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君润拿着“你在阿雾那儿竟也没讨着面子”揶揄商扶珩, 商扶珩嫌他聒噪懒得搭理,只叫堂厅里伺候茶水的富贵和芊芊去厨房吩咐准备好午膳。

  富贵和芊芊也不敢多问,温顺的应声然后一块儿退了出去, 快步到厨房叫方吴氏和白瑾娘仔细着午膳的菜色、缺了什么就赶紧让人出去买回来, 毕竟战神殿下和闵大人午间都要在这儿吃饭。

  祁梧虽然说不想起,但躺在床上其实也睡不着了,所以又发了会儿呆,还是慢吞吞爬起床穿衣裳。屋子里的炭炉已经熄了, 出了被窝后便觉得冷,祁梧就从旁边的小间里拿出火钳子往里加炭,学着昨日翠舒她们的手法点燃烧红。

  做好了, 祁梧在隔间屋门前用清水洗了手, 然后哆嗦着赶紧回到屋子里关上门。炭火里隐约有了点红意, 祁梧就把凉着的茶壶搁到了炭炉边沿上等着加热。

  回到拔步床里, 祁梧坐在脚榻边上拆了包蜜饯和坚果, 就这样懒懒散散的开始吃。

  吃着吃着, 祁梧突然看到了拔步床的木地板上有些微的泥鞋印……他都是把鞋靴脱在拔步床外围地上的, 只穿袜子踩进来。

  所以这个莫名其妙的泥鞋印, 肯定是商扶珩刚刚进来的时候直接踩上的!

  祁梧:“……”

  他自言自语的嘀咕:“嫌我没礼数不讲规矩……就没见过你这么糟心的人,把我的床都给踩脏了。”

  吃了坚果, 喝了温茶,祁梧坐在炭炉边又烤了会儿火, 觉得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才出了屋子院门, 来到院外要热水洗漱。

  天上还在下雪, 祁梧只是出了一趟屋子便淋了零星的白, 匆匆跑回屋子里之后他拍掉身上头发上的雪花, 来到炭炉边又坐了坐,才起身到衣橱里翻找。

  拿了件厚披风出来,祁梧把它放到门边,方便待会儿出门的时候穿上。

  等梁柱送来了热水壶,祁梧洗漱过后,又吃了个果子,才慢悠悠穿上披风,连着披风上的帽子也一块儿戴上,这才出了院子问外头的梁柱:“琅王他们这会儿还在吗?”

  梁柱点了点头:“就在前头院子的堂厅里,富贵和芊芊伺候着的。”

  祁梧揣着手往堂厅去,路上琢磨着他该添置个手炉才是。

  穿着一身落满了白雪的靛蓝厚披风,祁梧快步走进了堂厅。厅内放了炭炉正暖和着,富贵和芊芊见他来了便上前帮忙脱了披风、拿到一边拍掉上头的雪花、然后放好。

  “阿雾你这可是够偷懒的啊。”闵君润朗声开口道,“都这么晚了才起,我们方才还笑话琅王呢,说你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失礼失礼了。”祁梧只笑眯眯道。

  闵君润便拍了拍手边系着绸带的礼物盒子:“你乔迁新居,我虽是不请自来,但也给你备了点薄礼,你回头瞧瞧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合便找琅王算账吧,左右你们俩熟络,你找他便利些。”

  祁梧挑了下眉,颔首道谢,然后又看向商扶珩。

  两手空空而来的商扶珩也瞧他一眼:“看我作甚,我未曾给你备礼,别想了。”

  祁梧也是微微颔首,然后对富贵道:“去厨房吩咐一声,府上来客,中午备上二人份的餐食即可。”

  富贵一愣,正不知所措,又听到商扶珩轻笑了声:“你这是不打算给我吃饭了?”

  “空手而来算什么客人,何况你还大清早扰我清梦。”祁梧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慢吞吞喝着。

  商扶珩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轻叹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这般不见外,本来我还拿自己当客人呢,你竟说我不算是客。”

  祁梧冷呵了一声。

  闵君润边喝茶边看戏,觉得这场面颇为有趣,难得看到堂堂琅王殿下上赶着亲近人。

  说是不给他饭吃,但到了午膳的时候,饭桌上还是有商扶珩的一份碗筷。

  方吴氏和白瑾娘一同端着饭菜过来,这会儿都有点紧张……她们只会做家常的菜色,摆盘也算不上精致,用来招待贵客怕得罪了人。

  不过显然闵君润和商扶珩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只是祁梧看她们俩还站着没走,奇怪道:“你们去吃饭啊,干站着作甚。”

  方吴氏和白瑾娘这才松了口气,退出了摆桌的暖阁。

  拿起筷子吃了会儿,闵君润才突然哎了一声:“你府上有酒喝吗?这天寒地冻的,烫酒来喝才是舒坦。”

  祁梧摇摇头:“没酒,劳烦闵公子以茶代酒吧。”

  商扶珩霎时轻笑。

  闵君润:“……以茶代酒,是这样用的吗?”

  “我都说了他最是脾气坏,你还指望他给你买酒喝不成。”商扶珩说着,目光却落在祁梧脸上。

  祁梧不置可否一挑眉,瞅了瞅商扶珩,然后对闵君润道:“闵公子可知我为何不差人去买酒来?不是我吝啬,只是琅王殿下硬要留下吃饭,便花掉了这买酒的份例。”

  闻言,闵君润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商扶珩先接了话去:“不过一日不见,你竟已穷到这个份上了?”

