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大差不离。

  过年的时候要安排家宴时候的位置,谁在跟前,谁在后头都有讲究,往年是四妃一块儿办的,现在惠妃名义上去看着大阿哥去了,剩下的就只有荣妃、宜妃和德妃。

  荣妃一向不爱管事,谁提个要求都说好,也难得提自己的建议,说白了就是个任人捏的面团,宜妃倒是想掐尖要强,可她心里头有数,不能在这事儿上掺和,一旦掺和进去,说点有的没的让康熙不高兴了,不止她难受,胤禟也难受。

  所以永和宫里就又迎来了她们俩,一左一右把云佩夹在中间。她们俩也不说话,就看着云佩,好像要把她盯出花儿来。

  云佩心里头一清二楚她们想做什么,面上也和她们周旋着,就是不说正事儿——反正她不急,甭管怎么说,四六十四三个总归是有位置的,最多担心一下十三。

  你来我往聊了一炷香的时辰,急脾气宜妃受不住了,直接问:“这回的位置怎么说?安排二十个还是?”她也明着问要不要安排直郡王和十三的,而是问了二十,如今康熙拢共二十个儿子。

  云佩笑了笑,其实心里也有点犯难,直郡王和十三都是被圈了的,要不要安排位置其实也要看康熙的意思,可康熙这两年心思藏得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个女人坐一块儿,集体叹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魏珠亲自过来了:“给娘娘们请安。”

  云佩叫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皇上有话说?”

  有荣妃宜妃在,魏珠也没表现得太亲热:“皇上这几天身体不大好,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见外头的人,说到年底的时候一道儿见一见就算了,让各个府里头的福晋把小皇子小公主们都带进来。”

  云佩和人精似的,听懂了康熙的言下之意,都说了要一道儿见一见,那不管是直郡王还是十三,府里头都是有孩子的,那都得跟着进宫见一见。

  得了口信,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松完气儿了,难免要想得更多——这会儿要把孩子给带进宫里头来,那皇上是消气了?

  可这消气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直郡王的罪名是魇镇太子,十三的罪名是谋逆,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过分,哪怕是有内情,可对外人家都知道了,康熙猛不丁来消个气,难免让人猜疑是不是有新的动作。

  云佩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太子。

  她在宫里头,对外头的消息并不灵通,但是云秀常常在外行走,宫里头的守备没有畅春园森严,云秀也会带一点消息进宫,如今联系在一起,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头一个是因为直郡王的孩子没了两个,康熙年纪大了,虽然觉得儿子不争气,却也不会迁怒孙子,他这些年不喜欢太子,却很疼爱太子的儿子,直郡王的也不例外,现在一下没了两个孙子,难免心里头不痛快。

  第二个就是太子最近又作妖了,太子明知道自己没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心里头又对康熙有很大的意见,所以可劲儿地作妖气人。

  你不是把我当棋子吗?好,我就当个不听话的棋子,你不是不喜欢儿子们吗,那我就更叛逆!

  要是真的破罐破摔也就算了,太子心里估摸着还有点别的小心思,多半想逼着康熙尽早退位。

  所以太子最近和底下的官员们走得很近。

  之前河道总督靳辅没了以后那职位上头康熙一直没安排到合适的人,用的是轮换制,隔两年就换一个,怕的就是有人贪图利益去拉拢这些官员,毕竟之前云秀弄出来的水泥大半都弄去河道上了。

  这东西是好,所以才会有人想着法子的往外头用,譬如造房子这种事儿,反正是用在里头,就算偷偷用了也没人知道,这倒还好,怕的是有人偷摸运出去卖到外头去,所以河道上看得很严。看的严也没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有偷摸弄出去倒卖的。

  康熙也知道,但是他们偷偷卖的数量也不多,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是这回不行——户部尚书沈天生串通太子倒卖水泥,连带着整个户部都一块儿狼狈为奸,倒卖来的银子也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

  云佩猜是去拉拢大臣了,别的太子也不敢动。

  其实要是换成她当了太子,干脆借着机会培养自己的武力,之前云秀说过,谁拳头大谁才是真正的说话人,反正也没什么机会了,干脆以小博大赌一把。

  然而太子没那个魄力。没了额娘的孩子,被阿玛一个人拉扯大,就和寡妇带大的儿子一样。

  这会儿想那么多也没用,她还得想法子看看怎么给十三福晋安排一下。

  #

  十三的阿哥府里。

  这么多的兄弟里头,除了底下那些晚生下来年纪太小的,也就只有十三一点爵位都没有,是个光头阿哥,要不是胤禛时常接济,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这会儿胤祥正坐在大堂里,边上是挺着大肚子的十三福晋,俩人正在说话。

  十三福晋:“京郊那个庄子今年的出息又差了,今年年节下的走礼怎么说?”

