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兴居的菜单子每隔一段时间, 都会根据时令菜进行调整因着古平的建议,陆云琛将奶茶也一并新入了菜单。

  “梁小哥儿,这奶茶是什么东西?是牛乳吗?还是茶水?你们铺子怎地竟整这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一汉子擎着菜单瞧了半天, 愣是没琢磨出来这新上的饮品是何物。

  “大哥,您可别花心思在这猜了,点上一碗尝尝便是了,我们掌柜的新研究出来的这哦东西,可好喝得很讷。”梁欢笑眯眯地举荐道。

  汉子瞧了瞧菜单子上的价钱, 稍稍有些迟疑,又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先来上一碗吧,梁小哥儿,你这给我打了包票了, 不好喝我可不付钱哈...”

  “好嘞, 客官您稍等..”

  一碗香津津的奶茶端上桌, 汉子擎着勺子搅了搅, 热腾腾浓郁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他忍不住舀起一勺, 奶茶入口, 没有半丝牛乳的腥味, 细闻还沁着淡淡的茶香,口感绵柔, 回味一片甘冽。

  大堂里吃饭的客人原是在观望,这会儿被这股子醇厚的香气勾得心猿意马, 纷纷唤来梁小哥儿, 嚷嚷着要点上一份。

  一时之间, 奶茶竟成了抢手货, 连阖兴居的门口都排起了长龙,就等着尝尝这一口。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客源忽地陆陆续续,开始减少。听前来吃饭的客人说起,东街铺子也开始卖奶茶了,价钱给阖兴居要低两文钱,味道上差不很多,大家都跑去东街买奶茶了。

  秦慕言气坏了,登时便撸起袖子要去找东街铺子的掌柜理论,被陆云琛好声好气地哄了回来,奶茶被学事小,若是伤了胎气那便不值当了。

  “他们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自己没本事,不动脑子研究吃食,就去学别人家的东西,学就学吧,还故意卖低价钱撬别人家的客人,此举实在是恶心。”正说着,秦慕言口中泛起一阵酸意,捂着嘴就要往茅坑跑。

  “阿言,慢点慢点...”陆云琛从庖屋盛出一碗雪梨汤,紧跟在他身后。

  吐了半天也没得什么,翻上来的全是酸水,秦慕言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冒着金星,斜靠在陆云琛身上兀自缓着劲。

  “好了好了,屁大点的事情,你可别跟着上火了,他能卖奶茶又如何?有你夫君的手艺在这,你怕什么?”陆云琛扶着他的脊背安抚道,心里暗自琢磨起来,光秃秃的奶茶实在是简单,放给任何一个厨子,只须得尝一尝,便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做的,实在没什么可藏的,想要把生意重新抢回来,那就得来点硬货。

  很快,前来吃饭的客人发现近日的奶茶变了样儿,捞到碗底,竟多了两样东西。

  “这个黑不溜秋的是珍珠,另个香香软软的是芋圆..”梁欢不厌其烦地跟前来询问的客人一遍遍解释道。

  众人虽是不懂这黑黢黢圆咕隆咚的东西为什么要叫珍珠,可咬上去,外皮软弹滑腻,内里筋道软糯,再尝尝那劳什子芋圆透亮柔韧,吃起来还有股子芋头的绵柔劲儿...

  东街铺子的掌柜瞧着眼前这一碗用料丰富,奶香味儿浓厚的奶茶,愁得连连叹气,连先前研究出奶茶如何熬煮的厨役都跟着傻了眼,想掰开这陆小老板的脑子,看看他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粘不拉几又软乎乎的东西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学不来珍珠和芋圆,掌柜的便想着从奶茶上面入手,阖兴居的陆小老板能改良,他们又如何不能?结果,厨役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日,各个调料七七八八地都加了个遍,味道不光不似从前香甜,连口感都变得煞是奇怪,这让原本奔着这家铺子卖的便宜而来的客人,纷纷又掉头,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阖兴居的怀抱。

  这一场仗,阖兴居又是轰轰烈烈地完胜。

  ......

