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豪华精美的病房内, 一位老人虚弱的躺在治疗舱内。
他气息微弱，面如金纸，看起来似乎分分钟都要不行了。
室内十分安静, 安静到甚至连他细微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
甘棠认出，这位老人正是比尔·波特，她看了看全息视频下角标注的时间, 微微皱眉, 这时间, 正是七年前的一个秋天。
正在这时，画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 走了进来, 背影略有些肥硕, 他穿着一身很高档的西装，头发中分，抹了发蜡, 做出精致的油头发型，看起来似乎是个挺成功的生意人样子。
但他一开口，却喊了声老师。
联想到比尔·波特喜欢收学生，甘棠不由得猜测, 这学生恐怕是在画画方面不太灵性，所以改行做了商人？
床上的比尔·波特本来闭着眼睛，听到声音后，艰难的撩开眼皮, 看看眼前的人, 微微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没有说出声。
“老师，你躺着别动，也别说话。”男人道：“你这一病，就是三个月了。我其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来看过你了吧？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也会来看你？你老人家，可是很看不起我，你不是跟人说过吗，觉得我好好的不画画，去做个艺术经纪人，很丢你的面子啊。”
饶是甘棠现在对比尔·波特感官复杂，也忍不住皱眉，这个男人真的太过分了，在一个重病的老人病床前说这个，是几个意思？
这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看床上的比尔·波特气的瞪大眼，嘿嘿笑了几声：“但现在，我是你所有学生里最有钱的一个！我刚在首都星人造八卫上买了一栋度假别墅，花了二十二亿星币。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么？”
“还有，三天前，你被下病危通知了，按理说，我们这些学生们，都该过来看你，送你最后一程，但是最后来的，就那么几个。你知道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吗？哈哈，我在我的新别墅举办了一场艺术沙龙，特地邀请了我的这些师兄弟姐妹们过来，还请了一批特别有钱，特别喜欢买画的土豪，让他们接触接触。结果呢，肯不要钱也来看你的，不超过十个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说你这一辈子，都图什么！”
说着，男人俯下身子，凑到了比尔·波特的耳朵边，放低了声音说话。
虽然他压低声线，可是因为屋子里太安静了，倒是不影响人听清楚。
他道：“你就安心的上路吧。等你没了，我亲自去拜访师母，拿出最佳诚意，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绝对磨得师母把我当亲儿子看，让我做主，给你的那些画都卖了，卖个你想不到的高价，至于以后它们在哪个有钱人的墙上吃灰，就不用你管了。”
随着男人的话语，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好像一条缺氧的鱼一样，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气管抽动声。
滴滴滴滴的刺耳报警声，从治疗舱上发出，比尔·波特已经被气的不行了。
男人啧啧几声，站起来，转身就走，他人还没出门，就有医生、护士一窝蜂冲进来，开始抢救比尔·波特。
怀着沉重的心情，甘棠打开了第二段视频。
这是一间光线黯淡，布置的却很低调奢华的休息室。
数十名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唯有最中心圆桌上的一盏圆灯散发着柔和的黄芒，让人看不清四周沙发中众人的容貌。
“老师的病，已经下了五次病危通知了，为什么反反复复的，一直没有结果。”有人烦躁的说道。
“是啊，我画的那副缅怀作，也给搞得迟迟没办法拿出去拍卖。再这么弄几次，人们心态疲了，觉得他死不死的无所谓，肯定会影响我这幅画价格的。”
“呵呵，你给老头画的那副遗像，本来就不值几个钱。要是换了布鲁尔或者艾琳，不管老头再抢救几次，这画还是有人抢着要。”
