎么会这样？
明正不认为他们放过了自己。
明正很快看向仪表盘，这一下他发现了一件怪事——本该行驶在自己前方的逃生舱竟然不见了。与此同时，代表着“寂灭”的那个小点，竟然也转移了轨迹，而是朝着某个行星的方向去了。
意识到什么，明正立刻调转军舰，往王浩和关东军舰所在的位置而去。
这一下，他就看见永世无法忘怀的一幕——他前方不远处，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
在宇宙真空之中，这场爆炸无声无息，就像一场默片一样。
只有明正知道，他的毕生所爱和着这爆炸一起，在太空中化作了碎片，成为了广袤银河里的一颗星星。
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
可是，他从此不敢看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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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地球，A市，青山疗养院。
明正已在这里接受了为期半年的心理治疗。
长达十年的卧底生涯，以及席南的死，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回到地球后，他就被母亲明莉强制带到了这里。
他房间里的窗户是永远拉上的。因为他不敢看夜空，不敢看星星。
这一晚，疗养院有个小聚会，明正被拖着去了。
大家吃吃喝喝后，坐在大厅看了表演。
表演结束后，明正准备往房间走，突然阳台上传来了几个孩童的声音。
“流星雨！哇！有流星雨啊！”
“快！许愿！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
明正步子顿了顿，然后加速往房间走去。
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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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后，明正听到了敲门声。
明正去打开门，看见门外的人正是母亲明莉。
明正按习惯给她行了个军礼。“首长好。”
明莉走进房，道：“我就要退休了。别喊我首长了。我想听你叫我‘母亲’。”
明正没说话，只默默坐到了床上，靠着墙坐着。
明莉看他一眼，有些心疼。“抱歉。我让你……付出了太多。派方立去凤凰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
明正沉默许久，终说出一句。“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说到这里，明正苦笑，“这是他对我的惩罚。我曾抛下过他。所以他也要抛下我。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抛下。他再也不回来了。”
明莉皱眉：“你这么想就不对了。”
明正捂住脸。“我只是……只是太想他了。”
明莉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你看，流星雨多漂亮。”
明正侧过头，闭上眼，不忍看。
明莉望着他说：“他带着‘寂灭’一起去往了某颗行星。‘寂灭’对那颗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我们无从知晓。但也许……那颗行星被毁，成为一颗颗小陨石，也没准。”
“现在，也许是……他想地球了，想你了，所以他来地球了。”
闻言，明正总算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
万千流星落下，如银河落九天。
——他的爱人，真的是这万千星火中的某一颗吗？
“小正，许个愿吧？”
母亲语气温柔。
“我……我希望……我下辈子还能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