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琛给孩子换尿垫子喂奶糊折腾了一整夜, 临着天快亮那会儿刚刚躺下,仿若就是一闭眼的时间,门外传来比昨日还要激烈的砸门声, 听这动静,似是要把这阖兴居给拆了,隔着后院都能感觉到山崩地裂。

  平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连秦慕言都跟着从睡梦中惊醒,“夫君, 这外面怎么这么吵?”

  陆云琛顾不得安抚平安,将孩子往小夫郎怀中一塞, 起身便朝屋外走去。

  庆阳昨夜留宿,这会儿听见动静,也爬了起来, 从屋里探出大半个身子, 正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衫的扣子, “谁这么缺德,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上门找事的, 还能这么贴心地挑时辰?”陆云琛揶揄道, 他轻叩了两声陆云津的屋门, 方才砸门时, 陆云津便惊醒了,此时刚刚把衣衫套利落, 听见叩门声,连忙应了一句。

  “云津, 外面怕是一会儿可能要闹起来, 你别跟着出去了, 奶奶和阿言就拜托给你照看了..”

  陆云津面露担忧, “大哥,要不咱们还是去报官吧,有县老爷在,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不急,我和庆阳先去看看什么情况,这道街口离着县衙近,捕快长年在这边巡逻,但凡闹得动静大了,捕快很快就会过来...”陆云琛拍拍陆云津的胳膊安抚道。

  “就是啊,云津,有我在呢,他们尽管放马过来,什么妖魔鬼怪我都能摆平....”庆阳拍拍胸脯保证道。

  “麻..麻烦你了..”陆云津闷着脑袋,似蚊子哼哼一般小声低语了一句,也不管他二人有没有听到,扭头就往秦慕言的卧房跑去。

  陆云琛收回视线,长长地吐了口气,双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精神起来,快走几步,将门栓拉开。

  乌泱泱的人群好似丧尸群,前扑后仰地涌进了阖兴居的大堂内。

  “陆小老板,我夫人前日吃了你们家饭菜,干呕了两天呢...”

  “姓陆的,你这个黑心玩意儿,看看我儿子,就是吃了这阖兴居的东西,才成了这副模样....”

  “陆云琛,丧良心的,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老小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着,场面一度嘈杂得陆云琛连句话都插不进去,他斜靠在门坎儿处,想等着这些人先过完嘴瘾,再解决这些问题。

  “让一让,让一让,都给我让开...”宋捕快带着几个衙役,大摇大摆地进门,众人自觉让开一条路,“县衙接到报案,说阖兴居在客人吃的饭菜里下毒,意图谋害他人性命,陆小老板,可有此事?”

  竟然有人先一步报了官...陆云琛心中暗忖,登时拱手行礼,如实回道,“回捕快大人的话,前日的确有心怀不轨之人,在饭菜中下毒,伤及客人的身体康健,以此来败坏阖兴居的名声..”

  “笑话,谁闲的没事,在你们家饭菜里下毒..”人群中有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语气不善地吆喝道。

  “这位公子,你这话当真是所言不假,陆某也想知道,是谁闲的没事,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非要跑来旁个人的铺子里找事生非..”陆云琛毫不客气地驳道。

  “少来这一套假惺惺地做派,保不齐是你们家铺子想走偏门赚黑心钱,玩脱了吧..”汉子不依不饶,用词愈发难听。

  陆云琛不再跟他纠缠,扭头看向宋捕快,“捕快大人,您来的正好,学生正打算去县衙状告铺中伙计宋大山,在当值之日,利用职位之便,于饭菜中下毒,事成后潜逃..”

  “宋大山?那不是他们铺子年前刚招来的厨役吗?”

  “可不是,那宋厨役手艺还不错,我家那口子特爱吃他酒鬼花生那一口呢..”

  “这陆小老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哩...那宋大山瞧着不是这样一人呐..”

  人群中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陆小老板,你说是宋大山下的毒,可有什么证据?”宋捕快询问道。

  “不曾,前日我同夫郎去周大夫府上就医,不在铺中,一应饭菜多数出自宋大山之手,昨日有三户人家找上门来,将自己所点饭菜一一列罗后才知,相互重合的菜品皆是宋大山做的,且出事后,我差铺中伙计去他家中寻人,不料邻居说,宋大山前日夜里便已经匆匆离开,经查看,家中值钱的东西均已被带走,如此,我断定,下毒之人非宋大山不可..”陆云琛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宋掌柜听罢,捋了把胡须。“你这般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倘若不是这宋大山下的手,他为什么大半夜地跑了...只是眼下光凭你一面之词,也很难断定,没准是这宋大山家中有急事,尚未来得及跟你告假呢..”

