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翠翠是一条小青蛇。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最喜欢的可能就是一个姓周的凡人吧。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在王上的身旁服侍。
王上的身边从来不缺婢女，妖王宫也不缺婢女。只是她清楚地了解王上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没有贴身婢女, 不喜欢婢女近身也不需要婢女做些其他的服侍。
听说王上没有和任何女妖亲近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听说已经死去的人。
与其说人，不如说是神族。
王上喜欢上了一位神族的神女。哪怕神女已经不在了, 但他还是坚持为神女守身如玉等待着神女的归来。
于是, 神女究竟会不会回来就成为了妖王宫几乎天天都会讨论的问题。
有些人认为神女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应该和神族一样不可能回来了。
可有些比较年长的妖族确认为神女会回来, 只因为王上说了在神女临死前答应过自己会回来。
王上等了神女很久，等了差不多有五百年。
她修炼的时间不长，正好五百年。只是她出生的时候神女已经不在了所以根本没有见到神女的样貌。
和她差不多岁数的还有木木。木木是男妖，所以王上就时时将他带在身边。
不过木木也没有见过神女。虽然没有见过, 但他的岁数比自己大还听过神女的声音只是当时还没化形所以看不到神女的模样。
木木把神女形容得特别好。
说神女的声音特别好听, 就算没有见到人也能够想象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在王上还是妖族王子的时候保护了王上，对于王上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人。
他和妖王宫其他大部分的妖都一样在期待着神女的归来。
可翠翠和其他大部分的妖不一样。好多妖都希望神女能够回来, 但是翠翠总觉得王上这是活在了过去。
神族已经灭族了那么久, 想让神女回来简直就是一件难事。
王上又是用了凝魂珠去找了神女的魂魄，又是将神女曾经住过的地方保留了下来还时时看着神女的画像。
这些事情都证明了他对神女的认真。
整个妖王宫的人都在换掉王上究竟有多喜欢神女。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们看得出来。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些事情变了。
那个之前一直会日日看着神女画像的王上突然喜欢往凡界跑。
随着王上在妖界的时间越来越少, 翠翠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翠翠有天在好奇心的催动下就跟了上去。在见到了那个女孩能够帮王上挡雷劫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妖每十年就曜遭受一次雷劫，随着修为越来越高雷劫自然也是越来越强。
像王上这样的修为雷劫自然是不同凡响，所以每次遇到雷劫的时候王上都要跑去一个单独的地方避免天雷劈中妖界。
那么强大的雷劫居然就被这个女孩给挡下了。
也不能说是挡下。
翠翠看得出来天雷好像不敢劈那个女孩，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可以让天道对她有这样的待遇。
自那个女孩帮王上挡下天雷后，每次王上从凡界回来身上总会有那个女孩的气息。
不过那个气息淡淡的, 王上和那个女孩的距离应该也没有特别近。
对于自家王上一直去看那个女孩这件事，翠翠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之前王上喜欢将自己关在神女以前住的那个地方, 看着她的画像睹物思人。
现在他肯出去外头走走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件好事。
哪怕他对那个女孩感兴趣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从神女的事走出来了，不好吗？
原本这句话只是翠翠心里想的，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好像应验了。
王上下一次雷劫的时候，翠翠想着他去找了那个女孩应该不会受什么严重的伤。
可是过几天王上回到了妖界，她才感受到了王上的气息非常虚弱。
王上也没在妖界停留，把之前神女用的素月鞭拿走后就又离开了，顺带带走了木木。
她不知道王上去做了什么，可是当王上和木木再次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带回了几个凡人。
听其他的婢女说，王上让那个凡人女子住进了以前神女住的地方。
王上这是……想开了吗？
她本来想去找木木了解一下那个凡人女子的情况，可谁知道她就见到了另外两个和王上回来的凡人。
一个是孩童，另一个……气息好像有些熟悉。
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三十年前她受雷劫的时候，被天雷劈得被打回原形。那个时候有个小男孩把她捡了回去养了一段时间。
这个凡人男子身上的气息，和那个小男孩的一模一样。
她记下了那个男孩的气息，回到了妖界后就问了木木如果被人救了应该怎么报答？
当时她记得木木说：“怎么报答？凡人的话本子不是都写着要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那是什么意思？
她去问了王上，王上说那是两个人打算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意思。
一直生活在一起吗？她想着她也不讨厌那个小男孩，一起生活就一起生活吧。
毕竟王上和木木都说过，妖族要懂得知恩图报。
她回去找了那个小男孩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孩不住在那个地方只是过来玩几天。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现在这个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想也不想就眼睛一亮地问他一句：“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可能是她凑得太近的原因，她见到那个凡人男子的脸色瞬间僵住，脸色不太好。
这就是她和周凡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她后面弄清楚了以身相许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想和周凡过日子。
就像王上说的，有些人见到的第一眼起就认定了。
周凡拒绝了她，有很多原因。年纪，有妻子和女儿。
周凡今年也才四十岁，可是看着一点也不老气。只是这脾气倒是有点古板，也有些懦弱。
