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那一瞬间苏利的大脑风暴到了什么程度。

  反正苏利是想都没想, 就把威拉德的手踢开,顺便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客厅餐桌的另一边。

  虽说这点距离并不能让苏利逃离元素师的攻击范围,但这会儿, 他会因为这个举动感到那么一丁点的安全感。

  即便威拉德的元素早已经被限制了运转, 此时的苏利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远离他。

  然而苏利一经稳住,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挂画上的那只不久之前被救下,身体也已经恢复,但却并没有离开小楼的乌鸦, 转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威拉德的脑壳而去。

  鸟隼啄脑壳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客厅的同时, 苏利张了张嘴, 在阻拦的声音即将从嗓子眼发出之前, 他又果断给咽了回去。

  被人捏住脚腕什么的, 简直和看恐怖片正到精彩时,突然有人在身边大喊大叫一样, 倒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就是膈应人。

  所以,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吧。

  苏利平静地从餐桌旁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冷淡看着乌鸦单方面欺负威拉德的同时, 又在小楼的大门被拉开后, 将视线转移了过去。

  先进来的是被锤得嘴角明显淤青的艾格伯特, 紧随而至的蓝哲还拍了拍手, 一副没打过瘾的模样。

  不过他们两人一进来, 就发现了渡鸦在单方面欺负威拉德的画面。

  整个画面一眼看上去, 还有些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不过构建这种即视感的主要原因还是, 威拉德并没有选择反抗。

  这是怎么了?

  疑问的视线糊到了渡鸦的身上,后者给予了一道没有感情的嘎啊后,再次往威拉德脑门上的包上又啄了一个包。

  某种因苏利而生的默契,瞬间觉醒,艾格伯特与蓝哲对视一眼后,转眼之间便将威拉德和渡鸦围在中间。

  “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艾格伯特眯起了眼睛,危险的气势频繁外放,使得威拉德的身躯不断颤抖。

  他半伏在地上,左手撑着身子,听到这话时,声音不再具备握着苏利脚腕那一刻所产生的热烈感,只是冷静地阐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也可以,成为苏利的工具。”

  反正艾格伯特是真的炸了。

  他直接拎着威拉德的衣领子,将人拽到脸前,眼神中充满了凝视着死物的残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威拉德重重地咳嗽一声,遂偏过脑袋。他竭尽全力地将视线放在苏利的身上,似乎觉得只有直视着苏利,才能最大程度地表现出自己的认真。

  威拉德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者说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过。”

  在艾格伯特即将拧断威拉德的脖子之前,他又说道:“我可以拿着你们制造出来的假消息和情报亲自转交给父王。”

  “毕竟造价高昂的一次性工具,总归比不上可以重复利用的东西吧?”

  威拉德感受到了艾格伯特拎着自己衣领的动作放松了不少。

  但又因为肢体无力的原因,重新落回地面的时候,仍然只能趴伏在地。

  尊严好似成为了只能被踩在脚下践踏的玩意。

  但是,威拉德却发自深心地觉得,这世上只有苏利把自己当成了同类看待。

  同属人类。

  这份认知本不应该产生才对,威拉德很清楚苏利对自己的不喜。隔绝着客厅里的一段走道,以及餐桌距离后面的碧眼少年,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全是警惕。

  但是,这间房子里,这里的所有人,从来都认为威拉德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只有苏利。

  只有苏利才会把威拉德放在眼里。

  无论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威拉德所感受到的便是苏利有在注视着自己的这一点。

  不是因为阿米克比的继承人身份,更不是什么害怕之类。

  就只是,清楚自己与他敌对的情况下,仍然不会轻易将自己判予死刑的,善意。

  他呼吸急促地感受着这份从未体会过的善意。

  面对周边的这些人,威拉德无法从自己的实力上认可自己有价值,而身份……这更只是别人赋予工具的部分价值头衔。

  是以,他能回报这份善意什么呢?

