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侯府真千金和王爷互穿了>第42章 冷吻

……

乱兵满巷,四面哭嚎。

凉风透骨,死尸遍野。

唯有手心里的一点温暖,像是会发光,照着漆黑的前路。

……

母亲被乱军掳走的时候,心底里该有多害怕呢?

……

冷箭嗖地射了过来,小郎君抱着更小的她滚下马背。

他们都流了血,可是小郎君却对她说,别怕,鲜血是勇敢者的励章。

……

沈婳音的指尖颤了颤,掌心里的温热真实可触,像冬日里捧着的一杯热牛乳茶,触感却比细瓷杯更柔软熨帖。

梦里的兵荒马乱霎时远了,眼角湿漉漉的触感抹开,仿佛拭去了心底陈年的委屈。

好安静,可是手心里的温暖触感又太真实了,真实到把她昏沉的意识渐渐拽回了现实。

沈婳音撑开眼皮,光线很暗,只有墙角的一盏灯点着,昏暗里的装潢处处精细,空气中有柏木的气息——是昭王府的气息。

床边的鼓凳上坐着个人,逆着光,长发披散。

“……师父?”

自己发出的声音令她更清明了几分,沈婳音慢慢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遇刺的险状又猛然回到眼前,手上的鲜血仿佛还湿腻着,兵戈相碰的声响震得每一根神经都麻痒起来,就和四岁那年兵乱时的刀光一样冷。

她浑身一颤,彻底清醒了。

不,她方才说了什么胡话,怎么可能是师父在侧?

沈婳音慌忙抽回自己的手,手心里垫着的帕子落了地。

她霍地坐起身,惊恐地盯住床边之人,“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把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嗓音哑得厉害:“天还没亮,大家都睡了。”

“可是你……”

沈婳音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他,他穿着件日常外衫,长发也没束,手里捧着个暖手炉,不知已坐了多久。

“你怎么起身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月麟呢?”

楚欢耐心地一一回答她:“你昏倒了,我来看看你,现在三更天了,月麟照顾了你半宿已累得睁不开眼,我让她到外间去睡了。”

“那你身边伺候的人呢?府医呢?”

“我说要一个人来看看你,让他们也歇下了。”

楚欢见她的震惊久久不散,不禁好笑。

“看见是我,至于这么惊讶?今日老陆狠狠彻查了一遍家仆,留下的都是签了死契的,没人扒窗角听墙根,阿音不必紧张被人撞见。”

胡说,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会紧张被人撞见?沈婳音在心里暗暗白了他一眼。

“我惊讶的是,殿下不是被刀砍了吗?”

就在上午他还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这时间难道不该卧床“挺尸”?蟑螂都不及祖宗的恢复力强悍。

“啧,这是什么话?”

逆光里,楚欢似乎蹙了蹙眉,说话还有些中气不足,但好歹比上午那时候好多了。

“不叫砍了,那叫砍‘伤’了。被你一说,好像我从活人变成了死人。”

今日的昭王府注定热闹。下午的时候,楚欢苏醒过来,外面已送走了好几波不同来意的客人,谢鸣和陆家宰都忙着在前公干接待,屋里除了仆从,就一个瑞王陪着,见人醒了,连忙去喊太医。

楚欢还没睡糊涂呢,一听叫的不是阿音,就猜到沈婳音出了状况,再一细问,才知道了后来发生的插曲。

瑞王本是想叫人买几个丫头回来,专门照顾沈婳音,后来一转念,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门里都未必清干净了,还是先不要引进外人的好,只得作罢。其实从瑞王府挑几个过来应急也使得,但瑞王常年不在府中居住,下人的成分比人牙子手里的更难说,倒不如先辛苦月麟一个人比较安全。

一直到天都黑尽,昭王府才算清净下来。瑞王不放心四哥,非要留下,点名要住最大的那间客院,楚欢便亲自拨了几个得力的家仆跟过去收拾伺候。等他们都安生了,楚欢才正式歇下。

他的卧房与琴室之间有一道暗门,不必惊动旁人就可以到琴室看望沈婳音,这事连陆家宰都不知道。

楚欢不放心沈婳音,又不好叫其他男仆替他去看,只好一个人穿衣起身,想推开暗门望一眼,就见沈婳音似乎陷入了梦魇,睡得极不安稳。月麟在旁守着,唤姑娘也唤不醒,一筹莫展。

月麟乍见到墙后边走出个面色苍白、披头散发之人,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幸好昭王那身月白色衣袍泛着幽蓝的淡淡光泽,想必阴间找不出如此富贵清雅的鬼,月麟才及时镇定了下来。

