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帝每月都会设一次家宴与裴妙珩、裴祈颜等侄儿吃顿晚饭, 锡伯族自京城离开后,先前暂且留在京城的端亲王和瑞亲王也走了。

  不走不行,天晟帝不可能让他们长久居住在京城, 封地才是诸位王爷应该待的地方。

  这一晚又是家宴。

  席间, 天晟帝问道:“妙珩,听说你派了人去宜都和定州这两个地方?”

  虽是疑问,可天晟帝已经问出, 就代表他是知晓和确定了。

  裴妙珩撂下筷子, 道:“是,陛下,为报纸下一期内容做采访。”

  何为“采访”, 报纸又是什么内容, 裴妙珩一一讲给天晟帝听了。

  天晟帝听后, 不置可否,他面上虽然已呈现老态, 但却依然威严不减。

  裴奕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大盛朝正值太平之世, 你偏偏去做什么地动的采访, 还要在报纸上刊登发行。”

  “裴妙珩,你就没有想过, 到时候这报纸流传, 岂不会弄得人心惶惶, 明明没有地动发生, 为何要了解这些, 这不是在制造恐慌么。”

  “地动乃上天降下的灾害, 人力无法阻挡, 可若能提前预测一二, 万一有州府等处真的发生地动,让百姓们早些了解这些,便能将对大盛朝的危害降至最低。”

  “防患未然,这点道理,难道你不懂?”裴妙珩看向裴奕。

  裴奕:“既然是上天降下的灾害,百姓们又怎么能够提前预测?裴妙珩,你还当真以为人可以预知地动的发生吗?”

  “《万愙图录》里有记载一些地动发生前的征兆,我命人前往宜都和定州两地便也是为了证实,有些事情做了才知晓到底有没有结果。”

  “《万愙图录》……难不成这地动征兆之事又是慕大人与你说的?”裴奕眉眼沉了下来,表情难看,却又碍于天晟帝也在,控制着不能表现出来:“看来你与慕大人的交情着实不浅。”

  裴奕还要再说,天晟帝却在这时放下碗,他住了嘴,其他人也稍稍收敛了神情。

  天晟帝道:“此事与慕书玉有关?”

  裴妙珩:“《万愙图录》里的一些内容刊登在报纸之事一直都是慕大人在负责,而报纸又是我在管理。”

  “是以,派人去两地调查收集地动前的征兆便是慕大人与我相谈。”

  随后,天晟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家宴结束后,裴奕和裴召淖看着裴妙珩离开的背影,神色都不大好,慕书玉对他们的示好油盐不进,可却与裴妙珩走得极近,看样子……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底,前往宜都和定州两地的人已经返回,最新一期的报纸发行。

  “地动前的征兆?”

  “这是哪里要地动吗?为什么这期报纸是这种内容……”

  “水动则地震,水位变异则见震……牲畜行为反常,通常,动物会比人类率先察觉地震的发生。”有人念着报纸上面的内容,这报纸既有漫画说明也有文字注解。

  “这报纸上面还说了若地动来临后要如何躲避,大抵床几之下,门户之侧,皆可赖以免。”

  “方震时,闻深木格磔声,争避桌下,屋随倾压,赖桌榰柱得不死。”

  “躲避的方法很多,不过,我们用不到吧,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地动。”有人笑着说道。

  旁人:“我们是用不到,但万一其他地方发生地动了呢。”

  “此前报纸上刊登的那些急救知识、农业器具的改造不是挺有用处的么,这地动预防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你说得对。”

  京城百姓们对此谈论着,慕书玉也在准备地震预防小册,在报纸上刊登毕竟分散,不如全部整合成册再进行印刷、销售。

  这样忙忙碌碌,八月很快便到了。

  而七月初七这天,则是七夕节。

  “你们出来为什么要拉上我,书垣和书谦呢?”慕书玉叹气道。

  她此刻脸上戴着一个类似蝴蝶形状的面具,身边两人,一个是慕姝芸,一个是慕荷。

  七夕节这天,两人一起将沉迷于书写地震预防小册的慕书玉给拉出了伯府,美曰其名放松一下。

  一人抱着一只胳膊,慕书玉还能怎么办,只得跟着出来了。

  慕姝芸:“二哥去了舅舅那里,他一向对这节日没什么兴趣,三哥在看书,也不想出来。”

  “兄长,思来想去,就只有来找你了。”

  可惜慕大人的脸在京城里很是闻名,因此出来必须得戴着一个面具。

  好在七夕节上,多是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几乎能看花了眼。

  七夕节又称为乞巧节,晚上举行祭拜“七姐”的集会,祈福许愿求姻缘,乞求巧艺,坐看牛郎织女星……

  集会上多是年轻的男女们,又准备出不少受欢迎的游戏,掷花针、穿七孔针、雕瓜果、对月穿针等,很是热闹。

  这节日,便是女子们放松的一天,不怪慕姝芸和慕荷想要出来看一看。

  那边有许多姑娘聚集在此,参加游戏,欢笑声传来,慕姝芸和慕荷望着,眼神好奇。

  慕书玉道:“去玩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嗯,兄长。”