  这日,陆云琛正在庖屋忙活,猛地听大堂“咣”地一声巨响,接着是噼里啪啦瓷器破碎的声音,他忙撂下锅铲出来。

  大堂里不知何时已经乱作一团,两个壮汉你一拳我一掌的,打着滚得在地上扑腾,前来吃饭的客人纷纷躲避在一侧,连秦慕言和梁欢都站在收银台不知所措。

  “夫..夫君...”见陆云琛出来,秦慕言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欢哥儿,麻烦你把阿言带去后院吧,看顾好他。”陆云琛将小夫郎护在身后,对着梁欢嘱咐道。

  秦慕言满脸写满了担忧,抓着陆云琛的衣角不肯松手。“去吧,这里这么乱,万一伤着你怎么办?放心,平哥还在...”陆云琛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冲着梁欢使了个颜色,梁欢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连拖带拽地将秦慕言拉去了后院。

  陆老太太也听着动静,拄着拐朝外走,被梁欢劝了回去。

  古平撂下锅铲跟着出了庖屋,地上的二人还打得急赤白脸,不可开交,围观的人也不敢上去劝架。

  “云琛兄弟,不上前将他们拉开吗?”古平看着满地的狼藉担忧道。

  陆云琛神情淡定地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摆弄。

  “四张桌子...四百文”

  “六把椅子.....一百二十文”

  “七个白瓷盘,再加上五个小碗...我算算,这应该是一百文差不多了”

  这一套桌椅,陆云琛早就想换掉了,桌角处虽然抱上了布头,但松松垮垮的不结实,秦慕言在大堂穿梭,偶尔也会碰撞上,更别说来阖兴居吃饭的孩童,嬉闹起来更是没个分寸,磕磕碰碰地总是常事,碰见讲理的父母,还好声好气地同他们道歉,不讲理的,便闹腾着让阖兴居赔钱。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桌椅都换了,以绝后患。

  二人打着打着,见没有人上前拉架,阖兴居的陆小老板竟然无动于衷,只知道在那拨弄算盘,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大,咱还继续吗?”体型稍瘦些的汉子一记左勾拳重重地挥上去,落到脸上时却收了几成力,以至于打到脸上不轻不痒的,连红肿的地方都没有。

  对面汉子迎面甩过来一巴掌,结结实实的,将瘦汉子砸得有些懵,“再来两下,看看那小老板的反应。”

  瘦汉子腮帮子一阵酸麻,几乎连张嘴都费劲,他不敢还手,哆哆嗦嗦地抬脚踹了上去,壮汉子躲开,揽住他的肩背一个背摔,瘦汉子疼得浑身直冒冷汗,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壮汉子踉踉跄跄地站直身子,指着他骂骂咧咧道,“你这宵小,胆敢同我使花招,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再让我看见你,我定不饶你..”

  说罢,壮汉子偷瞄了眼陆云琛的位置,趔趔趄趄地往外走,打算假借着醉意跑路,不料,人刚走到门口处,迎面甩过来一算盘,似疾风一般,在他面前戛然而止,离着鼻尖只有分毫,壮汉后背倏地漾起一身冷汗。

  “大哥,您这就走了?”陆云琛收回算盘,漫不经心道。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你爷爷的路..”壮汉子担心自己露了馅儿,故作醉醺醺的模样语气不善道。

  古平登时便要上前,被陆云琛拦着,低声冲他耳语道,“平哥,麻烦您去屋外的窗户那等等..”

  古平不知陆云琛是何用意,但还是按着他的吩咐,狠狠地瞪了一眼壮汉子,然后跨出门去。

  陆云琛一面清点着损坏的桌椅餐具,一面拨弄着算盘,将需要赔偿的银钱报给壮汉子,被摔砸的七零八散的用具,加上这顿饭钱,统共一两多银子,末了,他扬了扬手上的算盘,瞥了一眼在地上躺尸的瘦汉子,神态自若的慢条斯理道“二位,你们是现银结算呢?还是先抵押后赎回呢?”

