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会儿祁梧满脸无语的模样, 商扶珩才笑着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和原先在荔城给祁梧的那个装药脂的瓷瓶相差无二。

  “今早刚制好的。”商扶珩道。

  祁梧有点意外,接过瓷瓶瞧了瞧:“不是说要今天下午才能做好吗?”

  商扶珩纠正道:“我说的是最迟今日下午。”

  “无所谓, 早点拿到手安心的是我。”有了药脂, 姜园的这老虎便失去了吸引力,祁梧准备回倚兰轩了。

  见他要走,商扶珩不忘说他:“瞧你这喜新厌旧的模样。”

  祁梧闻言挑了下眉:“我厌谁了,这只老虎?它本就不是我的, 再且说了,非要说先来后到那我也是先识得这药脂的……”

  说完了,祁梧顿了顿, 忍不住开始反思:“我只怕是被你传染了, 竟这般有病, 与你讨论这么无聊的事。”

  祁梧悠悠哉哉往倚兰轩的方向回去, 商扶珩却还跟着他, 问:“配方和药脂都拿到了, 你接下来是个什么盘算?”

  “原先与你说啊, 当务之急买处宅子吧, 总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做这当务之急的事之前,我还得先去买几身合身的衣裳, 你这衣裳穿着四处拖灰,拎着衣摆显得我矫情, 不拎着显得我邋遢, 半点都不方便。”

  不过暖和还是很暖和的, 衣服材质也很舒服。

  “林伯都与我说了, 他本叫了柳师傅去帮你裁衣, 是你自己还真客气起来推拒了的, 这会儿还嫌弃起来了。再说,硬要怪也怪不到我这衣袍上,但凡你自己再往上长一长……”

  祁梧面无表情的扭头看着商扶珩:“我都没嫌你长了嘴,你还嫌我矮?而且我不矮。”

  商扶珩轻笑了声,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买穿的,买住的,然后呢?”

  祁梧回过头,继续慢腾腾往前走:“吃穿住行……定下宅子后,我得聘几个丫鬟小厮护院看门的,还得找个会做饭的,不然我这日子过不舒坦。”

  商扶珩点点头:“这些都拾掇好了,然后就该找男宠了?”

  “啧。”祁梧服了这人,“你这记性真是很好,比我自己都还惦记这档子事,与其口头惦记,你不如做点事实、给我推几个人选来。”

  “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商扶珩莞尔道。

  说着便到了倚兰轩门口,祁梧瞅瞅商扶珩:“我到了,你还要跟?”

  商扶珩闻言轻轻一挑眉:“你是要回院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我怎么就跟不得了?”

  “倒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我要涂这药脂罢了。”祁梧信口胡诌道,“我们族里有个规矩,说是不能让旁人瞧见自己的印记,不然会给旁人带去厄运,轻则叫人吐血身亡,重则累及水土一方,可厉害了。”

  商扶珩便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族里的规矩是不能叫人瞧见印记,不然就得赖缠上那人叫对方负责,这可比你说的厄运要吓人得多。”

  祁梧嘁了一声,进了院子,也没搭理商扶珩的行动,径直回屋关门抹药脂去了。

  叫祁梧比较意外的是,这回的药脂更加贴合他皮肤的颜色了。之前商扶珩在荔城给他的那瓶效果虽也很好,但若是离得近了盯着细看,还是能瞧出颈后有一小片地方肤色要稍微深一点。但现在这瓶,连这个问题都没有了。

  祁梧借着两面镜子之间的反射仔细瞧了好一会儿,然后十分满意的放下了镜子。

  商扶珩府上做这药脂的人才,祁梧肯定没办法撬墙角了,他眼下便有点操心之后能否再顺利制出这药脂。手里虽然有配方和详细的炮制流程,但光是配方里的药材他瞧着都头大。

  “不急。”祁梧拿着小瓷瓶看了会儿,心想好歹还能用三个月呢,这药脂的事甚至不如找男宠的事来的着急。

  还有十天就又要到他每个月低烧难受的时候了,这回便是第四回 了。第五回低烧之后,再来的就不是乏力昏沉食欲不振这般“轻松”的症状了。

  确认印记已经被药脂遮掩好了,祁梧便自己束起发来。长发麻烦,祁梧只能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弄了好一阵儿才束得能出门见人了。