  慕姝芸伸手,慕荷牵着她,两人往那边走去,不一会儿便融入其中,玩的很高兴。

  慕书玉后退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注视着那边。

  不过,这边渐渐的人多起来,慕书玉左右看了看,避开人流,往鹊桥的一边走去。

  所谓鹊桥,就是百姓们用红线、花纸等装饰起来的石桥。

  鹊桥相会、系红绳,若男女彼此有意,却碍于羞涩说不出口,那便一同走上鹊桥,同系一根红绳,心意自然明了。

  而在京城,可不止一处鹊桥相会之处。

  慕书玉看着鹊桥上羞涩的男女,突然感觉衣摆被人拉扯了一下。

  她低头,见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孩儿举起手对她道:“这位公子,买一根红绳吗?”

  男孩儿的手里只剩下一根红绳了,小拇指粗细,编织精致。

  慕书玉想了想,将这最后一根买了下来。

  随即,男孩儿开心地蹦蹦跳跳跑走。

  “真是,我要这红绳又没有什么用处。”慕书玉攥着这根绳子嘀咕道。

  她之所以买下不过是看只剩下最后一根,好让这个男孩儿早些回家,或者逛一逛七夕节集会,痛快玩会儿罢了。

  但既然已经买了下来,不如就系在鹊桥上好了。

  慕书玉往桥的那边走去,桥边有一棵桂花树,远远就闻到了香味儿,她走到树下,眼睛注视着鹊桥,却不小心撞到一人。

  “啊对不……”慕书玉抬起头道歉。

  而那人停在她的面前,脸上也戴着一副面具,白底画着红色花纹。

  “小心点,慕大人。”那人开口说道。

  慕书玉惊讶地睁了睁眼睛,这声音是……

  “殿下?”

  眼前戴着白色面具之人正是裴妙珩。

  “殿下怎么会认出我?”慕书玉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裴妙珩轻笑一声,抬手握住慕书玉摸向面具的手腕,指腹由跳动的脉搏移动至佛珠手串上,略微拨棱两下,佛珠碰撞,发出好听的声响。

  “不想被我认出来,记得戴上面具后将手串摘下。”

  原来如此。

  慕书玉也笑了,竟是这样被殿下认出。

  她欲要抽回手,可却没能成功,手腕仍然被裴妙珩握着,这下,指腹自佛珠上离开,再次按在了脉搏之上。

  “殿下?”慕书玉疑惑地抬起头。

  裴妙珩抬手,倏地毫无征兆地摘下了慕书玉的面具。

  那被面具遮盖的容颜逐渐显露而出,映在他的眼里,刹那间,背景璀璨的烟花、头顶垂落的桂枝、周围人声鼎沸……绚烂的颜色都不及眼前人万分之一。

  那是他,从此心中点燃的烛火,是想要收拢于手掌心里的明月。

  到底……何时能摘下。

  尽管白色面具覆盖着面庞,可那眼神实在过于迫人,或许正是因为有面具遮盖,所以目光才毫不遮掩,深邃不已。

  慕书玉的心脏逐渐加快跳动,她完全切身感觉到了这一抹视线,喉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竟是有些慌乱的感觉上涌。

  “殿、殿下……”

  慕书玉用另外一只手捞下一根桂枝,枝丫还带着漂亮的黄色桂花,一瞬间,属于桂花的香气盈满两人之间,却也阻碍了裴妙珩的目光。

  慕书玉用这根桂枝挡在眼前,透过缝隙,那抹视线总算不如此迫人了。

  慕书玉这才舒缓了心神,手一松,桂枝弹开,桂花的花瓣则纷纷散落下来,她道:“殿下为何这么看着我?”

  她再次动了动被裴妙珩握住的手腕,这一次,被松开了。

  裴妙珩敛了敛眉眼,道:“在想,慕大人若不戴着点面具,怕是要被这街上的姑娘们淹没。”

  恰巧这时,一点桂花的花瓣竟飘落至慕书玉的唇上,仿佛成了点缀,而裴妙珩很自然地伸手抹去,指腹擦过唇瓣,令慕书玉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还是戴着点面具吧,慕大人。”裴妙珩嗓音低沉,手腕一扣,又将面具为慕书玉戴上了。

  “不如你我去鹊桥上走一走。”

  ……

  另外一边,卖掉最后一根红绳的男孩儿来到一个等在路旁的青年身边,道:“公子,那根红绳已经被你们说的那位公子买走了。”

  卫萩手里攥着一把从这个男孩儿手里买下的红绳,闻言,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铜板给他,道:“行,知道了,去玩儿吧。”

  卖掉红绳又额外得了钱,男孩儿简直不要太快乐,欢呼一声便跑走了。

  卫萩则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摸着脑袋。

  他看了眼手中一把毫无用处的红绳,叹气道:“殿下到底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