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伯父, 侄儿愿前往钦州赈灾。”

  裴召淖牵头致力于让慕书玉去钦州一行,旁的大臣们对此没什么反对的态度。

  就算是最年轻的状元,天纵之才又如何, 若为天晟帝之重臣, 便从不生长于温室里,何况,慕书玉现在才只是个六品小官。

  虽说倒腾出不少东西, 心机略深, 并在钦州地动前恰巧立了功,但也不过是勉强被他们看在眼里罢了。

  想要得到这些大臣们的平等相待,还早得很。

  是以, 天晟帝也并没有反对慕书玉前往钦州一行的提议, 随即, 就是裴妙珩自请去钦州。

  回伯府后,姚芷娴得知此事自是忧心忡忡。

  慕书玉安慰道:“娘放心, 钦州地动赈灾的负责人并不是我,我就是一随行小官, 跟着做做事情而已。”

  “再者, 陛下命一等辅国将军之子诸劭亭跟随前往钦州,不会有危险的。”

  即便如此,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就如同慕书玉在江南游学的那五年里, 姚芷娴每日都会牵挂着女儿。

  可她也知晓, 既然玉儿选择走上这一条路, 就势必要背负很多, 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当然这一点也令姚芷娴骄傲, 她的女儿绝不输给男子。

  最后, 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话。

  “玉儿,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在京城等你回来。”

  慕书玉抱住娘点头。

  临出发前,有侍卫禀报裴妙珩:“殿下,祝清希祝大人的夫人希望能够跟随在队伍的后面,一同前往钦州。”

  祝清希的夫人便是当年京城的双姝之一,何灵婵。

  祝清希被天晟帝派往钦州担任院试的主考官,却不幸遇上钦州地动,身为妻子,何灵婵担忧跟去也实属正常。

  裴妙珩允了。

  ……

  钦州。

  连续赶路后,裴妙珩、慕书玉等人终于来到了这里,入目便是满眼疮痍,多数房屋倒塌、地面开裂,每处都可瞧见一片废墟。

  不难想象,当地震发生时又是怎样一副地动山摇、轰鸣倒塌的场景,必是灰尘漫天,无数哀嚎哭喊声响彻钦州。

  而眼下,九成以上的难民无家可归,只得露天席地的休养,吃不饱也穿不暖。

  今年已是十月份了,温度开始下降,地动灾难过后,倘若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恐怕本就受难的百姓们又会死伤无数。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诸劭亭看向裴妙珩。

  此次赈灾以裴妙珩为主。

  “先去向本地的官员了解情况。”

  “是。”

  钦州地动到现在,主要是以安抚百姓、营救伤员为主,房屋倒塌后,若能够救出来的百姓早已找到救出。

  而那些没有找到的百姓被压在废墟之下,一旦多耽误一点时间,性命就危急一分,若救不出,怕是也只能于此了。

  裴妙珩去向钦州的官员了解灾情,而慕书玉等随行官员则被分配了工作,不必一直跟随。

  趁着这个时间,慕书玉骑马带人在城内巡视一圈。

  难民随处可见,百姓们的精神面貌则萎靡消沉,尘土脏污爬满脸颊,有些人的脸上甚至还混杂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污,双眸也像是遮盖一层灰蒙蒙的绝望之色……

  绕回来后,慕书玉又下马找到一些难民询问详细情况。

  她身后跟着不少裴妙珩派给她的侍卫,本身又芝兰玉树,翩翩公子,这些难民不敢造次,认真答了。

  慕书玉对身后跟着的侍卫道:“我让你记下的问题都记好了吗?”

  侍卫拿着本和笔:“记好了,慕大人。”

  “那就行,回去吧。”

  等回到临时住所时,慕书玉遇见一人,正是何灵婵,她此刻站在门外被侍卫阻挡,神情焦急:“让我进去,我有事求见殿下!”

  “殿下有命,正在与钦州官员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这位夫人先请回吧。”

  慕书玉恰巧走到近前。

  那阻挡何灵婵的侍卫瞧见,转口道:“慕大人回来了,殿下正在里面等您,您请。”

  说罢就要侧开身体让慕书玉进去。

  这明显的差别对待不禁令何灵婵回头瞧向慕书玉。

  慕书玉与何灵婵不熟,正要走进去,何灵婵却过来挡住她:“慕大人,我是真的有事求见殿下,我夫君遍寻不见。”

  “慕大人,看在你与我夫君同在翰林院为官的份上,还请带我进去面见殿下。”

  慕书玉皱了皱眉,她没有找见祝清希?