  祁梧轻啧了声:“怎的,琅王殿下想救济救济?”

  闵君润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无言片刻后开口询问:“……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祁梧霎时语气温和,对他笑道:“怎会,闵公子快吃菜。”

  闵君润:“……”快吃吧,吃完就走吧。

  在暖阁吃完了午膳,闵君润又坐了会儿喝了两杯茶水,然后就表示自己要走了。

  祁梧也没客套挽留,跟他道完别,见商扶珩还稳坐着,便有点奇怪:“你还不走?”

  听到这话,正在往外走的闵君润霎时加快脚步、走得更快了。

  商扶珩轻笑了声:“我瞧你这院子景致不错,你不是嫌我空手而来没带礼吗,我就地与你作画一张聊表心意,如何?”

  祁梧这下是真惊讶了:“你还会作画呢?”

  商扶珩很是谦虚:“略通一二罢了。”

  祁梧便点了点头:“行啊,那你画去吧,你若是画得好……我再留你吃顿晚饭也不是不行。”

  “那你差人给我备纸墨……”商扶珩提需求,“不如我到你院子里画吧,一早来的时候,我瞧见你院子里有株还没开的梅花树。”

  “那棵树啊?”祁梧乐了,“那树是死的,开不了花了,我打算过两日就把它挖走,再移植活的进去。你画棵枯树给我做礼,这算什么事儿?”

  商扶珩眉间轻轻一挑:“无妨,我点上梅花便是,你喜欢红梅还是白梅?”

  见他是真执着于那棵枯树,祁梧也无所谓:“我喜欢黑的。”

  “黑色晦气,我画靛蓝的罢,正好你今日穿了件靛蓝的披风。”商扶珩却很是顺畅的接过话去。

  祁梧这会儿也莫名有兴致陪着商扶珩瞎折腾:“就画黑色的,左右是要送给我的,我不嫌晦气。黑色的用寻常写字的墨便能画,你要其他颜色,我还得叫人现在天寒地冻的去外头买颜料,麻烦。”

  “要出门的话,不是正好能买酒回来。”商扶珩却道,“闵君润那厮虽是不正经,但这冬日喝点热酒确实还不错,你既闲着无聊,试试也无妨,顶多便是醉了痴睡一场。”

  “醉?我叫你瞧瞧什么叫千杯不醉。”祁梧挑眉自在道。

  他原先在荔城,刚从驿站逃出来窝在客栈里那会儿,也尝过几种酒水的滋味儿,味道浅淡得很,偶尔有呛嗓子的,却也只是酿酒的原料影响口感,不是容易叫人喝醉的呛。

  叫来梁柱和如雅,祁梧让他们俩人赶马车出去买颜料和酒回来。

  吩咐完了,祁梧就穿戴好披风,往自己的院子回。商扶珩与他同行,不过商扶珩没穿披风避雪,雪花便落了满身。

  商扶珩穿着一身白,雪落在衣服上倒是不显眼,但落在头发上的就很是明显了,很快连眉毛上都染了一点白。祁梧偶尔扫过来一眼瞧见了,便笑,调子悠悠的说:“瞧我,这又是待客不周了,该给琅王殿下拿把伞挡雪才是。”

  商扶珩见他这模样便手痒,于是索性抬手将祁梧的披风帽子给拉了下来。

  祁梧的脑袋冷不丁露在了雪天冷空气里,虽算不上受了冻,但人是很无语的,就侧头白了商扶珩一眼。

  商扶珩莞尔:“淋雪甚有意境,邀你同赏。”

  不等祁梧说话,商扶珩又道:“不必客气。”

  祁梧:“……算了,你毕竟有病,活着也不容易。”

  商扶珩低笑,伸手拍了拍祁梧头发上的雪花,又把帽子给他拉上戴好了。

  祁梧轻啧了声,本来想躲,但没躲成,只能问商扶珩:“你这病多久了?怎么动不动就神经兮兮的,莫名其妙掐我脸的账没与你算完,你这会儿又胡乱碰,不知道男男有别吗?”

  “病了二十五年了,沉疴旧疾,看在我比你年长的份上,你便宽容些吧。”商扶珩语气很是愉悦道。

  祁梧撇了撇嘴:“也是,殿下年迈,我还是少与你计较为好,免得被你染了脑疾。”

  商扶珩只得笑着摇头:“你今日这是……仗着这会儿在你自己府上,说话便半点不顾忌了?短短时辰便埋汰了我好些次,当真放肆得很。”

  祁梧闻言奇怪:“我还以为,我埋汰你是一日十二时辰的常事。我何时断过这事儿了?你今儿一早还咒我早夭呢。”

  商扶珩盯着祁梧清亮的双目瞧了瞧,突然直接伸出手、径直掐上了祁梧的脸颊。

  力道倒不重,但他那手冰凉得很,祁梧被冻得一哆嗦,然后赶忙往边上退了几步,脸上又无语又嫌弃:“你干嘛?!”

  “你太放肆了,我这是小惩大诫。”商扶珩揉捻了下指尖残余的触感,很是镇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