“滚蛋！说的和你不蹭老头热度一样。”被嘲笑的那人说道：“我就不信你没画这样的画。大家手里都备了不少吧？”
场上顿时爆发出愉快的哄然笑声，似乎那位正在病床上挣扎的老人，不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只是个玩笑一样。
笑过一场，有人问道：“克劳斯怎么还没来？明明是他组织我们来这里见面的。”
“克劳斯是大忙人，不像我们，只会画画。他的生意做得那么大，迟到一会儿难免的，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等着吧。哎，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在人造八卫上买一栋度假别墅？这辈子怕是都不行了。”有人羡慕的替迟到的人辩解。
甘棠此时已经听出来了，大家嘴里的克劳斯，应该就是上段视频那个在医院差点活生生气死了比尔·波特的家伙。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众人才提起克劳斯没多久，一个人走了进来，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甘棠是开着上帝视角，能看见他，那些围在桌面闲聊的人，竟是直到他走到众人身边，主动开口，才知道他来了。
“克劳斯，你今天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儿啊？”大家和他打过招呼以后，纷纷问道。
“情况有变。老头的病情又稳定下来，医生说他爆发出旺盛的求生意志，如无意外，不久后就能看到痊愈。”克劳斯懊恼的说道。
“怎么回事。这老不死的，这是消遣我们玩儿呢。”有人恶声恶气，恼羞成怒道。
“说不好呢。”克劳斯也很生气：“要我说，有些人活到个五六十岁就够了，但偏偏这都快八十了，还不挂掉，非要吊着口陈年老气，搞得大家都不爽。”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吸了口冷气：“我今年都没有画别的东西，就弄出了两幅悼念恩师图。如果他没死，我今年就没收入了。”
“那也不能怪我，谁让你没本事呢。”克劳斯毫不客气的说：“要不然，你来我的公司打工，我手底下的画廊很多，你帮我做其中一家店的经理，如果你卖出去的画足够多，提成一点也不比当画家少。”
现在的社会，一般的店面，都是由机器人当店员，哪怕有些店面是用真人做店员，但也大都是招收一些文化层次比较低的人，经过培训以后，就可以上岗了。
让一名在星际还算有一点名气的画家来做店员，亏得克劳斯想得出来。但是，那人竟然没有一点受到侮辱的意思，反而认真的考虑起来，是不是真的跟着克劳斯干，就可以有肉吃。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最近可是没少私底下活动，老头如果康复了，传到他耳朵里，他恐怕要对付我们。”另一人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个你们别担心，我今天迟到，就是因为遇到了布鲁尔，和他寒暄了两句。老头身体情况稳定的消息，也是布鲁尔告诉我的。”
“布鲁尔？呵呵，这条老头的忠实走狗！不过，老头没告诉他，咱们已经和他翻脸的事情么？”
“估计老东西没脸面和布鲁尔说，你也知道他多好面子，特别是在布鲁尔跟艾琳，埃迪和罗伊斯这几个得意门生面前。但见过布鲁尔以后，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布鲁尔没什么弱点，但罗伊斯被老东西从街头找到的时候，天天拿喷枪在墙上画画，一身犯罪记录，如果被曝光的话，呵呵……艾琳有严重的抑郁症，到现在还在吃药维持。埃迪麻烦更大，他爸妈是赌棍，这些年就靠他卖画养着……”克劳斯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众人不由得都愣了下，有些心下不安。克劳斯是准备拿比尔·波特的这些学生们来威胁比尔·波特了？
谁还能没个弱点了？克劳斯能掌握这些人的弱点，对付他们，也能掌握自己的。看来，他们是上了克劳斯这条贼船下不来了，以后只能跟着干到底。
见周围的人都沉默不语，克劳斯道：“布鲁尔这几个混蛋，吃老头的红利够多了，是时候该挪屁股了。老头什么好处都给了这几个，哪里管过我们？我的新画廊开业，让他来剪彩，他连电话都不接。还有你，阿尔洛，你上回不是急着买房子，缺个几十万星币，求老头把你的一幅画当成你俩的联名画作拍卖，不是也被拒绝了么，甚至还被他拿到公开场合当例子，告诫别人不要走歪门邪道，害得你名气一落千丈。他这些行为，配当我们老师么？”