  重新出了屋子,让祁梧意外的是商扶珩居然还在倚兰轩的院子里。

  “梳妆打扮好了?”见祁梧出来,坐在石桌边的商扶珩便道。

  祁梧白了他一眼。

  “我要出门了,你府上马车能借我用一用吧?”翻完白眼,祁梧又笑眯眯道。

  “为何要借你,你又不是没钱,自己买去呗,左右你这趟出门都是花钱去的。”商扶珩却不大友善。

  祁梧本就是走个流程,见他这模样也懒得再说,叫了声宜植:“帮我备辆马车吧。”

  宜植下意识瞧了瞧府上正经的主子,见商扶珩刚刚虽损得很,眼下却又没有不允,便乐呵呵应下来。

  “你瞧,他们还是得看我的脸色行事。”商扶珩还不忘与祁梧说。

  这话说得,叫还没走出院子的宜植一个战战兢兢。

  祁梧不理解商扶珩这有点……怎么说呢,炫耀?就当是炫耀吧!祁梧左右是不能理解商扶珩这炫耀的姿态的。他奇怪道:“本就是你府上的人,不看你脸色看谁?又不是我给他们发月钱!”

  商扶珩轻叹了声:“你这性子……”

  “知道知道,我娇生惯养脾性差,比不得琅王殿下慈祥和蔼脾性温和。”祁梧随口接过话茬。

  商扶珩低笑了会儿,然后径直离开了倚兰轩。

  见他没打算和自己一块儿出门,祁梧乐得自在,等宜植回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他便带着银钱兴致冲冲出了门。

  来这宓城也有三两日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大街上走。

  手里有钱,眼下在宓城也不大担心露富被劫财,祁梧直接让车夫停在了据说是宓城制衣最精细的铺子前。铺子里可以现成量体裁衣单独定做,也有那制作上佳的成衣售卖。

  祁梧选择性挑剔,在穿上正好是不那么挑的,干净舒服就成,也不在意什么定做不定做。他挑了几身看着顺眼摸着舒服的里外衣裳便付了钱,打算晚些回了琅王府后让人帮忙洗净晾好……趁着还在琅王府上,省点事儿。

  把买好的衣裳放到了马车上,祁梧没有上马车,也没让车夫跟着,他想在这街上自己走走。

  “至多半个时辰,我便回来。”祁梧对车夫道。

  相比荔城,宓城却是没那么人满为患,但街上还是热闹得很的,而且相较于荔城的人员复杂,宓城这儿走在街上的行人基本上至少看着就很良善。

  ……还有一处很重要的事就是,宓城的物价比荔城便宜许多,且更为物美价廉。祁梧只花了五文钱,便吃到了很实在的二两鲜汤馄饨。

  馄饨摊对面是家肉铺,祁梧听着那铺子伙计吆喝,一斤瘦的才十文钱……虽然吧,祁梧也不大了解这些东西的价钱,对几文几钱几两也没什么很清晰的概念,但他原先在荔城街上溜达时瞧见过,反正搁荔城一斤猪肉得是宓城四五倍的价格。

  就是不知道宅地的价格如何了。

  吃完馄饨,祁梧打算再逛逛消消食。不过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了人叫他。

  叫的不是“祁梧”这名儿,而是“阿雾”,声音还从斜上边来。祁梧抬头看过去,发现竟是闵君润这厮。

  “果真是你,我就说我没瞧错。”

  闵君润说着,已经翻过二楼外围的木栏直接跳了下来,轻松落地,很省时间……虽然也借助了下边上的柱子,但这一行径显然让祁梧有些意外。

  闵君润似是没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有多特别,笑眯眯还朝祁梧作了个揖,然后才问:“你一个人?琅王没一块儿?”

