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生晚了的文从林、华心、文从业与文从兴,便短了这一份银子了。

  四万两在别人家不说嫁女,便是子嗣分家出去,若非嫡出恐怕也分不到这个数目,但这还不止,因嫡出二女俱是高嫁,文老爷还额外从私房中划出一万的银子来,叫文夫人撒开手去预备,如今但看蕙心那改了数次厚厚一沓的嫁妆单子,便可知文夫人是真“撒开手”了。

  这日姐妹几个合计着想出门一趟,便来到定颐堂,正有人回:“这是咱们大姑娘充妆奁打造的大小金丝髻十顶、大小银丝髻十顶、各色珠髻十顶,银匠赶早得了,今晨送来府上,奴婢俱都查验过了。命人自姑苏采买的衣料也送来了两箱,都是您看定的花色,现呈上与您阅览……”

  正屋里热闹得紧,蕙心脚步微顿,文夫人已抬头向她们看来,抬抬手止住回话的管事娘子,温声笑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是又有什么事啊?”

  “听人说奇珍阁里到了一批成色极好的烧彩琉璃摆设,我们想瞧瞧去。”未心笑道:“这不也快到大哥生辰了,我们做妹妹的总要进点心意啊。”

  文夫人好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你们!也罢,出去逛逛也好,这几日天气暖和了,正适合出去走走。我还想着赶明儿带你们踏青烧香去呢。就去吧,叫外头车马婆子们都跟好了,多带些人,银钱不足了便叫人回府来取,或者一时记在账上,回头叫管事的去结便是。看上什么喜欢的,不要吝啬银钱。”

  四人均乖乖应下,这时秦嬷嬷亲自捧着一只嵌螺钿的方匣进来,向文夫人福了福身,道:“太太,您吩咐找的这一匣红宝石找到了。”

  说着将匣子轻轻打开,只见其中盛着小半匣纯净明亮剔透殷红的鸽血红宝石,堪称极品,想来便是在文夫人这边,这半匣宝石也是压箱底的东西了。

  文夫人却顾不得好容易找到东西的欢喜,先冷冷看秦嬷嬷一眼,叫她心尖微颤,连忙低下头。

  文夫人这才缓声吩咐道:“先拣出七颗来送到方师傅那儿,金枝梧桐七凤冠的花样儿不是都画好了吗?就短这珠子了,还有那一匣珍珠也一起送去。”

  秦嬷嬷恭敬应下,几人见她忙着,便起身告了退,文夫人有心再叮嘱几句,但眼下又有人进来回延请绣娘之事,她又觉着当着澜心、未心与锦心的面儿这样操办念叨蕙心的嫁妆有些不大好,便点头叫她们去了,还吩咐秦嬷嬷:“唤方希家的来,我有些话要吩咐她。”

  方希家的指的是府内专管随从太太姨娘姑娘们出门的方娘子,这会文夫人叫她来,无非是为了四位姑娘出门之事。

  秦嬷嬷应着是,捧着那匣子宝石出去,因文夫人对她沉着脸,她也不敢多言语,闷着头就出去办事了。

  从定颐堂出来,姊妹四个回了园子里梳妆更衣,再碰头时都换了出门的装束,坐着轿子出了二门,登上马车奔着熙宁街去了。

  到了熙宁街,自然没有只逛奇珍阁一家的道理,锦心就不远不近地缀在三个姐姐身后,跟着她们出了这家店进那家店,最后四人带着满满的收获来到摘天巧二楼喝茶,锦心已累得不成样子,往榻上一倒,摆着手道:“你们再逛街不要拉上我了。”

  这屋里贵妃榻上的锦垫坐褥早被未心吩咐换了崭新洁净的来,婄云上前服侍她脱了鞋,又取来两个暗囊软枕叫她靠得舒服些,今日跟随出门的妍儿前后忙着伺候,锦心摆摆手,道:“你们两个不要忙活了,也歇歇吧。或者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放手挑选,就……记在三姐姐的账上!”

  她气鼓鼓地盯着三人控诉道:“你们三个倒是欢快了,可还记得我?可还记得我?!”

