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唐书后, 事情就出乎意料地顺利,他们很快跟陆百川和钟铭汇合。陆百川先在铁片上摔了一遭,又毫无护持地从铁片摔到地底, 摔折了一条胳膊,脸上也挂了彩, 双方会面时钟铭已经替他简易包扎好了,但两人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钟关问:“贺楼呢?”

  “钟长老, 正要与你说此事。” 陆百川抢道,说着递过来一枚弩/箭, 脸色不太好看,“我跟钟铭离得不太远, 率先碰头, 处理好伤口后便动身找你们, 在前边那里, 找到了贺楼留下的弩/箭。”

  贺楼平日最宝贝他的弩,一天能擦上三遍,弩/箭与弩是一套,统共六枚,贺楼每回使用事后都会眼巴巴寻回来, 他落在这里,肯定是当时情形紧急, 容不得他回身再拿。

  钟关:“带我看看。”

  贺楼的弩,镶嵌在一扇窗户的窗框上,从左至右贯穿, 似乎是作插销用, 而此刻这面窗户已经四分五裂, 徒留半扇摇摇欲坠,钟关把地上的碎片拼凑一看,不由咂舌,“这什么鬼东西。”

  唐书忙凑过去看,只见白玉石制成的窗框上有一道长长的爪痕,痕迹深得几乎从窗户另一面透出来,按五个爪子的分布来推断,这肯定不是人手,可能是某些神工鬼力的兽类。

  在灵力全无的情况下,能将坚固的白玉石一爪子劈成这样,无外乎贺楼跳窗逃跑,也不忘拿弩/箭将窗户插上给对方制造路障,他遇到的这鬼东西,看来十分危险。

  陆百川早就想通这一点,上前将半扇白玉石窗翻开,拿火折子往里一照。

  “这里面似乎是一间内殿,贺楼应该是掉在这里,又遭遇什么,才跳窗逃跑。”他胳膊伸进去环绕一圈,显然内殿极大,火折子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这里太大了,若先查这里,势必要花费大量时间,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去找贺楼。”

  他说完,钟铭就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抢过他的火折子,拐了几步,在断裂的挑廊边缘停下,“你能。底下不知道有什么,追贺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你下去是去救人还是送菜,可说不定呢。”

  发现贺楼的弩/箭后,他们在这里徘徊很久,循着蛛丝马迹大致摸清了贺楼跳窗之后的路线——沿着挑廊一路往右,没寻到合适的藏身点,在一息尚存的半截廊柱上系了一条藤蔓,往下去了。

  这个地方构造很奇怪,像仙宫,又不太像他们所熟悉的仙宫,不知道遭遇过什么,大半都塌得残破不堪,所以很难推演全貌,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差不多是半倾斜的,因为碎石堆积,还勉强站得住脚,仙殿左右两间,身后一间,环成一个凹字来,在泥土掩埋中撑起一个空间。

  而在碎石堆积的挑廊下,似乎还有一番天地,漆黑幽深,单听回音辨不清高度,他们没有火折子再扔下去,所以根本不知道底下是什么。

  是险地,是悬崖,还是庇护所。

  陆百川认为找人要紧,钟铭却觉得要先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以好应对,两人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刚才闹不愉快也是为此。

  钟关懒得听他们吵,耐心梭巡片刻后,喃喃道:“还真是仙门啊……”

  引起争端的事件主人公确实如他们所料,正在逃亡,不过逃得不是很急,因为追他的那玩意儿看起来也不是很急的样子。

  贺楼手上举着烛台,是他刚才在侧殿中顺的,遍布尘灰但还能用,身后传来缓慢的沙沙声,贺楼转身递了一下烛台,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蜷缩的怪影。

  贺楼皱起眉,半是警惕,半是不解。

  “我身上有什么你在意的东西吗?”

  半个时辰前。

  贺楼揉着脱臼的肩膀坐起身来,不急着复位,沉下气安静聆听片刻,确认四周除了他没有别的活物,才从怀中掏出火折子。

  他经常受伤,久病成医,简易的伤处处理和接骨复位早熟练了,将火折子卡在石缝间,解下腰带系绑住双手,环抱住膝盖尽量放松,将双脚卡进石头底下,用力后仰,过了一会儿,顺势一耸肩。

  「咔嚓」一声。

  贺楼如释重负,缓缓活动着肩颈,满头是汗。

  他起身系上腰带,谨慎地沿着墙壁慢慢走,很快他便发现,这似乎是一间保存得尚且完整的仙殿,跟青云上内部很像,不太一样的是,青云上前殿是议事厅,只摆着桌椅,而这里……桌椅矮案都被扫到一旁,中央高出一截圆台,不伦不类。

  贺楼走到圆台边沿,凑近看了两眼。

  他不熟悉仙门殿宇,不知道圆台的存在合不合理,但就算圆台摆在殿中见怪不怪,圆台上全是血……也实在有点奇怪吧?