  祁梧微微颔首:“我出来逛逛。”

  “那你在琅王府吃到兔子没?我晓得一家酒楼,做的麻辣兔甚是可口,正巧遇上了,不如我们去尝尝?”闵君润还惦记着兔子。

  祁梧闻言笑道:“吃是吃上了的,不过不妨碍我尝尝酒楼里的菜色。只是今天不行,我刚吃过馄饨有些撑,且待会儿还有点事要做。”

  “成,那咱们再改天。”闵君润便道,“你一个人在这宓城人生地不熟,有何事要办?我可帮得上忙?”

  “就是人生地不熟,连个住的地方都还没定下,所以待会儿想找家牙行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不过这事儿倒不劳……”

  祁梧还没客套完,就被闵君润一脸震惊的打断:“你没处住?”那琅王府算什么!

  祁梧还是客客气气的:“我头回来宓城,没地方住才是正常的吧?”

  “我不是这意思……你想相看宅院,琅王可知道?”闵君润难以置信,商扶珩都把人哄进琅王府住下了,还能让人搬出来?!

  祁梧微微蹙眉:“自是知道的,我本就是在他府上暂住而已。”

  “哦……”闵君润点了点头,又点点头,“那祝你相看宅院顺利……只是可惜这忙我就帮不了了……不过长西街街尾那家壹拾牙行是宓城最大的牙行,素来很会做生意,他们牙行接管的宅院也多,阿雾你兴许可去瞧瞧。”

  “好,我会去瞧瞧,多谢闵公子。”祁梧便应下来。

  闵君润摆摆手:“叫我名字便是,你若是叫君润叫着不习惯,连名带姓叫也无所谓,琅王素来也是直呼闵君润这名儿的。”

  和祁梧分开后,闵君润便急急冲到了琅王府上。

  叫他意外的是,商扶珩这会儿也没忙正事儿,就坐在琅王府里的湖心亭中,拿着钓竿落在湖里,钓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鱼。

  “你既没事儿,怎么没陪阿雾一块儿出去,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逛?”闵君润问。

  商扶珩盯着钓竿,也没瞧他:“他手脚俱全,怎就一个人逛不得了,你遇着他了?”

  “可不吗,那么俊俏好看的少年郎走在街上,好些人都瞧呢。”闵君润大喇喇道,“那什么……他说他要买宅子,你可知道?”

  商扶珩这才看了他一眼:“你没给他介绍几处好宅子?”

  闵君润摆摆手:“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那牙行生意的。再说这生意我怕是做不得……不过未免他跑冤枉路,我倒给他荐了城中最大的牙行……你都不拦拦?”

  “拦他作甚,他买宅子又不是花我府上的银钱。”商扶珩道。

  来宓城之前,祁梧要他保证不干涉他的衣食住行,商扶珩那时既应了,这会儿便不会暗地里反悔……至于刚到宓城就直接把人带进了琅王府、住了这几日,商扶珩半点不心虚,并不觉得算违背承诺。

  至于怎么算守诺,怎么不算……琅王殿下心里自有杆秤,虽说这杆秤的标准兴许只能说服他自己。

  “不是,你……”闵君润还想说。

  商扶珩慢悠悠打断道:“我说了,我与他没什么风月关系,叫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怎的一个个都不听呢。”

  闵君润:“……”

  您瞧瞧您自己做的这些个事,是叫人不要胡思乱想的吗!分明就差把“我与阿雾之间隔了层只差捅破的纸”写在琅王府里了!

  闵君润盯着商扶珩这自在钓鱼的姿态看了看,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商扶珩这人脾气是不大好辨别。

  “不对,我还是觉得不是我胡思乱想。”闵君润思索之后笃定道,“你且反驳着吧,左右来日阿雾搬出了这琅王府,急的也不是我。”

  “瞧出来你不急了。”商扶珩轻淡道,“既不着急,不如去陪老太君说说话?”

  “陪老太君说话”是个杀手锏,闵君润闻之便打算撤离,只是这回商扶珩似是没与他说笑……闵君润还没走出琅王府的大门呢,就被林伯客客气气不容推辞的请去了老太君院里。

  林伯笑得和蔼:“老太君当真攒了许多话,想与闵公子您说呢。”

  闵君润:“……”他错了,他不该来这琅王府,就该陪着阿雾去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