  壮汉子恼羞成怒,脸上青筋暴起,抓过陆云琛手上的算盘,猛地摔倒门框上,算盘应声而碎,算盘珠子散落在地上,砸得“吭吭”作响,“跟老子要钱?只怕你有命要钱,没命花钱...”

  “哦,还得在加上算盘的钱...这又多了五十文..”陆云琛不紧不慢地算计道,丝毫没把壮汉子的威胁放在眼里。

  头次有人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壮汉子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身后原本躺尸的汉子见状不妙,悄摸摸地忍着疼痛站起身来,眼瞅着窗户就在自己身侧,他趁着众人的注意力放在陆小老板和壮汉子身上,一个鲤鱼打挺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只听“哎呦”一声响,古平拽着瘦汉子的衣领将人拎了进来,他虽脚上有些跛,但干农活的汉子哪有力气小的,拎这么一个人还不跟拎小鸡崽子一样轻松,他将人摔在陆云琛脚边,“云琛兄弟,得亏你机智,叫我早早等在窗户口,不然这家伙可就跑了!”

  陆云琛抿嘴笑了笑,没接茬,他早看出来这俩人有异样,虽说是汉子喝多了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也不算少,可这俩人仅仅只是一身酒气,走起路来稳健如山,半点虚浮都不曾,更被说酒醉了。

  再瞧瞧这壮汉子的脸颊,分明瘦汉子也不甘示弱,照着他脸砸了好些下,脸颊上却是丁点受伤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红肿了,一看就是收着力气,只不过这壮汉子缺德的很,不实在,那瘦汉子的脑袋被巴掌扇得似个猪头一般。擦了擦

  “大哥,有门不走,您偏要走窗户,说吧,您这是要去哪儿?”陆云琛拍拍瘦汉子汗津津的脸颊,嫌恶地朝他身上擦了擦。

  壮汉子见瘦汉子想抛下自己跑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抬脚狠狠地冲着他的腹部踹了两脚,瘦汉子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打,就给我把钱赔了,滚出去接着打,别在我阖兴居闹事..”陆云琛面露不悦道,语气里浸着满满的不耐烦。

  壮汉子推搡了陆云琛一把,横眉怒目,“老子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这破铺子算得了什么?还敢问老子要钱!”

  陆云琛一个没站稳,腰际处磕在桌子上,顿时一阵吃痛,秦慕言原是不放心,躲在后院门口处瞧着,见状立时就要冲出去,被梁欢死死地拉了回来,“慕言,你这有身子的人,跟着掺和什么....掌柜的说了,我得护好你!”

  “我家夫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是那壮汉的对手...”秦慕言正说着,眼瞅着他那病弱不能自理的夫君从庖屋拿出两把菜刀,重重地剁在桌子上,菜刀锋利尖锐,刀尖穿透桌板,直直地插在桌上屹立不倒。

  “今儿,我还就撂下这句话了,要么赔钱了事,要么咱们就衙门见,你们想赖账,没问题,脚先迈出门,我把脚给你剁了,胳膊先推开门,我便将你胳膊卸了,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壮汉子被他眼中的寒气吓得猛地一哆嗦,浑身酒意散尽。

  “老大,这衙门可去不得啊...”瘦汉子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他们不过受人之托,过来难为难为陆云琛罢了,砸坏了店里的东西,无非是想让陆云琛的阖兴居开不起来,哪想到这陆小老板还是硬脾性的,瞧他那个说一不二的架势,仿佛下一刻,当真就能把菜刀扔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壮汉子陡然回神,一脚将他踹开,脸色愈发不善,正欲开口,衙门的宋捕快跨着大步进来。

  “怎么回事,这是闹什么呢!”

  陆云琛猛地上前,泫然欲泣地哭诉道,“宋捕头,您可要给我们阖兴居做主啊,这两个大哥来铺子里吃饭,真不怎地,就打了起来,把我这一应桌椅都摔砸的不成样子,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不过多说了两句罢了,这大哥竟然威胁我,说我有命要钱,没命花....宋捕头,我同内子可都是踏踏实实做买卖的老实人,您一定要为替我们讨个公道啊...”

  全然没有方才说剁脚就跺脚,说砍手就砍手的凶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