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闻秋生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他的心里依然还是不确定，目光落在对方陌生的脸上, 曾经他认为那易容的面容下或许是过去的伤疤，但是现在……
对方究竟是年随声，还是薛无念？
“你到底是谁？”
“秋生，我……”面对闻秋生探寻的眼神，年随声，或者现在可以说是薛无念抿着唇，神色沉沉，思索着怎样才能绕过这个话题。
他还记得之前在地牢中，闻秋生对他说的一番话。
刚刚假扮成邪僧时，他一边为闻秋生的亲近而欢喜，一边又为此而嫉妒。但随着时间流逝, 他已渐渐分不清其中差别, 或许他已然沉迷，若是能够与闻秋生永远就这般在一起, 他可以永远成为邪僧。
而非闻秋生所厌恶的那个太子！
薛无念瞬间起了杀心, 若不是薛炎多嘴，他本可以瞒过闻秋生的！
“怎么？回答不上来, 想要杀人灭口了？”薛炎察觉到他的杀意，冷笑道, “就算朕今日注定要输, 你也不见得会赢！”
只听呲的一声, 是薛无念拔下了墙壁上的黑剑, 冲薛炎刺去！之前那次是薛炎没有防备, 他刀剑功夫也不差, 随即便手持长刀与薛无念并战起来。
寂静的太极殿中回荡着刀剑相击的声音。
薛无念起杀心后,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留情，薛炎逐渐力不从心。若是二十年前他还能与薛无念一战，现在到底是抵不过了，不过数招后，漆黑剑刃便捅进了薛炎的腰腹。
他后退几步，剑刃离身，鲜血迸溅。然不等薛无念再动手，却听一声阻止——
“住手。”
薛无念眼神沉沉，却没再动作。
薛炎也惊讶于闻秋生竟然会出口帮他，然而当他看过去时，却见闻秋生的目光仅仅落在那把漆黑长剑上。
“这把剑叫什么名字？”闻秋生问。
薛无念的心头一突。
谁人不识仙绝剑？但他已经改变了剑身的颜色，仙绝剑以通身雪白而闻名，如今转换为漆黑无光，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而且这是闻秋生口中邪僧的配剑，若是用这把剑证明身份，岂不是更说明他是邪僧？
想至此，薛无念稍稍放松下来，“此剑，名乌雲。”
他记得闻秋生曾经说过，乌山邪僧有一把剑名为乌雲，通身漆黑，可与仙绝剑相媲美。
“乌雲？”闻秋生的表情十分奇怪，让薛无念安定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闻秋生看了薛无念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乌雲，嗯，好名字，就用这把剑杀了他吧。”
薛无念和薛炎都一愣。
“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剑拔弩张吗？这种景象可不多见，”闻秋生笑吟吟看着他们，“说起来，我这短短一年的经历也太过精彩。弑师、弑君、弑父，真是什么都让我给碰上了。”
不等闻秋生的话说完，薛无念的心就彻底冰凉下去。执着仙绝剑的手有些发僵，他感受到闻秋生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脸上，随后是温热的手指搭在他的脖颈上。
“易容下面是你吗？太子殿下？”闻秋生唇边的笑意突然变冷，“不敢说话就当你承认了。”
“……你怎么知晓的？”
“我？因为邪僧根本没有乌雲剑啊，若不是太子殿下提醒我，我还记不起当日胡诌的一番话呢。”闻秋生冷笑道，“没想到殿下对我说过的话记得真是清楚，如此苦心积虑地欺骗我，是为了什么？”
“我，我并非是——”薛无念想要解释，却再次被闻秋生打断。
“是我想错了，太子殿下做这一切，当然是为了皇位了。说来这还是我欠殿下的，若不是因为我坏了殿下的名声，殿下继承皇位是顺理成章，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又是起义，又是反叛，还要空出时间来敷衍欺骗我。”
“现在还不用真面目吗？”闻秋生冷冷地盯着他。
薛无念沉默半晌，伸手将易容取了下来，陌生的面容逐渐被揭下，露出了熟悉的清冷眉眼，赫然就是当初死于地牢大火中的太子。
本就清楚的真相彻底被证实。