他这话倒是引起了大家稀稀拉拉的赞同，因为有时候比尔·波特的确是清高的让人接受不了。
“就这么决定了，老头康复前，我先想想办法，搜集下罗伊斯当年的犯罪证据，再找个专业的八卦记者写点儿精彩的稿子。艾琳那边，随便刺激一下，她的病肯定会发作。埃迪的爸妈，我叫人带他们见识见识玩更大的赌场……等老头好了，如果不听我们的话，他最得意的四个弟子，一下子就要折三个！我们以前也是对他太好了，早该这么办，叫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画面外，甘棠已经听不下去了。
那个叫克劳斯的家伙，太可怕了！
至此，哪怕还没有看接下来的视频，她就已经猜到了，好不容易撑过重病的老人，因为心系几个得意门生的安危，被这个小人胁迫了。近几年他发表的画作，都不是他本人的作品，而是挂羊头卖狗肉，消费他名气拍卖出高价的伪作，最后，钱肯定也没到他手里。
果不其然，看完接下来的视频后，甘棠的猜测被证实了。
克劳斯他们，完全将比尔·波特当成摇钱树，不但要他发表假画作，还帮他接了很多以前他绝对不会参加的商业活动，让他各种站街。
甚至在有两次老人受不了，萌生死志之时，直接威胁他，如果他敢死，他们也肯定会毁了他的学生，老人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甚至他们为了让比尔·波特参加活动时“卖相”更好，能让主办方给更多钱，还不顾他的身体情况，送了他去做基因微调，让他的容貌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她的心情十分沉重，再回想起比尔·波特彬彬有礼，云淡风轻的笑容，真的挺难受的。
这个老人，心里承受着如此多的黑暗和沉重，却偏偏一点不外露出来。
哪怕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忘继续对有才华的年轻人表达自己的友善，继续收徒，指导以赛亚，甘棠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伊恩，那个克劳斯，必须要受到惩罚！”甘棠站起身，眉眼间都是坚毅！
“好的，我会帮你。”伊恩说道。
其实这件事做起来并不难。这些视频就是上好的证据。
安德鲁找到这些视频也不容易，便是他这样的黑客大神，又掌握了神乎其神的钩子程序，也找了好几天，才搜罗到这些视频。
只要将视频交给警方，罗伊斯等人很快就会被抓捕。
那名叫做克劳斯的艺术经济人，这些年在首都星经营下了不错的财产和人脉。为了确保这件事不会被遮掩，甘棠毫不犹豫，联系上亚伯拉罕·诺维奇将军，将证据交给了他，让他出面办事。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首都星的艺术圈，迅速刮起了一场风暴，几十位破有名气的画家以及涉事商人，统统被控制抓捕。
案情被描述的十分离奇，传来传去，有了很多个版本，最暗黑的一个，就是比尔·波特其实已经不是自己了，他早就被自己的学生克劳斯杀害，现在还在美术界活跃的那个，是生化机器人。
身在遥远比德星的比尔·波特，这几天想着自己快要走了，每天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教导学生以赛亚·琼森上，很少上星网。
他的妻子在得知正义被伸张的那一刻，下意识的以为是丈夫自己曝光的克劳斯等人，竟然也忘了联系丈夫确认，十分担忧比尔·波特的她，立刻购买了最新的订制路线急速休眠仓飞船票，朝比德星飞来。
所以，老人竟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引发的这场艺术届风暴。
这日清晨，正是学校开学日。
迎着清晨的阳光，学生们如同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日月全科学院。
这其中，除了原学校的五百多老生，和原洛利农业专修学院的几千老生，还有两校合并后，一起招收的一千四百名新生。
原本稍有些冷清的学校，瞬间人数突破了五千大关。
但相比较起学校近千平方公里的面积，这点儿人数，还不够看。
今年学校设置了二十多个系别，分散到各个系别的地盘后，每个系也就是几百人罢了。
学校的教职工们忙的脚不点地，甘棠今天反倒奇异的清闲一些，只要守在办公室处理一些突发的小状况就行了。
就在她一边工作一边摸鱼时，她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
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请问您找谁？”甘棠有些纳闷的问道。