  “学生恳请宋捕快将此事告于县令大人,尽快将下毒之人捉拿归案,还学生和阖兴居一份清白...”陆云琛语气诚挚地恳求道。

  “陆掌柜且放心,有县令大人在,定然会查明事实的真相,倘若真如你所说,阖兴居是被人陷害,县令大人自然不会放过此人的...”因着先前奶茶一事,宋掌柜对陆云琛印象极好,那日事成后,他又收了“谢礼”,此刻对这件事情便更是上心。

  “陆云琛,你说是别人陷害,就是如此了吗?”先前不安分的汉子又站出来挑事。

  “不然呢?”陆云琛反问道,“连宋捕快都这般说了,难不成这位公子要质疑咱们永安镇县衙的办事能力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一顶顶高帽不要钱似的砸了下来,汉子犯怵地望了一眼面色不悦的宋捕快,顿时有些蔫巴。

  “你光说铺子是被人陷害的,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你们铺子起内讧,难不成就让我们无辜的客人成为你们内斗的靶子?”又不知是谁在其中煽风点火,先前还可怜陆小老板倒了霉的人们又群起而攻之。

  “就是就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自己斗自己的,还把我们牵扯进去..”

  “诸位请先稍安勿躁..”陆云琛站在椅子上,抬高声调吆喝道,“今日登门前来的人,想必有人知道昨个儿有三户人家上门来讨要说法一事,我陆云琛还是这句话,凡事前日来吃了阖兴居饭菜的客人,出现任何身体不适的情况,皆可以去医馆或者周贤大夫那边就诊,一应诊金,我阖兴居全部承担,但是..”他顿了顿,望向人群中挑事的那几人,眼神中浸着刺骨的冷意,几人瑟缩一下,埋头的埋头,扭脸的扭脸,不敢同他对视。

  他清了清嗓音,“但是,前来无端挑事碰瓷的,有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的宋捕快在此坐镇,想必也不会允许这些人公然起哄闹事,扰乱秩序,您说是吧,宋捕快?”

  “那是自然。”宋捕快被高帽子哄得飘飘然,立时顺着话茬子接到。

  普通痞子一般都怵这吃皇粮的人,有了宋捕快和几个衙役在一旁看顾,他们也不敢造次,纷纷趁着人多嘴杂的空闲,悄咪咪地溜走了。

  这一折腾就是大半上午过去了,好在宋大山还算有点良心,他并非在每一道饭菜里都动了手脚,因此真正前来索求赔偿的人并不很多,不管说什么难听的话,陆云琛都一概听着,不做反驳,虽有些憋屈,但为了阖兴居将来的买卖和名声,他也只能一时先忍下来。

  只是这又是安抚,又是赔偿的,账目上的银钱就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挡不住地往外流,等应付完这些人,账面空了将近大半。

  陆云琛早有准备,可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日一事,对阖兴居也是件考验,倘若自己推卸责任,抠抠搜搜地,那才是真的要砸了阖兴居的买卖呢,吃这几天亏,把人重新笼络回来,这铺子的买卖才能长久。

  但,要将人重新笼络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连着好几日,铺子里都冷冷清清的,这可把李大头给乐坏了,没人去阖兴居吃饭,自然就会想起他“李记面馆”来,看着自家面馆一波又一波前来吃饭的客人,李大头难掩心中喜意,到底还是他三爷爷有办法,不过提点两句,就给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看来,还得往三爷爷府上多跑两趟,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将阖兴居彻底搞死,否则这铺子“春风吹又生”可咋办....

  铺子里没了生意,年后招来的这批伙计先后离开,陆云琛自不强求,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初走,他们担心铺子倒了,发不出月钱来,他也担心这不知是谁,将来又收了挑唆对阖兴居下手。

  如此不过几日光景,店里的伙计便只剩梁欢两口子,和叶荞,而出走的这一批伙计,却又被李记面馆高价都收了去,很快,李记面馆便推出了不少原本阖兴居的菜品,味道上,古平化妆前去尝了尝,虽是差些,但不算难吃。

  秦慕言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连平安都像是感知了自家小爹的情绪一般,夜夜啼哭不止,闹得他家爹爹和小爹难得安歇,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云琛兄弟,咱们这么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县衙那边我去问过了,宋捕快说,一直没有宋大山的消息..”这几日,阖兴居买卖青黄不接,古平很是着急。

  “平哥,这事儿急不得,宋大山背后之人,想必这段时间一直盯着咱们铺子呢,这生意越差,他们就越得意,这人嘛...一旦得意过了头,就会放松警惕,一旦放松警惕,那就更容易被人趁机而入...”陆云琛意味深长道。

  古平摸摸鼻子,不知他所说何意,这人放松警惕了,又能怎么办?“云琛兄弟,就算是他们放松了警惕,咱们铺子的生意也回不来呐。”

  “的确,阖兴居的生意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起色,但只要前来吃饭的人,比之前多上那么一点,就要有人着急了...”

  古平更是不解,“着急?谁着急?咱们铺子这几天日日可就一两桌,哪里能比得上先前....”

  陆云琛但笑不语,见古平满头雾水地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平哥,你且等着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