  侍卫拦住何灵婵:“这位夫人,如果你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何灵婵始终看向慕书玉,连日来赶路的劳累和忧虑挂念显在脸上,姿容呈略微疲惫之态,却依然有着难以忽视的艳丽风韵。

  她眉眼坚定,却也带着细微的恳求。

  因着慕书玉是姚芷娴的儿子,何灵婵到底不肯轻易低头,可若是慕书玉不带她进去……

  何灵婵咬了咬牙,为了祝清希,她愿意求人。

  “慕大人,我求……”

  “随我进去吧。”慕书玉道。

  何灵婵一喜。

  有慕书玉带路,侍卫果然没有再拦着人。

  慕书玉一路走去裴妙珩与钦州官员议事的地方,看来侍卫皆被打点过,畅通无阻。

  直到敲了门,进去议事的厅堂,慕书玉还不待说话,何灵婵便迫不及待地向裴妙珩禀明求见之事。

  何灵婵低着头:“殿下,妾身去询问了地动当日参与院试的学子,他们说妾身的夫君并没有被压在倒塌的房屋底下,而是逃了出去。”

  “可最近却不见人影,不知所踪。”

  “妾身没有办法,想请求殿下派人在钦州内寻找我夫君祝清希。”

  “这位原来是祝大人的夫人啊。”其中一位钦州的官员突然开口说话:“在钦州第一次地动时,祝大人的确幸免于难,从院试的场所逃出去,可后来祝大人坚持亲自去救助灾民。”

  “不久前,钦州又再次发生余震,也就是在这次余震当中,祝大人失踪了,我们也是遍寻不见,如果夫人想要找祝大人,恐怕……”

  这位官员遗憾地叹了口气。

  慕书玉不免看向何灵婵,却发现她神情有异,仿佛不可置信并带着一点恐惧般。

  但紧接着,何灵婵就低下了头,肩膀轻颤,看样子是因官员的话而为夫君难过一般。

  慕书玉不由得蹙起眉梢,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转头又看了眼这位官员,身材清瘦,脸型瘦削,样貌普通,但在左侧耳朵的下面到露出的脖颈处却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尽管被衣领遮了大半,却仍旧比较明显。

  这官员有什么令何灵婵害怕的地方吗?

  依她观察,两人当并不认识。

  何灵婵这时开口:“殿下,我不相信夫君遭了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

  “还请殿下帮帮妾身。”

  何灵婵要下跪,却被裴妙珩扬手阻止:“祝大人乃是陛下倚重的官员,即便夫人不提,本殿也会派人去寻找,起来吧。”

  “谢殿下。”

  何灵婵随后离开。

  而慕书玉行礼见过殿下后,面向钦州的官员。

  裴妙珩介绍一番,介绍到方才讲话的官员:“这位是钦州的府丞,韩璋韩大人。”

  韩璋?

  慕书玉见礼的动作一顿,接着便不动声色地说:“诸位大人好。”

  韩璋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慕大人果然一表人才,不愧为我大盛朝历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学识不凡,这长相竟也无可挑剔。”

  “哈哈是啊。”旁的官员应承着。

  “韩大人过奖了。”

  客套话没两句,谈起正事,慕书玉拿过之前侍卫记录的本子,将其递给裴妙珩,道:“殿下,下官带人在城内绕行而过,发现难民多,施粥点却少。”

  “并且受伤的百姓拥挤于医馆前,却无法及时得到救助。”

  “除此之外,钦州还有不少需要改善的地方,趁着天气尚且没有完全寒冷下来,钦州的难民最好早些解决。”

  韩璋:“慕大人这办事的速度实在可以,陛下的旨意传达后,本官已经下令开仓放粮,只可惜僧多粥少,地动波及的范围太大,一些村子里的难民也皆往城里涌来。”

  “这些日子,本官还去找地方乡绅富豪帮忙,只可惜,愿意为百姓们付出的人少之又少。”

  韩璋摇头叹气,一副为百姓着想却没有办法的模样。

  另有官员便说:“好在现在殿下来了,钦州之难要全靠殿下解决,下官必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这些官员说得好听,其实就连慕书玉都看得出来,他们哪是唯殿下马首是瞻,而是全听这韩璋的话。

  见裴妙珩年轻,就难免轻视,巴不得裴妙珩和慕书玉将所有的苦差事揽去,而他们则轻轻松松坐镇家中,却能收获不少好处。

  裴妙珩不动声色,却没按韩璋的意思走。

  最后离开时,慕书玉观察到韩璋的脸色似乎也不太那么自然了。

  “殿下。”离开那处厅堂后,慕书玉走在裴妙珩的身侧低声道:“钦州开仓放粮绝不是全部……”

  “我明白。”裴妙珩目视前方:“但现在不宜与这些钦州本地的官员起冲突,回去后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