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国色朝酣(重生)>第7章 起锚

  到了午时,船家果然派了几个婆子拎着两大盒三层的红漆食盒来送了饭。因是才上船,许太太就命了大家一块儿用饭,饭菜就布在小套间外的舱室里,许太太坐主位,敏心在左下手坐了,冯氏抱着晙哥儿坐在敏心下手,许太太身边得力的万嬷嬷并敏心房里的林嬷嬷推辞不过,坐在了许太太的右下手处,如此,人方是齐了,敏心就让摆饭。

  晓夏和许太太的丫鬟香莲合力把食盒抬上桌,一掀开盖子就有一股香味溢出,待到二人把一盘盘菜取出摆好,众人眼前更是一眼。只见菜色清爽,色泽分明,且香味扑鼻。

  香莲用帕子包了自带的檀木箸给许太太挟了一块鸡汁鱼腩羹,许太太尝了一口,就赞到:“好手艺!”她亲自取了一双公箸夹了一块给敏心,说道:“我尝着滋味不错,你也试试。”

  敏心便吃了一口,只觉鱼肉丰腴,汁水十足,入口即化,就吃完了一筷子。许太太看她能用的进去饭菜,心知这是缓过劲来了,就命人把这盘菜挪到了敏心面前,敏心正要推辞,就听许太太说:“你爱这个味道就多用几口,养好身体才是硬道理。我又不是那等苛刻的婆婆,何况大郎过世也一个多月了,多吃几口,养足了精神,想必他九泉之下也不会怪罪。”

  敏心听得此语,一时黯然。桌上的万嬷嬷见状,忙接话道:“太太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奶奶想想,如今这一家子上上下下可指望着您一个人啊!大爷向来纯孝,自然也愿意看您身体康健,好照顾小少爷呐。”

  敏心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被冯氏抱在怀里的晙哥儿,他是不知忧愁的小娃娃样,正两只手抱着一只金银窝窝头用米粒般的小牙去啃。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淡淡笑了,转过身来,端起碗筷,对许太太说:“娘说的是。”

  许太太见她肯用了,自然也欢喜。万嬷嬷又是会凑趣的,忙说了几句俏皮话,一时气氛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敏心用完饭后就向许太太请了安回到房里,晙哥儿用餐时便已困的不行,眼睛都睁不开了手里还抓着食物不放。敏心看着好笑,又心痛他这样睡不好,就让了乳娘先抱了回去。却还是放心不下,餐后就匆匆走了去瞧儿子。

  冯氏正坐在内室床边的绣墩上用温热的丝帕给晙哥儿搽脸,见敏心进来忙丢了帕子起身向她请安。

  敏心上前看了看,晙哥儿解了小袄整个人陷在被窝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手伸了出来搭在外面。敏心脸上不由露了笑,把他的小手放进被窝又掖了掖被角,方作罢。

  她向冯氏吩咐道:“你且看着他,若是醒了就打发人去叫我。”

  冯氏低声应了。

  敏心转回自己的卧房,见室内帘帐被衾都已换过,妆奁里也摆上了自己常用的首饰,就知箱笼是收拾好了,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晓夏上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大奶奶,那些人都办完差了,陈树家的还在外面等着……”

  敏心就道:“你亲自去看看,若是都齐全了没有纰漏再来回我。”

  晓夏应喏而去。

  才走出几步,敏心又叫:“回来。”

  晓夏转回来:“大奶奶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敏心想了想,对晓夏说说:“你等会就把我们家的人都叫出来,该敲打的敲打,该训的都训,我们还在孝期,又是借居了别人家的船,合该低调行事。”

  敏心又接道:“都清楚了那就下去吧,我歪一歪。”秋雁就上前帮她卸了钗环,脱了衣裳,服侍她上了床歇下。

  晓夏自退下不提。

  *

  这一夜,却是一家人都不曾睡得安稳。

  晙哥儿和敏心一道睡,上半夜还安安稳稳的,不料下半夜忽然发起热来,一边抽搐一边吐奶,想是打出生起就很少带出来,一晃走了这许多里地,吹了风,晙哥儿又认生,夜里才发了热。

  敏心半夜里点起灯来,叫醒了一屋子守夜的丫鬟,从妆奁里抓出一把大钱交给晓夏,让她送去厨房值夜的人,好便宜多打些热水来给晙哥儿擦身换洗,又让秋雁去开了箱笼找常备的小儿用药来,用小茶炉架上一只小砂锅熬了药汁出来。