她的个人终端号码有两个，一个是公开的，但打过去，会先接入智能机器人系统，进行筛选后，如果确认需要甘棠本人解决，才会给她信号。
另一个，则是私人的号码，只有她的熟人可以打通。
现在被拨通的，就是她的私人个人终端号，但那头的人，她明显不认识。
“你好，甘校长。我是布鲁尔·科林，是比尔·波特的学生。”那头，传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声音。
甘棠立刻恍然，道：“你好！科林先生，比尔先生在这里我们很好，你不用担心。”
“老师的事情，多谢你了。”布鲁尔·科林是比尔·波特的学生里混的最好的一个，他有自己的渠道，打听清楚了背后帮比尔·波特逃出魔掌的人是谁，直接打了甘棠电话。
“举手之劳而已。”甘棠道。
这的确是举手之劳，有了安德鲁给的视频证据，克劳斯被证死了，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的翻盘余地。
“有件事可能还要麻烦你，我的师母，以及几名师弟师妹，已经在去比德星的路上了，所以你能麻烦叫老师多留一段时间么？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也会马上赶过去。”布鲁尔·科林说道。
虽然说，比尔·波特的确教出来一批空有才华，却人品恶劣的学生，但他的学生里，真心关切他的人还不少。
“我知道。”甘棠道。
甘棠昨天被比尔·波特告知过，他会坐明天一早的航班离开比德星，索性她手头没什么事，就去找以赛亚·琼森，以及比尔·波特，想要告诉这位老人，行程可以推迟了。
此时，学校里本该是赏枫叶和银杏、菊花等等秋季观赏作物的季节，但甘棠赶到时，这一老一少，却在樱花林中。
本该枝叶半黄，步入秋季的平凡无奇的樱花林，此刻居然有一片樱花，灿然盛放。比尔·波特和以赛亚·琼森，正在赏花。
甘棠愕然半晌，难道说他们这片樱花林里，竟然有传说中的秋樱品种。
“甘校长，樱花不是春天才会开的么？为什么现在这个季节盛放了。”以赛亚·琼森一看到甘棠，就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甘棠也奇怪着呢，索性给学姐玛丽恩打了个电话，问起这件事。
“哦，亲爱的小学妹，你订购的樱花里没有四季樱品种，四季樱品种是经过基因改良重组的品种，虽然常年开放，但是花量较少，而且很难打理，非常容易出现病虫害。学校里，这个季节樱花开放，应该是受环境影响。很多春季花卉植物，如果营养积累的足够，加上秋天的气候如果和春天相仿佛，就会二次开花……”玛丽恩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植物学的东西。
甘棠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挂了电话后，她想起来一个词，叫做“小阳春”。
她把玛丽恩的说法，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两人，然后道：“这种小阳春的现象其实不算罕见，说不定校园里别的地方，也有春季花卉植物也在这季节开花了。只是校园太大，不太引人注目。”
“甘校长来找我们，该不会只是解释小阳春这件事吧？”比尔·波特含笑看着甘棠，说道。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甘棠抛下别的事不管，特意过来这边，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甘棠笑了笑，说道：“是的，波特先生，刚才您的学生科林先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您的夫人和一批学生正在来比德星的路上，让您先不要离开，免得两边的人错过了。”
甘棠分明看到比尔·波特的眉头微微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痛苦之色，便知道这位老人想多了，他肯定以为来找他的，是克劳斯之类的禽兽，又要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儿。
“听说来的人里有将艾琳·杜兰特女士，埃迪·霍巴特先生，罗伊斯·兰西尔先生，他们都是大名鼎鼎的画家，过几天布鲁尔·科林先生也会亲自过来。您身为他们的老师，一定要把他们引荐给我啊！”甘棠立刻不动声色的安慰道。
虽然说，现在她可以给这位老人透露他已经彻底摆脱克劳斯的阴影之事，但是，她觉得，应该让老人和他的妻子见面后，自己发现真相，这是一个惊喜。