薛无念望着闻秋生冰冷的眼神，心底不断下沉，他惶急不已地解释，“秋生，我做这一切，与皇位绝无半点干系！”
“那殿下为何假扮邪僧？骗我很好玩？”闻秋生半开玩笑道，“总不会是因为殿下听说我仰慕邪僧，想要讨得我的欢心，所以故意装成邪僧吧？”
薛无念沉默的眼神说明了事实确实如此。
闻秋生唇边嘲讽的笑意慢慢收敛。他回忆起当初在牢狱中与太子的对话，那日他已经说得那么明白，正常人若是被他那样贬低，知道他心里的厌恶，就算不会怀恨在心，也不会继续喜欢他吧？
他觉得不可思议。
以太子那样清高的性子，怎么会收起尊严，甘愿去成为另一个人，就为了讨得他的欢心？
“呵呵呵呵！你以为你说几句好话就能掩盖你龌龊的内心？秋生，你不要再被他骗了，”眼见着闻秋生开始动摇，薛炎不顾伤口流血，沉着脸再度与薛无念缠斗起来。
“薛无念，从小身为太子却空无实权，被人欺凌的感觉很不好受吧？朕一直都等着你报仇，看你究竟能忍耐到哪一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秋生的身上！你之所以做这些，不过是想报复朕，想抢朕的皇位、抢朕的皇后罢了！”
薛炎神情阴沉而疯狂，早知道他就应该在这畜生出生的时候就将他给掐死！
不可能有人比他更爱秋生，不可能。
面对薛炎的疯狂，薛无念却十分平静，仿佛站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他的父皇，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若不是因为秋生想要报仇，我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爱他，比你对他的爱更甚。”
“不可能！”薛炎暴怒，手中长刀冲着薛无念刺去。
只听咔嚓一声，仙绝剑的锋芒将长刀斩成两半，正当剑刃即将割破薛炎的脖颈之时，一声“且慢”闯进了太极殿。
闻秋生侧头望去，只见卫洵匆匆忙忙走进殿内，神情在触及薛无念的脸时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
看来卫洵早就知道薛无念的身份了。怪不得当初两人合作之时那么顺利。
“殿下！”卫洵诚恳劝告，“弑君乃滔天大罪，更何况还是弑父？您既然现在已经恢复了太子的身份，就算是废太子，也是大燕国剩下的唯一皇族血脉，是天下正统。只要让陛下拟一份禅位诏书，外面的老臣都会拥护您登基的！”
可薛无念根本不看他，目光只落在闻秋生的身上。
仿佛只要闻秋生一句话，无论是杀是放，他都绝无二话。
与此同时，卫洵和薛炎的目光也落在闻秋生的身上，只不过前者是恳求，后者的眼神却无比复杂。
闻秋生笑了一声，“怎么都看着我？难不成这天下局势的发展还落在我头上了？真是折煞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可不敢参与到皇族纷争中去，也担不起这份责。”
卫洵松了一口气，“那——”
“那就动手吧。”
“什么？！”卫洵猛地一愣，抬眼却见闻秋生笑眯眯地弯着唇，像是觉得他的表情很好笑似的。
“我说笑的，我当然敢了，我可是唯恐天下不乱。卫先生若是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别人越不想要我做什么，我偏就要做。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也不瞒卫先生了，当初之所以想要推邪僧上位，才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那些与我何干？我就是想要天下大乱！”
“弑师，弑君，弑父？”闻秋生重复了一遍，神情玩味而漠然，“多有意思啊，这些我通通都想瞧一遍。”
他旁若无人般席地而坐，长袖微卷，执起桌上酒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时眼波流转，目光含笑。
“陛下这样爱我，想必不会介意去死吧？”
“殿下这样爱我，想必也不会介意成为弑君之子，不义之臣吧？”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外地，没有更新哦，后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