  贺楼稍微后退两步,太古怪的东西往往危险,没有把握之前,不好贸然行动。

  他远离圆台,沿着殿内四面徐徐探索,大殿是歪斜的,地面用的石料又格外光滑,走着总不太稳当,贺楼从乾坤袋中找到旧衣物,撕下两块粗布衣摆包在鞋底,殿内原先应该也齐整地摆着桌椅,两侧有屏风,角落置着摆台,这些布置在倾斜的那一墙面附近都能找到,不过有一部分却有什么薄而尖利的物体划过的痕迹。

  墙壁倒是完好无损,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墙上的符篆,贺楼听晏醉玉说过,许多仙门殿宇会刻上符篆作防护用,有些能反弹攻击。

  贺楼在角落找到烛台,吹干净灰尘,拿火折子点了。

  小小的火苗升腾起来,下一瞬,火势像滚珠一样往两边一落,滚出一条火线,点燃两个烛台,又迅速往旁边蔓延,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眨眼间一整面墙壁都亮了,整个殿内也亮堂堂的。

  贺楼吓了一跳,在其他烛台无端亮起来时就疾步后退,眼睁睁看着亮了一面墙,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前去看。

  原来烛台与烛台之间并非完全独立,他刚刚看时没有注意,两个烛台连着细窄的半开铜管,铜管里填着灯油和棉芯,任何一盏烛台燃烧,都会顺势引燃铜管,点亮其他烛台。

  贺楼少见多怪地对着烛台来回打量,越看越稀奇,蹲下身来研究结构,心里琢磨着要是青云上没有,他回头就给晏醉玉打一个。

  这样放在斜竹里,亮堂堂的,多好看啊。

  他满脑子工匠精神,认认真真在脑海中描摹了一张图纸,预备回去木作扶摇仙尊的朴素小院。

  描完图纸,贺楼转身,继续打量这座大殿,有了「烛火墙」,大殿的面貌便完整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贺楼粗粗看了两眼,收起火折,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个古怪圆台上。

  无他,那台子实在太奇怪了。

  没点烛前他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圆台上有血迹,此刻才惊觉,那哪里是血迹,那是厚厚一层血痂,灌注在圆台誊刻的纹路中,时间久远血色褪尽,变成一个暗色的图腾。

  活像他幼时见过的牲畜祭祀的祭台,不过牲畜祭台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祭祀用的也是牲畜的血。

  这个祭台……

  贺楼分辨不出来,但隐约觉得,那应该不是牲畜血。

  圆台高一丈左右,边侧刻着文字,贺楼从烛墙上掰下来一盏烛台,走近去看,片刻后,他拧起眉。

  贺楼自认虽然不如晏醉玉学富五车,但学到如今,也不至于是个睁眼瞎,斜竹里书房那些典籍他都阅读无碍,遇上这圆台上刻的文字,竟然磕磕绊绊起来。

  这不是现今的文字,贺楼确信。

  字迹刻得十分潦草,应当是匆忙之间写下,大部分字形和现今仙门流通的没有区别,只有部分有所差异,但还是有相似处,肯定不是异域字,最大可能,是过去的某一个版本。

  莫非是几百年前的某座仙门?

  贺楼定定神,找到字迹开头,艰难阅读起来。

  这些文字,似乎在记载某件事件的始末。

  文字中没有记录仙门名称,这座仙门作何称谓已不可考,但从言辞语句间可以得知,尾缀应是「书院」二字。书院有自己的纪年法,最前端写的就是「书院两百二十六年,七月」。

  ……

  书院二百二十六年,七月。路遇异兽,拾得六翼蝠龙幼崽,濒死,不忍,带回门中,弟子悉心照料,渐有起色。

  次年,蝠龙化形,少年模样,院长亲自教导,与人无异。

  第五年,蝠龙下山,凶性大发,食尽村庄七十余户百姓,幼崽亦遭殃,院长大怒,锁灵心塔塔底思过,不予出。期间师兄弟怜惜,下塔探望。同年除夕,诸先生求情,允得蝠龙出塔一日,同过新年。