“他们来干什么？”老人心下稍安，更不解了。
“等他们来了就知道了。总之，您先不要离开就是。”甘棠眨眨眼。
比尔夫人他们乘坐的，是专线休眠仓式飞船。
这种飞船可以定制线路，随时出发，速度快到普通人很难承受，所以，所有乘客都必须进入休眠仓，避免在高速飞行中，对人体造成伤害。
这时候的他们，当然不可能接电话了。
比尔·波特只能干着急，盼着他们忽然来这儿，不是因为出什么事情了。
因为这位老人很不喜欢上星网看新闻，一夜翻来覆去睡不好，竟是直到隔天凌晨，天色将明，妻子等人到达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凌晨五点多的日月全科学院，一片静谧，唯有形形色色仿古花灯模样的路灯下，花草盛放，秋虫啾鸣。
比尔·波特一看到老妻，就从路灯下的长椅上站起来，道：“伊娃，你来了！”
他闪动嘴唇，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但却不敢问，生怕得到不好的结果。也难怪老人揪心，毕竟他之前的处境，可不怎么妙。
“比尔，你终于自由了！”波特夫人看见丈夫，眼泪就下来了。她抱住丈夫，嚎啕大哭。
这些年不但丈夫忍得辛苦，她的精神也没少受折磨。
“你在说什么啊？”比尔·波特感觉到了不对，问道。
“克劳斯那帮混蛋，也有今天。比尔，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一直被他们当成吸血工具，总算等来这一天。”
“克劳斯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飚飞车出车祸了？还是喝多了酒，酒精中毒没抢救过来？或者熬夜狂欢，猝死当场。”老人一连串的问道。
听老妻的语气，克劳斯应该是遭遇了不幸。他没想到克劳斯这个滑不丢手的家伙会被抓起来，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自己这么年来在心中对这个恶毒学生的种种诅咒。
老天有眼啊！总算报应到这家伙身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妻子和其他学生们匆匆赶来，他就可以理解了。
听到比尔·波特的话，波特夫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比尔，你别逗我了。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关键证据，一举扳倒克劳斯他们的，之前你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对我透露过这方面信息，想不到到了这把年纪，你还学会保密了。”
听着老妻的嗔怪，比尔·波特面上的表情僵住了。
什么？克劳斯那混蛋不是出意外，而是被抓了？
震惊之后，却是狂喜！因为若是只克劳斯猝死，他的同伙说不定还不会放过自己，但若是克劳斯的罪证曝光，连他的同伙都进去了，自己就彻底安全了。
“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比尔·波特记得团团转，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也不知道么？”波特夫人这才相信，丈夫并不是骗她。
她细细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道来，说了半晌，道：“总之，事情是突然爆发的，警方只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控制了所有的犯罪分子。甚至有几个，是平时对你很尊敬的学生，时常来家里拜访我们那种，若不是警方出手，我都想不到他们会和克劳斯联手，那么对待你。”
比尔·波特轻轻抹去了妻子脸上的眼泪，道：“不用难过，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虽然还不确定到底是谁帮了自己，可是，心里已经暂时有了猜想。
低头将妻子揽在怀里，两个老人依偎在一起，面向东方。
这时，一抹微微的鱼肚白，掺和着浅浅的粉色，悄然出现在天边。
天亮了！
这个黎明，真美啊！它是比尔·波特见过的最美的一个清晨。
比尔·波特的面上稍微有些凉凉的，他伸手轻轻一点，原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哭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对感情的控制，已经很厉害了呢，想不到还会哭啊。