沈婳音的手很冷,楚欢自己的手更冷,他就叫月麟去烧了暖手炉来,又怕沈婳音睡梦里碰翻了烫着,便自己先暖了手,捂热了再去暖她的。

月麟觉得这动作有些亲昵逾矩,本想阻止楚欢,但见楚欢的神情怔怔的,还带着重伤后的易碎之感,看上去更像是相濡以沫的虔诚,无关男女,不由瞧得呆了。

他是那样专注地瞧着音姑娘,烛光映得他的眸色柔软而幽邃。

“谢鸣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对不住她,让她受委屈了。”

楚欢低低地道,嗓音沙沙的。

“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如果我能及时对谢鸣说清楚,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怪我。”

他没有办法去责怪一个效忠于自己的部下,更不可能不替沈婳音委屈,便只能责怪自己。

月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对自己解释。

他一个皇子,有什么必要同她这个小婢女解释呢?

当月麟第三次坐在鼓凳上摔下来的时候,楚欢终于道:“都困成这样了,去睡吧,老陆应该给你准备了床榻。她在这里能依靠的只有你,只有你休息好了,才能继续照顾她。”

不是命令,而是劝说。

明白了,明白那种暖融融的感觉来自何处了,昭王殿下的眼里,全都是音姑娘啊……月麟从未有过如此奇异的感受。

这种奇异的直觉告诉她,昭王殿下他,是绝不会伤害姑娘一星半点的。月麟莫名笃定这一点,实在累得无法支持,听话地到外间去睡了,心底里从未如此踏实过。

她的音姑娘,终于也有人细心相护了。

……

昭王的这份情义倒是难得,竟肯反过来照料她。沈婳音下床,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却不想轻易放过这个不好好休养的任性病人,故意板起小脸道:“殿下都挤到我房里来了,拿帕子隔开手给谁看?趁我睡着,殿下便是这般欺负人的?”

楚欢一手捧着暖手炉,一手撑着床沿,暗自缓解背上刀口的剧痛,闷声笑起来:“当然有区别,譬如男大夫给女病人切脉,那也是隔着帘子帕子,便算不得唐突。还是说……阿音是嫌我垫条帕子多余了?”

沈婳音果然秀眉倒竖。她身上已被月麟换了干净的衣裳,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男式新衣,宽宽大大,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纤细,说不出的俏丽鲜活。

楚欢无奈哂笑,眼睛去瞟房梁,“也不知是谁啊,梦里害怕得直发抖。”

他一张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在暖黄的烛光下瞧着仿佛有几分透明,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面上的神色却不露半分颓委之气,还能在她面前笑得出来。

刹那间,像是被他披散的墨发在心头轻轻拂过,还留下淡淡的冷香,令沈婳音有片刻的窒息感,不自禁想抬手为他拭去额角的虚汗。

“殿下不必这样待我的。”

沈婳音终究什么动作也没做,也没有再纠缠暖手的问题,背过身把床头这边的灯也点上,好能看清病人的气色。

“我睡过去只是太累了,没有大碍,倒是殿下你,就算能起身,也该好好躺着才是,伤口裂开又是麻烦。”

“仲名伤着你没有?”

楚欢捧着暖手炉,像是很冷,双手无意识地在小炉上缓缓摩挲。

他果然听说了。其实是没什么的,在那样巨大的震惊面前,谢鸣的反应已算得上极尽克制,沈婳音不是看不出来。白日里发生的刺杀让所有人都心惊,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沈婳音不愿去苛责一个忠心于自己主将的将领。

楚欢见沈婳音沉默不语,便知她还是被谢鸣弄疼了的。怎么可能不疼呢?卸掉关节这种事,放在军营的糙汉子身上不算个事,可是对于阿音这样娇嫩的小女郎来说,那就是实质性的伤害了。

“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楚欢的手握成了拳,骨节青白。

“我楚怀清,从今往后,定不许有人再欺负我们阿音姑娘,任何人都不行。”

一时间,真的不知该怎样安慰沈婳音才好,总觉得怎样的安慰都没办法抵消她受到的伤害。明明,她自己身上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否则又何至于一直隐瞒身份?到头来,带给她伤害的,竟是自己!谢鸣是他的副将,是他的臂膀,谢鸣做错了事,就跟他自己亲手伤害了阿音是一样的!

