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些拗口,但事实上,这世上锦心与贺时年在某些方面或许是最了解萧嘉煦的人了,而萧嘉煦对他们亦是同理。

  那锦心此时拿出来的、本来打算与他谈条件用的是什么东西,可想而知。

  “这是一份海图,”锦心缓缓开口,“放眼向外,有大片无主的土地。夏狄偏居一隅领土狭窄,才觊觎瑨的地大物博,向外去,你能打下一片远比夏狄辽阔的江山。后世人如何我们都管不到,只要你在世期间不与瑨为敌,我保证,你立国也会立得顺畅,瑨绝不会阻拦。”

  萧嘉煦听了却笑了,“你们夫妻两个,是拿这一份海图,要我卖了夏狄?”

  “夏狄不用你卖,只是借你的名义一用。”锦心镇定道:“左右你要另立门户,在夏狄的名声如何,与你还有何干呢?”

  “夏狄我还有人可用。”萧嘉煦道。

  锦心道:“你尽可以把人都带走,我们在夏狄的人会为你提供便利。”

  “那个叫刘映的?撤得倒是很快。”萧嘉煦轻嗤一声,锦心心知他说的就是画眉了。

  “撤得快,是因为我珍惜他们的命,我珍惜我的没一个下属。”所以提出在夏狄帮助他,便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

  萧嘉煦坐定开始细看那份海图,锦心也不着急,抬手按了按眉心,门外有人轻轻叩门,荀平向锦心行了一礼,抬步出去,没过多久便回来了,锦心转头看他,他道:“不是什么要紧事。”

  锦心收回自己的目光,捧着汤婆子问道:“怎么样,干不干?”

  “不愧是累世皇商家的女儿。”萧嘉煦长舒了口气,又提条件道:“第二个承诺,我要一艘海船。夏狄那边我也有两个人手,可以给你们提供一切便利。只是我的人,我将要收服的人,我要全数带走,你们不能阻拦,且要按照约定给我提供帮助。”

  “只要你能做到,我没有意见。打草惊了蛇,又不是我的。”锦心垂眸盯着茶碗看,神色淡然。

  萧嘉煦将海图拍在桌子上,直直看向锦心,“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锦心微微一顿,又道:“你尽快离去,声势大些,在我爹那给我惹的烂摊子,你要收拾干净再走。”

  萧嘉煦一派正经的神情一收,苦着张脸道:“你就那么狠心吗?”

  锦心笑着回望过去,只是这笑得皮笑肉不笑,怎么看怎么叫人后脊骨发凉,萧嘉煦身后的两位勇士默默屏息垂首。

  萧嘉煦叹了口气,“好吧,看在这张海图的份上。”

  “不是化名吗?名声这玩意,总是要丢的,先丢一会,让你习惯习惯。何况丢人的是姓宋的又不是姓萧的。”锦心的意思很简单,要让文老爷他们放心,萧嘉煦自然是合了他们的猜测为好。

  萧嘉煦精神一振,“看不出你这么关注我啊,还知道我化名宋姓。事我干了,看在我扫尾的份上……这茶能不喝不?”

  锦心重拾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好吧好吧,我喝。”萧嘉煦叹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或许是担待他喝茶时的心情胃口,茶水只斟了三分满,他都不知是不是还要谢谢荀平的贴心。

  见他饮了茶,锦心收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二人随意交谈几句,氛围倒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真像是如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

  但无论是萧嘉煦身后护卫靴子里的断刃,还是婄云袖口里的银针,都说明这场面融洽下隐着寒光。

  条件谈妥了,才是闲谈叙话的前提。

  萧嘉煦关心着锦心的身体,锦心摆摆手,“重活一世,都是捡来的,有甚可挑的。”她不愿在此上多谈,萧嘉煦既然是带着巫医的药蛊来的,就应是猜到了她到底身体不好。

  她随口将这话题带过,道:“你怎得穿了这一身衣袍,打眼一瞧我还不大习惯,瞧着……怪别扭的。”

  萧嘉煦很无辜,“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他甩甩袖,道:“罢了,时候不早了,别过。”

  二人均站起身来,萧嘉煦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来,“登门求娶,我是诚心诚意的。你若愿意,我明日会带着我阿娘留给我的金簪上门……”

  没等他说完,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贺时年衣衫上一层灰尘,是一路匆匆打马而来落下的,他呼吸有些急促,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恼的,只冷冷对萧嘉煦道:“打一场?”

  “我可不和你打,我这身子前些年在武道上有所疏忽,你都这样了我和你打再输了,岂不是很丢人?”萧嘉煦耸了耸肩,贺时年堵住了门,他就大摇大摆地转身往回走了两步,来到锦心身前,抬手要拍她的脑袋。

  婄云的速度可比他快,他手没伸到锦心跟前便被婄云截住,萧嘉煦顺势收回手,甩了甩袖,带着笑道:“我好歹也是你家主子的义兄,如今连头都拍不得了?”

  锦心看了看贺时年,冲他安抚地一笑,然后回望萧嘉煦,“有意思吗?”

  “好吧。”萧嘉煦甩袖叹气,“我走了,祝你们二人,今生都能到白发时。”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郑重,立在中间,侧身看着二人,倒真有些像哥哥的样子了。

  贺时年走到锦心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会的,我与阿锦,一定白头偕老。”

  萧嘉煦低头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向门口走去,将要出门的时候忽然扭过头来,看向并肩而立的二人,“阿锦啊,好好吃饭,瞧你这小矮子,都十三四岁了吧?你前世可不是这身量。还有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仔细着。”

  锦心太阳穴直跳,贺时年紧握着她的手,淡然颔首,“我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自然知道他的。多谢关心。”

  萧嘉煦轻轻“哼”了一声,最后甩了一次袖,嘟囔一句:“这什么玩意,一点都不利索。”

  笑话,谁没事闲的拿袖子挽剑花似的玩?锦心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刚要开口,却听萧嘉煦带着笑的声音,“保养好身体,不然……你家的丧家之犬,咬人可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