  腊月卅日,春节,晚夜,蝠龙回塔时,弟子送之,被食。

  六翼蝠龙,古龙异兽,好食血肉,凶狠残暴,劣根难改。

  院长欲抽其骨,不得,蝠龙舍命挣扎,期间又食先生九人,功力暴涨,修为大增,院长与其交手,竟败。

  书院二百三十二年正月,灵心塔坍塌,蝠龙出逃。

  恐异兽为害人间,书院上下血祭镇压,结风刃大阵,再以断灵杵隔绝天地灵气,异兽凶蛮,断颅亦能复生,杀不得,故叠引生阵,只消百年,异兽将化为养料,滋养寸土人间。

  吾等引狼入室,问心有愧,今日血祭赴死,望后人得阅,知殷鉴不远,警钟长鸣。

  吾等,不负天地。

  ……

  贺楼看完最后一个字,愣愣地,发了好半会儿呆。

  仙门自古为世人推崇、凡人艳羡,因为仙士们寿元绵长,接天触地都唾手可得,四海间来去自如,潇洒快活,但似乎很少有人记得,出事也是他们挡在最前方。各仙门接手委派侧重各不相同,平日里接凡间富商的委托赚取银钱,其实都算是私活,真到了危急关头,不管有没有获益,甚至即便没有委托书,该往前冲的时候还是会往前冲。

  这大概就是掌教常说的:“修道先修心。”

  修出一身担当,才配称之为修士。

  就像书院满门血祭,只为了「不负天地」。

  贺楼忽然有些懂了。

  文段末尾还有两个字,距离稍宽,看位置像是落款,因为是最后写的,字迹格外凌乱,点横撇捺糊成一团,令本就不好认的字愈发雪上加霜。

  蹲姿太久下肢有点麻,贺楼慢吞吞地抓着脚腕往前挪了一点,盯着字迹辨认:“干……什么干……”

  烛火晃动,投在圆台侧面的影子没跟上他突如其来的挪动,慢了半拍,漆黑的人影模模糊糊拉成两个,它很快反应过来,悄没声息地对好影子,躲在贺楼身后。

  贺楼活动着脚腕,低低念道:“阍干?”

  四周静默片刻,好半会儿,一道不像人声的音节自贺楼身后传出,似乎在否定他的判断。

  “嗳……”

  话音未落,贺楼闪电般旋身出手,精准地拧上身后人的脖颈,同时腰腹使劲,借着自身重量狠狠往下一压,膝盖抵上对方后心,森冷问:“什么鬼东西?”

  “嗷……”

  被他压制的黑影吃痛,古怪尖叫一声,音调如同婴儿,稚嫩而短促。

  它并不反抗,也没有敌意,但贺楼不敢松懈,膝盖再加了五成力道,才喘息着不露声色端详来人。

  说它是人,其实不太准确。

  这鬼东西长着人的躯干,蝴蝶骨上却探出一双翅膀,脊骨弯曲成弧,似乎伸展不直,就算被脸朝下摁在地上,它也始终岣嵝着后背,贺楼膝盖稍稍用力,它就吱吱哇哇地痛叫。五指细长,皮皱如老妪,不像人手更像动物的爪子,在白石地板上挣扎乱抓,留下好多道深深的爪痕。

  贺楼看得心惊,庆幸自己没跟这爪子正面对上。

  “嗷……唔……”小鬼东西挣扎一番,不乱动了,讨好地叫了两声,伸出一只爪子尖尖在地上写:乖孩子。

  然后它手腕一转,示意自己。

  贺楼:“……”

  我信你个鬼。

  贺楼意识到它应该并不弱,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反抗,面对比自己强的怪物,傻子才会掉以轻心。贺楼放松力道,佯装自己信了它的话。

  小鬼东西喉咙发出两声喜悦的音节,扑腾扑腾翅膀,试图跟贺楼脸对脸,就在它半起身的刹那,贺楼用力摁着它的脑门,往地面狠狠一砸!硬度惊人的白玉石地面,就是怪物也一瞬间被砸得晕头转向。

  贺楼趁着它晕乎的这片刻空档,飞到烛台前,将一整面烛台全部掀翻,火光接二连三熄灭,眨眼间,大殿内黑暗下来。

  黑暗中,贺楼顺手捡了一截烛台,无声无息地后退,从半遮掩的侧门拐进侧殿。

  他摔进这座大殿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摸出口,早对退路了然于心。

  侧殿的布置跟前殿不太一样,贺楼没走两步,撞到好些桌案,怕响动太大又将怪物引来,他只好蹲在原地蛰伏了一段时间。

  前殿传来缓慢的窸窸窣窣声,时近时远,大约一盏茶后,声响逐渐远去,贺楼松了一口气。

  前殿有左右两间侧殿,猜测怪物应该是往另一边更显眼的出口离开了,贺楼起身来,不敢点灯,摸黑寻找出口。

  这里原先似乎存放着不少花草,他一路摸索下来,摸到不少干燥的泥,还有几节干枯的花茎,仙门的花草大多娇贵,在阴暗地下无人照料,枯萎得一捻就是灰,唯一一样半死不活的,是生存力本身就顽强的绿藤。