至于妻子，听木木说周凡的妻子在生下周洁后就离世了。他之后也没再娶，估计是真的很爱她吧。
对于周凡给的这些理由，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她是妖，若是论起年纪她比周凡大多了。
如果周凡喜欢的是他之前的妻子，那她也可以变成他妻子的模样陪在他身边。
他说他妻子特别的温柔，知书达理。
之后她再见到周凡的时候，她就不再跳脱而是规矩地唤他一声：“周公子。”
在灵宗派她唤了周凡一声周公子后，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变化。
之后王上带着周洁他们离开的事，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不记得但周凡是记得的。
看着庆典上周洁和王上并肩同行的模样，周凡的眼神很复杂。
估计是因为周洁是神女吧。
她也不知道周凡在拧巴什么，就算周洁是神女，她是周洁这件事也是真实存在的事和她是神女并不冲突。
而且周洁依旧叫周凡爹，态度也没有什么改变。
如果说有的话，那可能就是语气眼神中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温和。
听木木说，那种温和叫仁慈。神女爱天下苍生，所以眼神语气中才会有这种的仁慈在身上。
以前木木对这些事也一知半解，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什么都知道。
看着庆典上的烟花，她倒是没有多兴奋而是问了身旁的周凡。“周公子，这烟花可好看？”
“嗯，好看。”
“这烟花可是花妖去凡界拜师学来的伎俩。刚回来妖界的时候，差点把妖界给炸了。”
“我带你去一个离烟花更近的地方吧。”说着，她就拉起了周凡的手跑到了阁楼上。
虽然她拉着周凡的手，但是她还是在提醒着自己言行举止中都得体现出温柔。
她想做一个周凡喜欢的女子。
在阁楼上烟花绽放的时刻，她清楚地听到了周凡和她说了一句：“翠翠，做自己……”
她还没听清周凡究竟要和她说什么，眼前就闪过一片金光。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刻，自己已经不再妖界。
准确地说她连阁楼走不在。
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现在她处在的地方是白天，没有庆典没有烟花也没有什么欢声笑语，莫名感觉有些荒凉。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人。是前任妖王。
那个在她出生前就已经离开人世的前任妖王，王上的父亲。
自从知道了她遇到的人是王上的父亲，那个前任妖王后翠翠就大概猜到了她好像回到了过去。
她陪着那位妖王回到了以前的妖界。
那个时候的妖族和其他的族类和平共处，并没有修者的存在也不用担心会遇到人界的修者。
在她到了妖界后，才见到了木木。
这个木木，和自己印象当中的不太一样。没有乱糟糟的发型和衣裳，相反他穿得得体打扮整洁，一身青袍看着很是俊秀。
等她靠近了木木后才发觉木木身上的气息似乎不是妖族的，那个气息和之前周洁变成神女之后的气息格外相似。
是神族的气息。
她现在应该叫木木木神了。木神和她说了这里的情况，其实她根本就不是回到了过去而是周洁让时间回溯，想要拯救神族不被天道所灭。
虽然她不是很明白时间回溯是什么意思，但是听着应该是一切重来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还会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呢？
不仅是她，木神能够来到妖界找自己也证明了他并没有忘记之前在妖界的一切记忆。
对于她的疑问，木神只是说若是她有机会再见到程前辈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这下翠翠差不多明白了，她会记得这些应该还和程前辈有关。是程前辈让他们能够保留这些记忆。
木神说程前辈保留他的记忆是因为他有重要的事要办。
听了他这么说，翠翠也问了他一句：“那我是不是也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去办？”
“你嘛……”木神语气拉长，看着她笑了笑。“不用帮我们什么，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想做的事？
木神离开后翠翠就一直在发呆。木神让她去做想做的事，可是她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哦，有一件事。她想她可以去找周凡。
在妖界的时候她就问了周凡从小究竟是在哪里长大。现在这个时间周凡肯定还没出生，所以她只能按照周凡所说的地方去人界找一找。
到了人界后，地方没找着倒是遇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周凡。
这个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目光看去总觉得好像比之前要容光焕发许多。
翠翠本来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和周凡长得相似的一名凡人，可偏偏这个男人就这样与她对视看她看了许久。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两个人认识一样，眼神中还带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感情。
翠翠没有在周凡身上看到过这种神情，所以就直接认定了这个人和周凡没有什么关系。
这路有些窄，这个男人又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翠翠看在他长得和周凡很像的份儿上就好声好气地道了一句：“借过。”
结果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还是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眉头微微靠拢，表情看着有些不悦。“这位公子，还请让步。”
尽管她心中确实对这个男人的举动有些不满，但看着这张脸她真的莫名生不起什么气来。
听到了她那冰冷冷的语气，男人顿时笑出了声。他微微靠近将自己的脸靠到了翠翠面前笑着问：“你莫非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男人不仅长相和周凡一模一样，就连声音还有语气都完全相似。
“你曾经还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怎么现在反倒忘了。”
听到了男人说了这一句话后，翠翠顿时愣住了。
原来这个长相、语气、声音都和周凡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周凡本人。
不对啊，周凡现在应该还没有出生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段？