  “哎呀……”未心走过来讨好地冲她一笑,“来来来,快瞧瞧,这么多新鲜玩意,咱们阿沁喜欢什么都留下,阿沁不要的再给大哥。你们两个也下去挑吧,铺子里的胭脂水粉,若有喜欢的便只管取来,尽数记在我的账上。”

  未心说着,又吩咐:“将前儿说的那些新品取来,我们挑选挑选。”

  酥巧应了个“是”字,轻轻退下出去吩咐,锦心冲着未心“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没用!我往后再不与你出来逛了!”

  “瞧瞧这话说的,你不和我们出来逛和谁出来逛啊?”未心笑眯眯地,澜心也走了过来,正要说话,忽听外头一阵纷乱噪杂的声音,未心拧了拧眉,沉声问:“外头怎么了?”

  一位铺子内的娘子匆匆走了进来,一欠身道:“是巡盐御史家的夫人带着小姐们来选看胭脂,叫咱们铺子里的妆娘给化了一个应季的妆容,不大满意。”

  未心听了便抬步出去瞧,蕙心略思忖一下,问那娘子道:“是叶家的哪位小姐不喜?”

  娘子仔细想了一下,道:“听他家的仆人唤的是三姑娘。”

  “我也去瞧瞧。”蕙心便做坐不住了,现任巡盐御史来金陵上任算来也快两了,他家的闺秀女眷蕙心也都认得,知道三姑娘乃是叶大人所宠爱之妾室所出,素来颇为骄矜,这会若是真叫她闹将开来,可不好收场。

  仗着与秦王府的婚事,她如今在江南闺秀中也颇有几分颜面,就是不知道叶三买不买她这个未来秦王妃的账了。

  蕙心沉下心,起身出去瞧,澜心探头探脑的也有些好奇,锦心见状便道:“二姐你也去吧,我这里有婄云呢,你放心便是。”

  “那可我去了。”澜心道:“你在此好生歇着,等我看了热闹回来说与你听。”说着又嘱咐婄云两句,便缓缓出了屋子。

  锦心示意妍儿道:“你也去看看。”

  妍儿只当锦心是想听听热闹,便应下声,待她离去了,屋子里便只有锦心与婄云二人,婄云见锦心微微皱着眉,一边一点点替她揉着头上的穴道,一边道:“妍儿去了准就无妨了,她在妆发的天分可是常人万万比不了了,您这段日子便应该能看出来。”

  锦心闭目道:“我只是有些累了。但愿妍儿能应付得了。”

  事实证明,妍儿还真应付得了。

  她一开始是奔着看热闹去的,但见那叶三小姐挑剔这个挑剔那个总不满意,又有两样胭脂的配色颇为新奇和谐,一时忍不住便说了出来。

  她在这上头的天赋,这几个月锦心是见识过的,本季摘天巧特推的妆容也是她设计出来的,这会她向未心连着使眼色,未心便品出意思,把她唤过去,为叶三整妆。

  这整个一过程中,叶夫人便淡定地坐在一边喝茶,老神在在地,仿佛在人家店里骄纵挑剔的不是她家的女孩儿一般,叶家其余几位小姐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有两位颇为温柔娴雅的模样,蕙心一看便知道是叶家嫡出的两位小姐,心中感官复杂。

  这是把整个叶氏女儿的闺训往地下踩,如此纵容叶三叫她骄纵至此,就为了那点后宅阴私事,值得吗?

  一直立在一侧的郑夫人此时终于开口,她道:“叶夫人还是应该多管教管教女儿才是,如此行事,平白落了笑柄,叫人耻笑叶氏女儿的闺训。”

  “我女性情行事如何,世人心中自有分辨。”叶夫人淡然道:“我虽是她们的母亲,却终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有心教诲,受教者无心受教也是枉然。叫郑夫人看了一场笑话,真是我的不是。”

  郑夫人深深看她一眼,也不再与她多费口舌,只微微颔首道:“既然三小姐安静下来,不会扰了大家挑选胭脂的兴致,那我便去了。几位姑娘替我问文夫人的安,我新得一幅字画,改日还想登门,请她替我掌掌眼呢。”

  蕙心笑容得体地道:“夫人您的话,晚辈定会向家慈转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