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聪将刚才掀翻的木桌子扶起，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往桌面上随便拍扫了几下，那细尘腾空而起浮在阳光底下，缓缓升落。
他又拉来挨着墙面的长条凳，又照着上面拍扫，然后坐下，“我真做不了主。”
“没让你做主。”楚微微将合同从桌面的一端递到林聪面前，合同上夹着一支笔。
“我签了，就少了好多钱，这事不好干。”
“你签了，地面上的违建体就与你无关，如果不签，你就等着罚款。”
“那不是我建的……”说完顿时觉得说漏嘴了什么，赶紧收声。
“不是你建的，可它在你承包的地面上，你脱不了干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签了合同这些违建体我来善后，二是不签等着罚款。先提醒你一句，赔偿金是不够你罚的。”
林聪感到自己成了替罪羔羊，一下子头顶黑压压一片差点没倒下。
“你还要考虑吗？”楚微微问。
林聪呼吸越来越沉重，他又将合同重新看了一遍，权衡利弊之后在合同上签了字，也将楚微微列入挡他财路的仇敌名单中。
楚微微将合同收好放入文件夹里，然后离开了村委大院。
楚微微离开后，林聪随地吐了口痰，将桌面的汗巾往脖子上一挂，给林姚拨打电话。
林姚刚一接通就被林聪大骂“毒妇、贱人、破骚*”之类的粗口，把刚才憋在心里所有的恶气都统统往林姚身上撒。
林姚接电话时刚好带着高蜜参加富太的私人聚会，结果一通电话过来，这些恶心又没素质的话将旁边的贵太们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林姚赶紧掐断拒接林聪的电话并进行拉黑处理，在一众贵太们面前解释道：“打错的。”心里却是恨得将他宰杀了好几千遍。
林聪二次打时打不进了，气得他将手机朝地上就是一顿猛砸，那个几百块的老人机瞬间就成了一块废品。
林聪将卡取出后，朝地面“呸”的一声，吐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痰。接着他踩着他那双满是尘土的土灰色拖鞋走出了村委大院。
他来到村里唯一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给白珏打电话。
白珏：“你好，哪位？”
林聪嘿嘿一笑，说道：“是我。”
“……什么事？”
“明天我上去公司找你。”林聪双眼喷火，心里有了另一番决定。
另一头，林姚正和高蜜跟贵太们'聊天'，林聪的一个电话让她感到像是吞了一斤苍蝇那么难受，可到厕所去回电话时又打不进林聪的手机里了。
这个林聪阴晴不定，整个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般，总是让她觉得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电话打不通后，她也没有心思继续呆下去，就提前离开了这次的派对现场。
高蜜却和一位少妇聊着。
少妇似乎被高蜜说的东西感到兴趣，问高蜜：“那你有图片或视频先过目一下吗？”
高蜜笑容灿烂，声线甜美：“这种贵重的东西啊就要看实物才能鉴定它的价值，这样吧，如果你真的感兴趣，我们另外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慢慢谈，你觉得怎么样？”
少妇：“这是我的名片，你方便带出来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有时间。”
高蜜接过名片，塞进包包里，笑道：“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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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聪第二天如他所说，来到白珏公司找他，白珏的办公室在耀诚集团的第二十七楼。
林聪穿着平时穿的那双土灰色拖鞋，挂着一条汗巾就来到了楼下，结果在大门口又被保安给赶出来了。
虽然他时不时出现在耀诚，给人的印象也比较深刻能记住，但他那一身邋里邋遢的装扮令保安不敢放他进去。
比保安矮两个头的林聪放话道：“把白珏那小子叫下来。”对他来说，这么干净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做点什么都有人盯着。
所有讲究的、干净的东西在他眼里全是狗屁。
保安盯着他乱发蓬松的头顶，客客气气道：“请出示你的工作证或是预约函，你也可以去前台办理预约，需要本人身份证……”
“什么身份证？谁出个门会带那玩意儿？我找白珏用得着预约？呸……”
“这里不可以随地吐痰……”保安确定以白珏的身份不可能认识这种低等人，他抓住林聪的胳膊将他拉离关卡进出口。
