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山河静阔>第30章 暗潮汹涌(1)

  “天问,跟上。”

  “天其师兄,我们这是去哪啊?”

  “松园啊。”

  “我知道这是松园。”天问喃喃,跟紧师兄的步伐。

  傍晚的雾山被夕阳染红,收拾了一天的残局,仁王的人下午的时候终于撤下山去,其余的僧人慢慢收拾着,雾山寺重归平静,仿佛之前波澜无奇的每一天。

  天问从没有在这个时候来过松园,以往的这个时候他总是在用斋饭,斋饭后紧接着就是晚课,持戒大师便看管着不让他到处乱跑。

  而且天问也从没来过松园这么深、这么偏的地方。知道师父素来不喜欢别人来松园打扰持律师叔,天问便也只敢在松园附近看看松鼠,可现在跟着天其师兄一直往松园深处走,天问好奇又慌张。

  “师兄,松园这么大啊。”

  “你不知道?”

  “不知道……”天问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长着小绒毛的脑瓜子,“师父不让我到这来玩。”

  “你知道为什么吗?”天其没有回头,一直往山上走。

  “怕打扰持律师叔。”

  天其笑了声,没有回答。

  “不是吗?”天问好奇地问,天其却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雾山很高,但具体多高天问也不知道,师父没有告诉过他。

  松园往上走,渐渐起雾了,地上没有了松鼠的脚印,似乎也没有别的生物活动的痕迹,走了许久也不见屋舍,那持律师叔住在哪里呢?

  “师兄,我们还要走多久?”

  “快了。”

  天问便不再说话,专心地跟着师兄。前天夜里的打斗还像一场梦一般呢,天问时而兴奋,觉得豪情万丈,又突然陷入失落,恨自己不能长得高大,像师兄们那样战斗。

  元气大伤的雾山寺,还有四草堂里那些可怖的尸体,都成了小小少年天问的满腔愁绪。

  “到了……”

  思绪突然被打断,天问没回过神,迷茫地抬起头,只见前方一座简单的茅草屋。

  平坦地四壁是竹板造,上面盖了茅草为顶,简陋得称不上屋子,就是个棚子。

  草棚子前斜斜地插了个碑,上头写着:万象。

  “师兄,这是哪?”

  “持律方丈的住所。”

  天问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失望,又觉得合情合理,这么个破草棚加个斜着的碑,是很有世外高人的感觉。

  “可是持律师叔不在,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东西。”

  “找什么?”天问跟着天其停在了那块碑前侧头看向师兄。

  天其也侧头看他的小师弟,“你进到棚里,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出来。”

  天问不懂,犹疑地看着天其。

  天其只好耐心道:“这个碑往后,我们不能轻易进去的,但是天问你是不同的,你能进去。到了棚屋里,你看见有什么就拿什么。”

  天问不能理解,犹疑地往前迈一步,天其伸手推他,天问踉跄一步,越过了石碑为界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往棚屋走去。

  走近棚屋,天问便理解了师兄的话——棚屋不过三米净深,长四米,不大,却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清楚——棚屋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物。

  “天问,只要有东西,就拿出来。”

  外边传来天其师兄的提醒,含糊地答应一声,天问又仔细看了看屋里,地板、角落、墙上再到天花板,什么都没有。

  “师兄,什么都没有啊。”

  “怎么可能,你再好好看看。”

  “师兄,到底要找什么呀?”天问不得要领,转身走出棚屋,却看见持戒就站在天其身后。“师父!”惊奇地喊了一声,天问随即心虚地低下头。

  可持戒没有训斥天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天其。

  天其全然没有察觉持戒的靠近,听到天问的呼喊,他受惊般猛地退开一步,像是戒备什么豺狼虎豹般警惕地盯着持戒。

  两人静静对峙,原本兴高采烈的天问渐渐垮下小脸,察觉到不对劲。

  “师父,师兄……”

  “天问,待在那里别过来。”持戒道,天其闻言冷冷一笑,那般冷酷可怖的样子是天问不曾见过的。

  “里头什么都没有?”天其大胆地问。

  “有……”

  “那为什么他看不到?你不是说他一定可以吗?”

