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北叹了一口气, 想起当年的种种,心中仍旧会无可抑制的钝痛:“当初你结婚后, 我们回到首都……他每日里不工作,也不出门,整天整天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颓丧之下,将自己折磨的形容狼狈……我那时候腿脚不便, 也拦不住他, 因为这个,他好些次被送到医院急救, 后来是他那个艺术团的团长来家里,劝了他一整个下午, 强行将他带了出去。我方才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从此能振作起来, 可是之后却发现,由于醺酒过度,他不仅喝坏了胃, 也坏了嗓子,声音嘶哑的厉害,甚至说话都变得艰难……”

  季时年一言不发的听他说着这些年来秦煜封的事情,面上看着无甚波澜, 心中却纠的死紧,几乎拧成了一股麻花,似乎心头的血都被挤压了出来。

  “如此过了几天, 他的嗓子没有半分好转,又一次晚上,他没有回来,我等他等到半夜,电话也打不通,无奈只得出去找,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终于在护城河边找到了,夜色沉沉下,秋风呼啸的厉害,他靠在河边的栏杆上,半边身子悬在岸边,河里波涛滚滚,水流极快,他又喝了酒,坐在那里摇摇欲坠……我当时吓得心跳都差点停止了,急匆匆的冲上去想要拦住他,却发现他其实没有喝醉……那天晚上,他看着我,眼中恍如死水,他说‘小北,我现在什么也没了,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认识他那么久,他从来是风轻云淡又坚韧不拔的,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难过,难过到绝望,整个人仿佛……”杨北说着说着,声音无可抑制的哽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轻缓缓,可是却仿佛一根根尖锐的寒针扎在季是年的心间上,带给他恸彻心扉的疼。

  季时年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艰涩的说:“你是想说,他心中有我……可是当年,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要,他不要,又能怪谁?”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这样反复的强调,不知是说给对方听,还是想要说服自己,证明自己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不至于……不至于让两人之间这些年来的撕心裂肺,看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杨北知他心中动摇,却不明白他这样的固执是为何,沉默了一会儿,他猛然间想到什么,急急的开口:“你是说当年你结婚的那天?那天新闻上曾报道过你推迟婚礼的消息,原来你是为了等他……可是你知道吗?那天我哥不是没去找你,他只是……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你结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昏倒在烟城城北那个巷子里,被路过的人给送到了医院,他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那天我和谨韶找到他,见他面色灰败,不过几天不见,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憔悴的厉害,可是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后来我放心不下,就忍不住自己去查……”

  “砰”的一声脆响,季时年激动间碰倒了杨北方才放在他面前的茶杯,白瓷的杯盏掉落在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他苍白着脸坐在那里,声音颤抖的道:“你……别说了!”

  季时年满脑子都是秦煜封年轻却沧桑的面容,他鬓边斑驳的白发……下意识的不想再听下去,可是杨北却不给他机会,言语不停的接着说:“时至今日,他心里从始至终也只你一个,这些年来……倾慕他的人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他却画地为牢,将所有想要亲近他的人拒之门外,我虽不甚清楚你心中的想法,可是你若非也喜欢他,又为何要抚养着他的孩子?”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最初的话题,季时年这才明白他之前寻问自己的儿子是否是秦煜封骨肉的用意。

  杨北说了这么多,却独独对自己对秦煜封的感情只字不提,他这一生,用所有的青春去爱一个人,爱的隐忍痛苦,爱的奋不顾身,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可就是这样一份爱,他却从来不曾宣之于口,对任何人说过!