除非……他和自己一样，不仅没有忘掉记忆而且没有被时间回溯所影响。
“你是……”
她还没有说话，周凡就抢在她前头回答道：“我是周凡。”
“那你……”
“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
从时间回溯的开始周凡就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出现了变化。之后他遇到了在妖界相识的木木，应该叫他木神才是。
木神和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他也明白了神女的用意。对于神女的决定他没有意见也没有权利发表意见。
他只是周洁的父亲，并不是神女的父亲。自从周洁恢复了神女的身份后，他就已经没有资格再管她的任何事。
他心里知道，他只是个普通的人族。对于三界，他知道的少之又少，自然没有说话的权利。
周洁在恢复神女的身份后还肯叫他一声爹，已经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了。
木神说现在时间回溯，他还在这个地方没有被影响是程前辈给他的机会希望他能够好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这个机会是什么，他没说程前辈也没有和木神说。
可他却知道这个机会究竟是什么。
他这一生遇到的人不多。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可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办到？
他办不到。
周洁的娘亲在生下周洁后就因为出血过多而离开人世。他一个人将周洁养育成人。
周洁还小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娃娃。他记得那个时候周洁总是问他会不会给自己找个新的娘亲。
他当时摇头说不会，心中也想过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找另一个人了。
直到他来到了妖界的时候，碰到了由小青蛇幻化成形的翠翠。
一开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会一直缠着自己，他也将她的话当成了玩笑话。
后来在灵宗派见到了她的原型后，他才明白了过来。
他见过这小青蛇，在三十年前，比他认识周洁娘亲的时间还要早。
当时他就觉得这小青蛇特别有灵气，在养了她几天后就将她放走。
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有天他还能见到这小青蛇，而且还是条有些可爱的小青蛇。
当时他和何栖被灵宗派给请了回去，翠翠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还把自己伤得不能化回人形。
回到了妖界后，他就将翠翠带到了自己的房里养着。
养着她的那段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小时候养这小青蛇的情景。
不同的是，小青蛇还是那条小青蛇，而养她的人却是老了。
翠翠对他很不错，真的。
她会带自己逛妖市，给自己买很多东西，在自己还没适应妖界环境的时候第一时间关心他。
比他的女儿都要关心他。
她其实……没有必要对自己那么好的。
在照顾翠翠的那一小段时间，周凡发觉自己还挺喜欢翠翠的陪伴。不过他也不清楚那究竟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愧疚。
他和妖族不同，没有法力，也不像灵宗派的人一样有灵力。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连武艺都不会的渔夫，年纪老迈的渔夫。
哪怕翠翠自己说过她不介意自己的年纪，可他介意。
他一个四十岁，有了女儿的男人，怎么会想让这个长得只有十八的少女陪着自己？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好让翠翠如此喜欢。
为了让翠翠死心，他同她聊起了自己之前的妻子。
虽然他的娘子已经离开了那么长时间，但是他依稀记得那是个温柔的女子。
至于模样，他只能记得个大概。
并不是自己不爱她，只是时间长了他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她的模样。
他原以为自己在提起她的时候自己会感到伤感，翠翠会感到愤怒。
可事实往往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他在提起他娘子的时候，更多的是在回忆。那些回忆美好，却不会让他落泪也不会令他伤感。
而翠翠虽然还是那副小青蛇的模样，但是他知道她没有生气反而是静静地在听他说起他和娘子的往事。
等到翠翠重新恢复人形后，她变了。
或者说从她到灵宗派的时候就开始有了变化。
她开始变得温柔娴静，说话温和有礼不再蹦蹦跳跳。
他看到她的灵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温柔的气质。就和他娘子给他的感觉一样，端庄贤惠。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见到了翠翠身上的变化后他觉得自己有些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但是他不喜欢翠翠成为他娘子的模样。
并不是他娘子有多么好没人能取代，而是她没有必要为了他而去改变自己。
他认识翠翠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她是个活泼大胆的女子，应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喊他的名字就喊而不是像个陌生人一般唤他周公子。
就在庆典的那天，阁楼上他原本想和翠翠说让她做回自己。
他觉得他可以试着和翠翠开始，如果翠翠不嫌弃的话。
可他还没说去后面的话，就已经来不及了。
木神口中的机会是什么，他想他应该明白的。
他找到了去妖界的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翠翠。
可还没到妖界就看到了那一抹青衫。
这次他也很坦白直接说了：“我是周凡，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
木神在告诉他时间回溯的时候，也提到了由于保留了他的记忆所以在回溯后不会再出现周凡这个人问他会不会后悔。
没有了周凡就代表他之前的娘子很有可能嫁给了其他人，也代表周洁可能不会出生。
对于木神的问题，他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虽然他没有选择的主动权，但是他不会因为时间回溯而感到后悔。
对于他而言，时间回溯犹如新生。
他之前没有对不起他的娘子，也没有对不起周洁。
那这一次，他无需再去找他的娘子，只愿她能找到另一个有缘人。
至于他，他之前已经回拒翠翠太多次了。
他想在自己仅剩的年日陪着她，这就够了。
#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