林聪没办法，他的手机昨晚砸烂了，没法给白珏打电话。
他看到前台那美女在打着电话，他立马使劲挣脱保安，弓身冲向前台后，将前台文员手里的电话给截了下来。
前台文员吓了一跳，想拿回手机可一看这不是那个来找白珏的老头吗？他一来总是要闹事，而且他身上的汗酸味冲得她开不了口，只想吐……
林聪将电话贴近耳朵，对着话筒喷口水：“找白珏，我找白珏！”
电话那头征愣了一下，回道：“在楼下等我。”
林聪将电话往台面一搁，“还”了回去，然后往公司大门外走，太干净的地方他呆不住，觉得浑身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白珏下来了。穿着银灰色西装打着领带，一身的商业精英味儿，往林聪跟前一站，像极了林聪正在向他丐讨要饭。
白珏瞥了一眼林聪后将视线调向远处的车水马龙，语气略显不耐烦，“有什么事吗？”
林聪一只手在裤兜里攥着那本用了二十多年的存折，道：“你妈欠我五万块，你等下汇给我。”
“你跟她之间的事不要扯上我。”
“你打电话给她，我现在跟她说。”
“你自己打。”白珏侧身过一边，一脸阴沉。
“我没有手机，坏了。”他将汗巾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擦完还拧了拧，水没滴出倒是将他的手给油湿了。
白珏搓搓鼻子，背对着林聪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拨通林姚的号码。
“妈，林聪来找我了。”
林姚吃惊：“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林聪听到了林姚的声音，直接将白珏手里的手机给截走了，对着话筒就是一顿臭骂，难听的用词差点让沉静的白珏想出手打人。
林聪又对着手机调高声调大声说道：“你就说五万块什么时候能到帐？”
“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我不是开银行的，不是你的提款机。”
“你行！你不想要脸就直接说，我现在就跟白珏在一起，我等下就让他知道他妈是个怎样的女人！”
“林聪！你个疯子你想找死吗？你是不是想大家一起死！”
“你马上打开手机把钱转到我帐上，不然我管不住这张嘴。”
“你把手机还给白珏，我让他汇给你。”
林聪啐的一声警告她“老实转钱”后将手机还给白珏。
白珏嫌弃的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机上的人体油污后，勉强贴近听筒：“妈，您说。”
“白珏，等下我发他的帐号给你，你转五万进去给他。……什么也别问，你照做就行了。”
“……好。”
“别跟他说话，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千万别跟他交流。”
白珏看着林聪一副吃定他们的样子非常不爽，但他还是忍了。他也觉得林姚和林聪之间有些什么，但他没时间分心去想。
挂断电话后，他对林聪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转钱给你。以后来找我在门外打电话给我，不要随意进去，能记住吗？”
林聪挠挠耳朵：“老了记不住那么多。尽力。”在白珏凶狠的眼神下急急改口。
白珏紧绷着脸大步离开。
林聪去移动营业厅买了部老人机之后，把带来的卡片插上，继续给林姚打电话，约她晚上见个面。
某路边摊上，林聪点好几串麻辣烫和半件啤酒，自己先开吃起来。林姚开车在对面停车场停车后，穿过马路来到摊前。
她没有坐下吃，而是站着等林聪开口说事情。
林聪抬眼看她，用脚勾了一张无靠背的矮胶凳给她，“坐吧，老子吃东西讨厌旁边站人。”然后往凳子那头的位置扔去一张菜单，“看上什么自己点。”
林姚坐下，将菜单扔回他这里，说：“你自己吃。”
林聪也不说话，用脚将地上的竹尖扫向一边，空出放脚的位置，然后拿起一旁的开酒器给林姚开了一瓶啤酒。
“别说你不会喝酒。”他说完嘿嘿一笑。
林姚的脸色非常难看，像煮熟的猪肝色，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不说我要回去了。”
林聪抬起头来看她：“别急啊，咱们叙叙旧。你守寡守了那么多年，就不想找个说话的人？”
他拿过一个杯子，里面盛了一杯酒，他将这杯酒送到她手边，示意她把酒喝了。
“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你喝了这杯酒再说。”
林姚呼出一口浊气，将酒杯举起饮尽。
林聪见状，笑着搓掌：“小姚的酒量还是这么好！手也还是那么嫩……”说着他忍不住向林姚的手搭过去摸了一把。
被占了便宜的林姚直接给了林聪一巴掌，“啪”地一声非常清脆，引来了旁桌人的注意。林姚不想被任何人认出，赶紧将围脖的黑色丝巾摭去半边脸。
“我跟你不是同一类人，你要牢牢记住，别妄想！”林姚咬牙切齿，真想再掌掴他几个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