  既然终究要求而不得,便干脆一辈子也不说,让他就此尘封,掩埋在时光的深处,这样子,对谁都好。杨北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这么想着,心下一松,竟有些释怀了。

  这个隐忍而偏执的少年,在多年以后,终于看清了,放过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

  ……

  季时年从包厢出来,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肝肠寸断的生死大劫,华灯绚烂,四处一片繁华喧嚣,可是这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无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恨意和介怀,终究成了一场笑话,弥天的笑话,而这笑话,却将一切有关的人,都伤了个彻彻底底。

  光阴如箭,时不待我,错过了的,终究无法弥补、无可追回。

  在路边打了车回酒店,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季时年回房间,看到儿子在床上安睡,他调了一下空调的温度,转身走了出去。

  那人仅在一墙之隔处,可是他却觉得彼此之间隔着重重山峦,无法翻越,他静立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抬手敲响了秦煜封房间的门。

  “谁?”季时年只敲了两下,里面便传来那人低低的应声。

  季时年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正想再开口,门后已经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秦煜封开门的手一僵,很显然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季时年,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季时年半掩在西装袖口中的手握了握拳,面上强自憋出一派淡静,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秦煜封暗淡的双眸似乎亮了一下,但却只是转瞬即逝,快的几乎无法捕捉,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让出地方让对方进来。

  季时年见状直接迈步走了进去,看到地上摆放着的行李箱,他面色变了一下,问道:“你在收拾东西?”

  “嗯。”秦煜封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指了指窗户旁边的沙发,“去那边坐吧!”

  季时年并没有过去坐着,他看着地上的行李箱,里面放着简单的几件衣服,和一点出门必需品,再无其他。

  秦煜封没注意到他的神色,随手将行李箱的盖子合上了,然后走到一边洗了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季时年。

  季时年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沁凉的纯净水顺着喉管滑入胃里,莫名让他闭塞的心舒畅了些许,他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走?”

  秦煜封沉默了一下,才说:“明天早上。”

  季时年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震荡之下,杯中的水洒出些许,滴落在他的手指上。

  秦煜封发现他面色不好,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季时年退了一步,脚正好撞到床边,他下意识的坐了上去,说道:“我没事。”

  秦煜封见他手抖得厉害,忙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杯子,急声追问:“你这叫没事,到底哪里不舒服?你不要逞强。”

  他眼中的关切担忧有如实质,季时年心中一酸,仿佛被那视线烫到了,匆忙的转开了头,突然他眼神一闪,僵在了那里。

  “季时年!”秦煜封见他一动不动,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季时年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的视线落在床头的软枕上,那纯白的枕头底下,露出一点盈盈的绿色。

  他撑着床板缓缓的站起身,不过几步的路,却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越过万水千山,他站定身子,轻轻拿起了那个枕头,顿时一支碧色的玉簪映入眼帘,季时年颤抖着手将那簪子拿了起来,一时间双眼热烫,眸中转眼间爬满了血红的“蛛丝”。

  秦煜封看见他的动作,心中一慌,瞬间不知所措,下意识想要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可是却被对方微一侧身避开了。

  “你……”季时年声音沙哑,“你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秦煜封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经历了多少世事,他在这个人面前,总是如此的苍白而笨拙。

  季时年双手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的玉簪,仿佛对待一件世间仅有的珍宝,良久,他抬起头,看着秦煜封俊美而寥落的容颜,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

  秦煜封浑身一僵,立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半晌,他低低开口问:“时年,你怎么了?”

  季时年听他这轻柔的一声唤,觉得久违却又熟悉,抱着对方的手臂愈发的紧,仿佛要把秦煜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这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将彼此分开。

  秦煜封抬了抬手,几番犹豫,终究缓缓回抱住了他,肌肤相触之下,方才切身的觉出对方身子的消瘦来。

  季时年只是抱着他,不动也不言,过了一会儿,秦煜封感觉自己的肩上有些湿润,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将季时年推开一点,可是对方抱的自己那样紧,竟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挣脱。

  作者有话要说:  唉,季先生这么直白,这么可爱,这么敢爱敢恨的一个人,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他不过是腹黑傲娇自我了一点,可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这种性格是很正常的,且文案简介给他的设定就是这样,你们为啥不爱他呢?想不通_(:з」∠)_

  忧桑……痛心疾首的忧桑~

  算了我还是等会儿再忧伤吧,毕竟还有本小说没追完……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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