  贺楼摸了两把,想顺手抄走,又怕这地底下的东西搁了这么多年有异变,正犹豫着,身后亮起一盏灯。

  小鬼东西悄摸摸跟了一路,跟到这里,以为他是因为看不见而踌躇,当即隐匿不住,贴心地为他照亮世界。

  贺楼:“……”

  梅开二度,贺楼简直服了,暗暗骂了一句粗话。

  他不敢再跟怪物拉扯,瞄到不远处半歪的窗户,撒腿就跑,夺窗而出时没摸到窗栓,只得抽出别在腰后的锋锐弩/箭扎进去,期盼能阻拦个一时片刻。

  钟关几人赶到时,他刚用藤蔓做爬梯在底下落地。挑廊下面看似深不见底,实则还没有他们从铁门摔下来时高,大概也就两三丈,贺楼落地后发现,这里竟还有一截断裂的高塔,被倾斜倒塌的殿宇撑起一隅,暴露在泥土外,另一半向后平倒,完全埋在土里,只露出一点参差的轮廓。

  半截高塔从泥里探出一丈左右,离地面最近的那扇门似乎被谁特意挖出来,门前有一个向下的斜坡,恰好将整扇门裸露出来。

  贺楼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殿宇倒塌残骸,点上烛台,往前走了两步,身后不期然传来沙沙声,像有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缓慢前进,贺楼停了一步,声音跟着停,他往前走,声音也跟着。

  他终于意识到,不管怪物有没有敌意,至少自己躲是躲不了了。

  贺楼无奈地回头,果不其然在一面残垣边上看到瑟缩的黑影。

  “我身上有什么你在意的东西吗?”

  残垣遮挡不住怪物的身躯,但它还是很努力地自己藏住,动作笨拙又可笑,贺楼不着痕迹四下一扫,找了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缓缓移动。

  “别躲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

  “啊呜……”

  它颤颤低叫一声,尾巴高高地扬起,用怪异的下肢从残垣后踱步出来。

  先前在大殿贺楼始终没有见过它的正脸,只粗略判断它应该是只半人半兽的怪物,此刻骤然面对面,贺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它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外衣,袒露在外的皮肤稀稀落落分布着黑色的鳞片,佝偻着腰,四肢修长,手自然下垂时能触到地面,手掌和脚都异化成爪的模样,最怪异的是脸,明明是人类的五官,可眼眶深陷下去,大眼珠子是人类的两倍,脸颊凹陷,上下嘴唇勉强包裹着牙齿,无法形容这个长相,以贺楼贫瘠的语言能力,只能说,长得跟马似的。

  哦对,它身后还拖着一条尾巴,长长的,布满光泽的鳞片,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但背后那一双存在感非凡的酷似蝙蝠翅膀的双翼,令贺楼不由得联想到了那头穷凶极恶的异兽——六翼蝠龙。

  “嗷……”小怪物发出个短促的音节,试探着向贺楼走近。

  它牙齿异化得相当严重,嘴唇放松下来便完全包裹不住,涎水顺着齿缝往下淌。

  小怪物擦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朝贺楼咧嘴一笑。

  贺楼:“……”

  血盆大口!

  它要吃我!

  贺楼想起圆台上对六翼蝠龙的评价:好食血肉,凶狠残暴,劣根难改。

  贺楼暗道,果然,果然。

  他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紧张脚步无意识地往后退,退了大概两三步的样子,小怪物停下来,怯怯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塔,呜咽着朝他招手。

  贺楼看出它在忌惮,甚至恐惧。

  圆台上说,六翼蝠龙被镇压在灵心塔塔底……试图破塔而出当日,被风刃大阵和断灵杵一齐镇压……

  “啊——”小怪物的叫声已经有些尖利,它见贺楼还在后退,急得跺脚,“啊——啊啊——”

  贺楼找准时机,撑着身旁的断壁一跃而起,三步并做两步,从塔侧裂开的一道口子钻了进去!

  “啊——”

  小怪物的警告的叫声直上云霄。

  乌天黑地的灵心塔内部,贺楼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确定怪物不敢跟进来,才点燃烛台。

  塔内空气不大流通,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怪味,还有浓郁的血腥气,贺楼前行两步,脚下一顿,感觉踩烂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垂眼一看,赫然是一节腐烂生蛆的残肢。

  “……”

  贺楼眼神凝重起来,举灯四顾,不止这一节,附近乱石堆积,其间藏着不少尸骨,有啃食一半的,有腐化得只剩骨架的,也有孤零零的一只手、一条腿……林林总总,横七竖八。

  他站在原地怔愣片刻,忽而动动鼻尖,发觉正前方的血腥味更浓郁,眼下所站之地只有腐臭,血腥味都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

  贺楼犹豫一下,向前走去。

  半柱香后,他站在塔内正门往里五十米处,注视着白骨累累尸山血海,哑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