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莓/书
暖风簌簌, 广瑶池中飘来阵阵花香,清香怡人。
禾秀拎着食盒,偏头唤了她两声, 陶容才堪堪回神,将略显迷茫的视线从泛着片片涟漪的池面上收回。
她应了声,蹙眉抚着胸口,近日怎的这样奇怪, 一碰见个池子便心悸不已, 那些夜里梦见的画面也倏得进了脑, 委实烦。
陶容努了努唇, 开口道:“禾秀, 我最近总是睡得不太踏实, 今夜你替我点上一支宁神香吧。”
话音甫落, 另一声如清流般的低沉嗓音从前处传来。
“妹妹若是失眠, 不妨在安榻前食些柏子仁什锦酸枣。”
陶容怔愣了一瞬, 待瞧见前处翠绿的水榭后走出的青袍身影,不由弯了弯唇:“二哥哥。”
陶元洲含笑走近,视线瞥向禾秀手上的食盒, 了然地点点头。
本是闻着香味寻来东厨的,现下看来这颇让人垂涎的肉香味原是从这儿飘出来的。
“妹妹从哪处弄来的美食?闻着甚是不一般。”
一听这话,陶容心中顿时美滋滋的, 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没什么啦,不过是我随意烤了只鸡罢了。”
她做的?陶元洲表情显然有些诧异, 不过还未及他开口,陶容便忽而想起一事,小声地“啊”了声。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喏, 这是沈姑娘让我给你的。”
幸而她没将信放回去,不然又得多跑一趟。
陶元洲垂眸,最先入眼的却不是那封黄纸书信,而是那条坠着小小流珠的手链。
微光下泛着淡色金光,似会流动般,莹润的珠子中隐约显出殷红的一点芯子,霎是好看,将小姑娘的面色衬得愈发白皙动人。
陶元洲微怔了会,大明国饰品多为手镯,手链却少有,京师的镂月阁许能买到,只是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质地的珠子。
见他一直盯着那条手链,陶容心口紧了紧,怕他看出什么来,便忙将那信塞进他的怀里便收回手,捋了捋袖口,将那链子遮住。
陶元洲很快收了思绪,笑了笑将信收回袖里,温声道:“多谢。”
陶容有些赧,后知后觉自己的举动有些大惊小怪:“二哥哥这么客气作甚,举手之劳而已。”
陶元洲笑了笑,未说什么。
陶容记着屋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人呢,见此便道了别。
待三人走远了后,陶容放慢了些步子,心中有些讶然,哥哥同沈书娉很熟吗?她适才不过就提了句“沈姑娘”,他连问都没问便将信收了,想来应是不一般的友人。
半炷香过后,陶容到了自己苑里,将叫花鸡撕了一半递给馋了多时的禾秀,让她同青枝分了去,然后再三嘱咐别进里屋打扰她吃鸡,这才端着食盘进了闺房。
甫一进屋,陶容未出声,先探头望了望,空气中的丝丝沉香熏人,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
“什么嘛,耍本姑娘呢!”
从屏风后绕了一圈回来的陶容确定了没人后,气恼地将食盘“嘭”的一声沉沉置在檀木圆桌上。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凳上,不满地嘟囔着:“这狗男人下回再敢翻进来,我定要将他狗腿烤了去”
这么想着,她只能闷闷转过身,准备独自享受美食。
轻风从未关紧的小窗中盈入室内,卷着薄纱帐帘微微晃荡,隐约显出里头的一缕墨色。
陶容的动作滞住,盯着帐帘眨巴着眼,她离开前好像没有拉帘子?
心里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她叹了声,认命地踱步过去,一把掀开薄帘,阖眼扶额道:
“程子曜,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赖在我床上?羞耻二字知道怎么写么”
微风轻扬起她耳边的乌发,无人回应,陶容蹙着眉睁眼。
身穿墨色衣袍的人正面向她侧躺着,眼眸紧阖,许是男人身量高大,她一女子的床榻于他委实是有些挤了,高大的身子有些蜷缩的姿态。
陶容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瞧他似是睡熟了,凌厉的五官此刻显得柔和了些许,眉间微拢,似有些不安稳,额上也沁出几滴汗来。
陶容抿了抿唇,偏头望了眼桌上荷叶包裹着的美味叫花鸡,又瞧了瞧塌上熟睡的某人,最后只得叹了声,没再喊他,愤愤地转身过去。
她先是将窗户打开透风,又找了快干净软帕来。
陶容侧身坐于榻上,用软帕替他细细拭去额上的汗,嘴唇微撅着,心中嘟囔着:
他倒睡得像头死猪似的,得亏碰上她这样善良又不计较的人,不然定趁他睡着时灭口去了。
男人俊逸的五官凌厉,面容稍显疲惫。
陶容心里不饶人地抱怨着他,手上动作却反其道而行之,流连在他面上的动作都放柔了许多。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男人轻动,眉间拢起的弧度平缓了些许,高挺的鼻梁下,冰凉的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
陶容收回软帕,坐在他身旁,感受着从他身上散出的冷冽气息,也不知是怎的,她竟有些看痴了。
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她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圆润粉嫩的指尖轻轻触及到他深邃的眉骨处,流连着往下,划过高挺的鼻梁,鼻尖,再至那一片狠狠欺负过她的薄唇。
陶容眸光微闪,抿着唇,心中微微悸动。
好看,是真的好看呐,梦魇中的少年阴冷又病态,她没见过那样的人,可如若是这个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忽而,一道沉沉的低吼声传来,陶容似惊醒般,眸色一瞬间变得清明。
她蹙着眉将耳朵凑过去,这声音很轻,似是从喉中发出的颤声,犹如小兽般低沉呜咽。
男人似乎梦中更加不安了,好看的薄唇愈发抿紧,呼吸也渐沉,刚拭去汗珠的额上竟又沁出薄薄的一层来。
他今日分明好好的,此刻怎么睡得如此深迷,陶容咬了咬唇,心里有些担心。
他不会生病了吧?
这么想着,她的手又探向男人的额头,想看看他是否发热了。
肌肤相触,温度不高,甚至还有些偏凉。
陶容蹙眉,想试图叫醒他,轻声唤了几次也未果。
不过好在他呼吸逐渐平稳,大约是适才做了什么噩梦,陶容见此也放下心来,像他这样的官职,平日里想必也是事务缠身,许是累坏了。
今日且就让他在她这休息一会吧。
这么想着,陶容便欲起身,她的叫花鸡都要凉了都。
屁股刚一离了软乎乎的床,手臂便被一道大力一把扯住,陶容吓得惊呼了声,人倒向床榻。
一瞬间的晃眼之后,她对上了一双泛着道道腥色涟漪的黑眸。
漂亮,病态,阴冷而固执。
陶容瞪大了双眸,心中砰砰直跳,她想她想起来了,梦里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