老人挂着泪水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坚定的拍了拍妻子，心里忽然翻腾起很多东西。
他想画画了。
这七年来，因为严重的心病，他不曾动笔一次，但今天，但此刻，他必须拿起画笔，不为别的，就为了记录眼前的黎明。
比尔·波特的其他学生们，和波特夫人是前后脚来的比德星。
他们到了以后，却没有见到自己的老师。
波特夫人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拦住了这批已经人到中年，是知名画家的学生们，插着腰，高高兴兴说道：“比尔在画画，这一次他一定能画出一副特别厉害的画，比他之前任何一副都要好，你们不要打搅他。”
“说起来，从老师上次生病到现在，他老人家其实已经七八年没动过笔了吧？”一名身材极其消瘦，侧面看起来简直像是一片锋利刀刃的黑衣女子，若有所思的点头：“我就说，老师的水平不可能退步的那么厉害，害得我都不敢上门拜访老师，生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老师受苦了！都是我不好，竟然成为克劳斯那帮混蛋威胁老师的把柄。我已经将我父母送去强制性的戒瘾疗养院了。以前我总想着，他们只是有点赌博的小爱好，花的是我这个儿子的钱，没偷没抢，天经地义。没想到，竟然会造成这种恶果。”罗伊斯·兰西尔面色羞愧道。
“还有我，我来之前已经约了记者，将我年少时的犯罪记录和经历全部告诉他，让他帮我发表在星网上。我需要为自己年少时犯下的错负责，而不是老师代我承担。”埃迪·霍巴特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波特夫人说话，深深为比尔·波特对他们的付出感动。
波特夫人笑着道：“孩子们，不要自责，这是老头子自讨苦吃，谁让他把你们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看呢，而你们，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为了孩子，父母做出什么也不稀奇。来吧，这个学校的食物真的很不错，我刚叫了几样叫桂花糕、荷花酥、杏仁豆腐、海棠酥的点心，听说味道很不错，还有我亲手煮的红茶，大家喝着茶，等你们老师画完画吧。”
一群人等来等去，没等到比尔·波特出关，反倒先等来了亚尔伯特·兰利。
说起来，亚尔伯特·兰利这这群人才是一辈的画家，比尔·波特是比他早一辈的人。
但他却一点儿也不客气，见面就喷道：“啧啧啧，你们这帮蠢蛋，竟然任由老比尔被一个艺术经纪人控制这么多年，差点儿让他死的遗臭万年。”
一边说着，他一边老实不客气的拿起一块儿荷花酥，扔进自己的血盆大口里。
亚尔伯特·兰利的话，立刻激起了几人的不满。
他之前本来就惹过他们中的几位，这下新仇旧恨一下子暴发，迎来了一片劈头盖脸的骂声。
但亚尔伯特·兰利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道：“真是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啊！你们都先停下来，我有话要说。”
“什么长辈？你明明比我年纪还小点，你这个只能画画人像的皇室马屁精，自走照相机。”埃迪·霍巴特怒骂。
“呵呵，你们的小师弟也是我的徒弟，我和比尔那老家伙可是一辈的，怎么不是你们的长辈，就算你师父在我面前也得排！老！二！”亚尔伯特兰利一字一顿，得意洋洋说着：“小埃迪，快点叫一声师伯听听。”
大家也知道比尔·波特最近时间给他们收了个小师弟，听布鲁尔·科林透露的信息，这次师父被解救，和这个小师弟脱不开关系呢。
他们面面相觑，气势不由得低了亚尔伯特·兰利一头，但这声师伯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
亚尔伯特·兰利也不是为了听人叫师伯来的，打击过这帮美术界的同行们后，他才开始说正事：“你们第一次见小师弟，总得给点好处吧。”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们担心老师，来得急，倒是没想那么周全，还惦记给小师弟准备礼物。说起来，他们还真的得好好的感谢小师弟一番。
“以后我们自然会好好的对他，这是我们师门内的事情，你就不用多操心了。”气质阴郁的艾琳·杜兰特冷冰冰瞥了亚尔伯特一眼。