  这份对于苏利来说,什么都算不上的善意,却成为了威拉德认清自己的桥梁。

  只是一个工具……

  那工具在谁手里都是工具的情况下,被自己愿意的人驱使着,也总比,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利用,被伤害要好。

  心中的想法再如何变动,威拉德也极为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表现出自己作为一个工具的价值。

  “我可以把你们想要给出的一切消息都告诉父王,并且将我所能取得的消息同样暗中传递给你们。”威拉德刻意放轻了声音,他在确保自己的话只能被艾格伯特和蓝哲听到。

  “要知道,里城的人一直都排斥着作为佣兵的存在,被厌恶且不会被重用的佣兵在那座城市里,根本不具备探索消息的渠道。而我,一旦和你们成为了同一方人士,就将成为你们了解里城最新动向的长久桥梁。”

  艾格伯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不认为妄图伤害苏利的人,有资格和他谈条件。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吗?”

  威拉德抬头望着艾格伯特,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为了活着,才选择这样做的。”

  “我只是想证明就算是工具,也应该具备自我。自我的选择,自我的认知,如果连这些都不具备就直接死去,那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我恐怕都会后悔自己这一生,一直被耻辱包围。”

  威拉德看着地板的纹路,低声喃喃:“就算是工具,也想拥有择主的资格。”

  艾格伯特沉默了。

  但很久之前,在艾格伯特选择离开苏利,短暂前往济索镇的时候,他的价值观就已经形成,以衡量对苏利是否有益,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

  现在也不会例外。

  如威拉德所说,一旦他真心实意地臣服,那么在萨迪拿城内部信息并未被传出去的情况下,威拉德重新回到阿米克比的首都里城后,他的存在,就将成为一道他们不可或缺的情报线。

  而且还是那种根本不会让人怀疑有问题的情报线。

  如果不是威拉德最初以愚蠢的方式试图针对苏利引出岂,那么想必就算是苏利,恐怕都难以详细判断背后的情形。

  艾格伯特不认为苏利会对那些能被一眼看穿的计划一无所知,这是一种堪称盲目的信心。但是,看穿一部分和看穿全局,又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威拉德真的选择站在苏利大人的阵营,那么他所告知的情报,或许无法给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战争带来有利之处,但却一定能让他们提前做好,针对苏利大人身边的防护。

  前者对艾格伯特来说没那么重要。而后者,在被和自己实力相差不大的蓝哲强行威胁,不允许24小时跟着苏利大人后,情报就成为了另类的防御手段。

  何况就算24小时跟着苏利,艾格伯特也没办法保证自己始终处于最佳状态,他仍需要休息,这点永远都无法否认。

  蓝哲看着艾格伯特一副原地沉思的模样,不爽地“啧”了一声,低声道:“如果你觉得威拉德有继续生存的价值,又担心他只是为了活命才这样,那我完全可以用药物控制他的生命。”

  蓝哲根本不在乎威拉德的生死,但看艾格伯特一副纠结过度的样子,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在考虑和苏利相关的事。

  不杀威拉德,且与苏利相关,一结合前言,就能得到了艾格伯特无法信任威拉德的这个结论。

  两两合并,便又到了蓝哲的专场。

  果然,蓝哲这边一说完,那边艾格伯特就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在蓝哲不知道第多少次嫌弃,艾格伯特果然只在和苏利相关的事情上才有脑子的时候,他已经三言两语和威拉德沟通好了合作计划。

  “那就这样吧,你活着回到那里,成为我方的情报线,而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不良举动,我都会第一时间让你,死无全尸。”

  艾格伯特盯着威拉德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但威拉德此时,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了一个想法。

  ——人只有在经历一些事情后才会成长。

  对事不对物的智慧,也会借由此番心境,得到提升。

  他再度将视线放在了苏利的身上,心中控制不住的思量着:一个只是存在,且并未主动引导他人,只被他人旁观,便能引领他人成长的角色……

  日后一旦被发现身份,必然会成为教廷的心腹大患吧。

  不过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苏利手中的工具,成为他蒙蔽教廷,蒙蔽王族的最前沿人士,威拉德便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为此觉得兴奋,肾上腺素不断飙升的同时,也无比清楚,日后自己的生活,将再也不是一次性工具的茫然无知,而是注定了和死亡与危机相伴着的日复一日。

  但只要知道这是为了苏利行动,便又不仅不会产生畏惧之心,还只会……

  更加兴奋。

  ……

  原本已经飞到餐桌旁,待在苏利身前,被他用葱白的手指梳理羽毛的渡鸦……

  侦测变态的雷达,再度启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