  胤祥也皱紧了眉头:“宫里和四哥那边不能落下,其他的……算了吧。”

  十三福晋本来想说那多没面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们这会儿哪来的面子呢。

  连胤祥也说:“如今外头的人都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面子不面子的也不重要了,谁在乎呢?要是咱们真的掏空了家底把窟窿填上了,人家反倒会来说我们。”

  十三福晋点头应下。

  胤祥去拉她的手:“这一年辛苦你了。”他们手里头拮据,比不上从前,该有的礼数却没法少,府里头的门客们也要过日子,就算没有从前那么富裕,多多少少还是要周到些,靠着往年攒下来的三瓜两枣根本顶不上什么用处,这些年都是靠着福晋陪嫁庄子、铺子的出息过日子。

  十三福晋任由他牵着手,心里却在想着后院的侧福晋富察氏。

  最开始的时候十三对她这个福晋并不算很好,冷冷淡淡的,倒是偏宠富察氏,孩子接连落地,她这个福晋在府里头反倒退射一地。如今呢?她管着府里的大小事情,有时候十三爷还会就着外头的事务问问她的意见,富察氏自然消停下来了。

  她这会儿忍不住地想啊,一个女人,光靠男人的宠爱还真没什么用,那玩意儿一点也不长久,哪天男人变心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得自个儿立起来才行。

  正想着呢,外头进来人说了过年宫宴的事儿,十三福晋睁大了眼睛,连忙去看胤祥。

  胤祥想了想,才说:“多半是四哥在宫里头替咱们说话了,我今年没法儿进宫,府里头就只有你一个能进去,到时候你就跟紧了四嫂她们,旁的都不用在意。”

  兆佳氏犹豫了一下,问:“那后头的小宴,是去小佟妃那边儿,还是永和宫那边儿?”从前她们都是去章佳氏那里,后头章佳氏没了,十三也被圈了,他们就再也没进过宫。如今要进宫,要么去名义上做主的小佟妃那里,要么就去永和宫。

  十三却毫不犹豫:“去佟额娘那边吧,如今咱们这样的情况,若是和四哥走得太近,反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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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要去小佟妃那边,临到宫宴的时候,十三福晋还是被接进了永和宫。

  她窘迫地坐在位置上,也不敢说话,从头到尾都听着四六十四三位福晋和德妃说笑。

  云佩偏头瞧见了:“怎么不说话?”

  十三福晋尴尬地笑了笑:“没,媳妇在想事情。”

  六福晋脾气直,当即说:“弟妹哪里是走神想事情,想是不自在,要我说哪里用得着这样,咱们往年多亲近,难道还在乎那么一点两点的?倒是弟妹,别叫我们疏远了。”

  十三福晋本来进了永和宫的时候还紧张着,这会儿听了六福晋的话,虽然那话明明白白地将她此刻的窘境摊开了,却叫她心下一松,脸上也带出两分笑:“哪能啊,我这是担心家里头的小子,才两个月大,偏偏闹人得紧,刚生下来那会儿就是个爱哭鬼,奶嬷嬷一上手就哭,非得要我和十三抱着才停得住。”

  在座的几个都是当过母亲的,听了这话,心里头的想法可多了,立马交流起来孩子的话题。

  云秀开始的时候还能插上两句话,到后头干脆就默默听着了。

  云佩看见了,等中场出来休息换衣裳的时候就拉着她说:“这么多年你一直没生孩子,刚才瞧着都不说话了,怎么不高兴了?”

  云秀摇头说没有:“说羡慕倒是真有一点,有个孩子将来能知冷知热也好,可我从前就想着不生孩子,到以后就更加不会生了。”

  她总是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学会怎么当一个母亲,上辈子活得远没有这辈子长,按理来说那么一点儿记忆不该记得那么深刻,可很奇怪的,她就是记得很清楚,记得儿时被外婆带大,从来没有见过亲爸亲妈,记得后来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从开始上学以后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大。

  这辈子的额娘确实给了她母爱,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古代和现代的培养方式是不一样的,额娘从小会教她要娴静要知书达理,嫁人以后要相夫教子,为夫家开枝散叶。尤其是现在满人和汉人混合的情况下,相互之间的理念融合影响,不说别的,就看康熙,他如今也正在大力推动满汉融合。在这种情况下,她额娘教导的那些女子教条才是“合理”的。

  年轻的时候她还有心思折腾水泥牛痘,可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弄出来的东西除了牛痘被推广下去,像是水泥这东西,永远都是优先给贵族使用的,古代没有现代的先进机械,生产力没那么高,水泥又是耗时的东西,所以产量很少,少到并不能够推广到民间,每年对民众有用的,也就只有将水泥用到河道上,其他基本都被垄断了,不是拿去建房子,就是筑园子。

  去年畅春园被翻新了一遍,去年康熙又给胤禛赏了圆明园,到现在还有一部分没完全建好,胤禛正琢磨着到时候建好了请云秀去小住。

  总之啊,不管是康熙有意还是无意,水泥依旧是平民触及不到的奢侈品,青霉素更加别提了,后宫里头都稀缺的玩意儿。

  云秀开始想的科技兴国基本就胎死腹中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才猛地意识到,在一个封建社会推行这些可能会动摇皇权根本的东西有多么的困难。

  前些时候太子伙同户部贪污河道银子、倒卖水泥的事情更加让她感到心寒。

  如今这事儿的结果还没出来,也不知道康熙到底是会继续忍耐,还是决定再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