“你这承诺太空了。”亚尔伯特·兰利说道：“必须落在实处才行。艾琳，你把自己最擅长的意识流取色精髓教给你的小师弟，你也就在色彩方面过人，别的方面平平。还有你们，埃迪，罗伊斯，把你们的拿手好戏都从肚子里掏出来，叫你们小师弟好好学学。不擅长的就算了，你们小师弟还看不上呢。”
他这大言不惭的话，说的大家都有些乐了。
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的确个人风格不同，所擅长的东西也有偏差，可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就算他们放开了教，那个小师弟又能学会多少？说不定还会扰乱他自己的风格和节奏，让他水平大降呢。
亚尔伯特·兰利说这话，简直都有点儿不像是一个画家该有的水准。
“我是说真的。”亚尔伯特·兰利一边说，一边又掰开了一个柿子模样的红豆沙馅儿面果子，放进嘴里咬着：“你们小师弟的风格已经很稳了，绝对不会被你们带歪，但是他的短板也很多，需要从方方面面补起来。话我放到这儿，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比尔这老东西学什么不好，学我闭关，我看没个十天半月出不来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讲完后，亚尔伯特·兰利站起来，长手一伸，把自己吃的最满意的那盘马蹄糕端起来，连盘子端走，一边走，一边吃，离开了屋子。
众人无语的看着亚尔伯特·兰利，这家伙，真的好气人，让人恨不得分分钟把他打死算了。
但他的话，大家不能不考虑，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毕竟，他也算是个很有成就的画家了，在这方面，眼光该是有的。
商量一下，他们决定先看看再说，问过师母后，便拨通了以赛亚·琼森的电话。
甘棠这头，却是暂时没什么时间去管闭关画画的比尔·波特了。
她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打开的个人视讯中，尤金妮·海德正在和她通话。
尤金妮·海德满面严肃，身后是一堵灰色的墙，视频离得这么近，甘棠都能看到几乎紧紧贴着她脑袋的房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么逼仄地方的。
“甘校长，我说着，你听着，我不再重复第二遍，也不再和其他人联系。”尤金妮·海德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三天后，是太子妃海选决赛，到时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有很严重的恶□□件发生。我这边有诺维奇将军安排的亲兵在，而且我个人也会以安妮的安危为第一位。但如果你有后手的话，一定要再安排一下，上再多的保险都不为过。”
她一说完，便立刻挂断电话，留下一片黑屏。
历时三个月的太子妃海选赛，总算即将落下帷幕。
这一次海选赛，可谓是惊险刺激，爆点重重，甚至弄得皇室差点倒闭。星际吃瓜群众们看的也很high，从比赛第三阶段起，收视率越来越高，达到了星际古往今来所有节目都够不上的高点。
甘棠是不会怀疑尤金妮·海德的，她立刻找了伊恩和安德鲁，以及马库斯·海德，众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商讨。
“我会远程控制场中所有接入系统的机械和武器。”安德鲁首先举手：“这方面，不用担心出问题。”
“我通知盖伦·桑提斯带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妹夫去直播现场。”马库斯·海德道。
盖伦·桑提的妹夫，是政界大佬独生子，他去了，等于现场会多一个重量级人质，若有人动手，一旦没控制住局面，哪怕酿成不好的局面，有了这样的人物被困，政界也会施压并出力，让解救力度更大些。
“我还有个提议，请诺维奇将军出面，在现场加上一个机甲表演节目。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一批机甲军在现场。”伊恩若有所思：“毕竟我们要防备的是皇室，皇室是有自己私军的，而且相当精锐，在这种小型场地中，不动用大型杀伤性武器，能够和他们对抗的，只有机甲部队。局面可控，就用机甲部队震慑控制，不可控，也能让尤金妮和安妮躲进机甲舱，免受伤害。”伊恩说道。
甘棠一拍手：“好！”
这三人说的，都非常在点子上，哪怕她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