  持戒默唱一句「阿弥陀佛」,“天其,你应该放下。”

  天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放肆地大笑起来,面目狰狞,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温和谦虚的样子,倒像是——

  “魔教……”天问喃喃道,他虽然不懂眼前的情况,可是向来敏感聪慧的少年用眼睛观察,并勇于推断思考。

  “我放不下,如果可以放下,早就放下,今日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天其收了笑容,沉声道。

  轻叹一口气,持戒摆出起势,双掌直立,攻势向前。

  天其一怔,随即敛神,摆出和持戒一模一样的起势——两方对峙,一触即发,便看谁能先发制人。

  天其先动了,带着生猛的攻势,率先向持戒攻去,天问的惊呼他充耳不闻,持戒的反击迎面而来,那绵延的掌劲不容小觑。

  但天其笑了。“师父,你还打得动吗?”

  在天问看不到的地方,天其却看得一清二楚,持戒左边的衣袍染着血,此时颜色还在不断地加深,似乎内里有鲜血在不断地涌出。

  “绰绰有余。”持戒道。

  天其一挑眉,像被激怒的野兽,发起猛烈的进攻。

  两人的交手很短暂,不到五十招,天问便看见天其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师兄!师父!”天问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什么都来不及问,伸手撑住了持戒轰然倒塌的背影。

  “师父,师父!”终于发现了持戒身上可怖的伤,天问什么都顾不上问了,心里慌得像破开了一个大洞,只知道哭,六神无主地喊着师父。

  “天问。”慢慢坐到地上,持戒努力调整呼吸,却没有什么效果。

  持戒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的骨头碎了,肋骨也断了几根,甚至倒插进肺里,他越想努力呼吸,越喘不上气,甚至眼前只有模糊的血影,看不清天问的脸。

  “师父,天问在,天问在……”拉住持戒的手,天问不知所措,心里慌乱。

  “还记得几日前为师的话吗?”

  ——三日后,若为师有什么意外,跟着仁王走吧,他会带着你,找到持律师叔。到时候,你们再一同回来。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天问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过了昨夜就平安无事了,“为什么,师兄他怎么了……”

  “不要问……”持戒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天问的头,“也不用怪谁,这都是命……”

  “师父、呜呜呜、我们去找大夫……”天问这时才想起了该找大夫,可平日里持戒就是雾山寺最厉害的大夫,天问此时也不知道该去哪、怎么找大夫。

  持戒摆摆手,示意天问扶他起来。

  吃力地撑着师父的身体,天问努力绷着脸,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持戒站起身,面朝松林,不一会儿,林子里走出来两个魔教教徒,一个受了伤,另一个扛着大刀,晃晃荡荡地走着。

  抓过自己的齐眉棍,天问挡在持戒身前,棍端向前,一脸的视死如归。

  持戒却按住天问的肩膀,天问不解地回头,持戒示意他把齐眉棍给他。

  天问的齐眉棍拿在持戒手里长不长、短不短的,有些可笑,可是持戒本已摇摇欲坠的身子此时又像青松一样挺拔了,立在天问身旁,崴屹如山。

  “走……”

  天问听见持戒说道,声音像破旧的风箱,暗哑难听,天问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下意识地,揪住持戒的衣袍,天问不停地摇头。

  那两人游刃有余地,就要走近了。

  “走!”持戒大喝一声,推开了天问,率先发起了攻势,以一敌二,缠住了两人。

  只来得及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师父最后一眼,天问一咬牙,扭头往下山的路跑。

  松园原来那么大,天问之前从没发现过。他只觉得自己跑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干涸了,然而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跑出松园,跑过四草堂,跑过烧毁了的万佛楼,再跑过了庭院跑进大殿,天问哭喊着「来人啊」,却无人应他。

  刚刚还活着的那些僧侣们变成了一地的尸体了,混在尸体中的是先前没看过的魔教教徒,遍地的血,灼得天问眼睛疼。

  身后传来脚步声,扛大刀的那位魔教教徒身上带血,摇摇晃晃追上来了,踏到了某一具尸体上,他步伐一踉跄,不快地啐了一声。

  天问随手抓起一根齐眉棍掷了出去,那人晃了下,躲开了,笑着一步步向天问靠近。

  一个十岁的少年,另一边是八尺高的壮汉,尽管身高力气悬殊,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天问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出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蹲下身从地上捞起一把武器,心中默数,等待时机。

  夕阳最后的光落在少年脸上,山间的风灌进他宽大的衣袍,像只鸟儿被吹得要起飞,又像要折断了——他瘦弱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