  敏心把晙哥儿用薄被裹了紧紧控制住手脚抱在怀里,然而还是止不住的抽搐。冯氏见他小脸通红,额头滚烫,拿手背试了温度,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还是敏心斥了一句方才没了慌乱,只听了吩咐和拂冬两个去守炉子看着熬药。

  拂冬年纪还小,自前日里说话不经脑惹了几句口舌之辩,让敏心罚了两月月钱,心里很是不安。她不是敏心从娘家带来的,也不是陆家的家生子,而是敏心房里几个大丫鬟到了年纪放出去后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

  打小儿就离了家乡,记不清爹娘姓甚名谁,既是敏心买下她来,又给了衣裳吃食教了规矩养她长大,心里早把敏心陆畅看作再生父母一般。自从家里出了大事,阖府上下都知敏心不易,更是不错眼儿的守着她,谁知说了混话惹她伤心的竟是自己,当下懊恼的很。

  现晙哥儿生了病,她更急,知道小少爷就如敏心的命根子一般,敏心指了她去熬药,就拿出十二分的用心来。牢牢守着茶炉,还不知从哪寻来了把扇子,一面扇一面吹着膛火,等药汤成了,倒进一个甜白瓷的小瓮儿里,又找了一个大茶杯,来回倒着,等汤药凉了才送到敏心拿去。

  晓夏正好新拎了一桶热水回来,谁知就是开门露的那点风,本擦好安顿下来的晙哥儿竟又吐了起来,只这回吐不出什么奶水粥水了,只是干呕,看得敏心揪心不已恨不得以身替过。林嬷嬷见状立马让几个小丫鬟手拉着手堵在门口,不叫一丝风儿漏进来。

  好在敏心并冯氏两个合力给晙哥儿灌下汤药后,晙哥儿就闔了眼睛,不再吐了,虽人还是恹恹地靠在敏心身上,但高热已退了。

  冯氏取了两件干净的小衣来,拿熏炉烘暖,给晙哥儿换上,又拧了几道帕子给敷在额头上。

  敏心伸手试了温度,见真是不在烫手,才放下心来。

  这么一折腾,已是月上中天了,她见众人都面有疲色,就让下人都回去歇息,她自己看着晙哥儿。

  几个大丫鬟哪里肯,还是敏心假装板起脸来才作罢。只有拂冬,因着恼悔硬是要留下来服侍,敏心只好准了。

  秋雁呵着哈欠从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往回走,是要给敏心净面烫脚用的。今夜她本不当值,是晓夏见人手不够临时喊起来的。见晙哥儿好了些,她睡意还没完全散去,这会儿就是走路也不禁打起瞌睡来。

  忽得脚下一震,随即摇晃了起来,她脚下一时不察没站稳,手里拎得一桶水也洒出来不少,倒是惊得她清醒了。一开始以为是地龙翻身了,旋即反应过来如今是在船上。

  秋雁抬头看去,只见一轮明月半掩着薄雾,高悬在湛青色的天空里,而视线所及之处,码头上的房舍,停靠的船舶的轮廓都渐渐淡去了,好似她曾见过的敏心房中挂着的水墨山水,从浓墨转为铁灰,再转为淡青,最终洇在浓厚夜色里,没了踪迹。

  她提了热水急匆匆走了回去,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奶奶可感觉到了?船开了!”

  敏心从大插屏后转出,因着儿子好不容易睡着,脸上倒是露了点笑意:“这船倒是稳,没什么动静,不过是晃一晃,连杯中水都不曾溢出。”

  林妈妈念了声佛:“还是世子爷想的周到,大船就是稳当。”

  敏心站在门口,出神的看了会天空,道:“我出去看看。”

  林嬷嬷唬了一跳,急道:“外面冷,何况夜里船开了风更大,姑娘仔细着了凉!”一时情急,竟喊成了昔日闺中的称呼。

  “不怕,让秋雁找一件大毛披风出来,我围着出去走走。夜里清净。”

  林嬷嬷拗不过她,叹了口气,还是取了钥匙开了箱子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旧日里置下的一件里面烧白色厚缎暗纹的大披风,给敏心细细裹了,才放她出去。

  敏心也没有走远,就站在二层船舷旁,观了一会景色。

  此时东方一角天空已浮上鱼肚白,月光仍是清濛濛的,两岸树峰侧影飘飘渺渺地滑过,船行过后在江面激起一道长长的涟漪,久久不散。

  时近凌晨,江面上起了白雾,一股子水汽漫上来,一时竟是照面也不见人影儿。

  敏心拢了披风,望望远山淡月,心里也好似这宽阔的江水一般,豁然开朗。

  身后林嬷嬷在房里一迭声地叫她,她微微笑了,还是转身回了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