“咳——”

楚欢突然以手掩口,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

沈婳音一惊,快速撑住他发软的身子,让他不至于从鼓凳上歪下来。

“殿下,劳神伤身,忧思尤甚,殿下实在不用因为这点事而心有不安。平素谢大哥待我都客气得很,就算今日有误会,也只是护主心切而已,设身处地地想想,我怎么可能真的同他计较?今日若非谢大哥拼死杀敌,我说不定会命丧当场呢。”

她向来便是这样冷静的性子,既静,且冷,很少为了什么而过于愤怒,也很少为了什么而过于开怀。

沈婳音给楚欢擦净了血,只觉得他的手冰得吓人。若说是失血体虚,浑身冰冷也算正常,只是他才半死不活地昏迷过,就能在她床边一坐好半晌,简直令她错觉昭王的身子是铁打的。

沈婳音无奈地笑笑,“倘若不是不巧互穿,以殿下自己的本事,断不至于伤成这样。”

她其实很清楚,吐血并不是因为什么内伤,而是玉人花。身体虚亏、情绪激荡之下,原本就蠢蠢欲动的玉人花,已经开启了全面发作的先兆。

可是以楚欢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解毒的过程,只能等,唯有等,等到体力和毒素发展到一个相对的平衡,才可以出手将稳定的平衡一举冲破。

“终究是我连累了你,你本不该受到这番惊吓。”

楚欢顺势拉住沈婳音的手腕,将她的衣袖轻轻挽了上去。沈婳音本想抽走,奈何楚欢坚持。

原本光洁如玉的小臂上缠裹了薄薄的纱布,所幸并没有血渗出来,看来伤口不深。

楚欢的羽睫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痛心。

沈婳音笑了笑,没有面纱遮挡的容颜在烛光里娇艳又清朗,不可方物。

“殿下昏睡醒来,怎么竟变得这样哀哀戚戚的?可见夜深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殿下这神情,倒像宁愿这两刀割在自己身上似的。”

楚欢抬眼看向她,眸色中分明已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可是嘴上却什么都没说。那样的话语,太过直白,甚至是唐突的,一旦宣之于口,日后又该怎样面对她呢?

“谢鸣现在知道了真相,也很是过意不去,以后你再有什么麻烦,不方便同我说的话,就直接找他,他盼着将功补过呢。”楚欢把暖手炉塞进她手里,缓缓起身,“继续睡吧,我也去歇下了,明日要应付的来客只比今日更多。”

皮肉一牵动,背上的刀口就撕裂一般地疼。

万一缝合之处崩开,又丢了她的手艺。沈婳音放下暖手炉上前搀住他,忽觉他整个人都栽了过来,险些把她直接压倒。

沈婳音忙就势扶他坐到床边稳住,“你瞧,不老实躺着,失血加久坐,刀伤加熬夜,晕死你算了!到底知道不知道啊,今日若换了一般的人给你治伤,还未必能活呢!”

这一阵眩晕的确凶猛,楚欢满眼天旋地转,北都找不着,也没耽误他被气笑:“大夫好凶啊,竟是这样咒病人的?”

诅咒皇子的罪名她可担不起,沈婳音只好装着体贴友善:“我这是在劝谏殿下,怕殿下受伤体弱,让玉人花钻了空子又发作起来。”

“小乌鸦嘴,我怎么觉着你已经说中了?”

楚欢按着额角,好半晌才从眩晕里挣脱出来,发现自己的头正搁在沈婳音的肩膀上,整个重心都晕到了人家小姑娘那边,多亏小姑娘见惯了他这种“无赖”病人,还算耐心,没急着把他推走。

楚欢扶着她的手臂抬起头,无意中竟嗅到了她说话时唇齿间的清甜药香,似乎有些熟悉。

奇怪……

沈婳音的身体状况他早已问得清楚,根本不必口服什么药,况且那味道……

那味道实在太过特殊,甘甜的汤药罕见,与他傍晚服下的甘参白归汤很像。那是沈婳音自创的大补之药,有护心保命之效,总不能她好端端的也需要服用。

再者,府医明明说,傍晚时服用的是第二次,那头一次是如何喝下去的?

大约真是晕得厉害了,楚欢脑子里转过一个奇异的猜测。

“好些了吗?”

沈婳音见他不说话,关切地歪头看他,依然扶着他的双臂,怕他再突然倒下。

“我……”楚欢喉结上下一滚,莫名其妙地有些口干。

他自以为失态,苍白的脸上都添了几分血色,“我……只是忽觉心慌胸闷。”

沈婳音握住他的腕脉,诊断道:“忽然心慌起来,主要是因为没休息好,玉人花也的确更厉害了些,所以殿下赶快回去睡下,万勿劳神忧思。”

楚欢耳边嗡鸣着,用力晃了一下脑袋,想把那些不该冒出来的念头全都甩掉,可是昏黄的灯光里,沈婳音凑得那样近,正担忧而专注地瞧着他,一双唇像花瓣,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

脑子里昏沉得很,烛火都朦胧成一片柔软的金光。

“你嘴唇上,”楚欢低声打断她,“有我的药味。”

沈婳音没料到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什么……”

毫无征兆地,她的回应被封在了他的唇齿间,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