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喝茶。”

  房间里,慕正言为诸婼薇倒了一杯热茶,亲自放于她面前, 随后搓搓手说道:“夫人, 住持那里新得来两本典籍。”

  “现下无事,我想便不如先去翻看一二,这制香之事……”

  每年的老夫人安氏寿诞前于寺庙祈福, 由家人亲手为其制香已是惯例。

  当然, 这制香步骤有些繁琐的地方,自是不会全部都由伯府的家眷们来完成,一是时间不允许, 二也是不熟悉不必要。

  寺庙里的和尚早就弄出了半成品, 剩下简单容易的步骤, 再由伯府家眷们来完成就好。

  这种事情,大多就是由小辈们来展现孝心的时候, 慕正言在或不在、参与不参与,都无甚关系。

  毕竟以往也总是笨手笨脚, 制香制不完整, 除却读书画画以外,万事不行。

  诸婼薇也只会让他待在一旁看着, 少插手进来。

  是以, 慕正言如此一说, 诸婼薇便让他离开了, 同在房间里的慕书垣三人早已见怪不怪。

  但就在他们拿起东西打算开始制香时, 诸婼薇倏地开口, 慢声对慕书玉说道:“今天是你第一年为老夫人亲自制香, 以前你未回京城, 每年都不在,无法为老夫人尽孝。”

  “难得有这一次机会,要制成的香也本就不多,那就都由你亲自来吧。”

  “书垣,你带着书谦和芸娘出去。”

  不问一问慕书玉的意愿,便决定了。

  慕书垣闻言,去拿香的手不禁一顿,抬眼看了看慕书玉,道:“娘,我们也想要为祖母尽孝,这香总不能让慕书玉一个人……”

  话未说完,慕书垣就被诸婼薇看了一眼。

  母亲大人积威甚重,这个家里,爹说话不算,娘说话却不能不在意,更加不能忽视、充耳不闻。

  此刻,一看诸婼薇一副不容置喙的严肃模样,慕书垣可不敢再说了,他怕挨打,娘的武力可不低。

  于是,慕书垣老老实实地起身,带着弟弟和妹妹两人出去。

  临走之前,慕书垣递给慕书玉一个眼神。

  ——你自求多福吧,不过就是制香,累不死人的,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帮不了啊。

  三人出去后,诸婼薇的婢女看守在门边,让慕书垣想偷偷留下都不行。

  唉,娘对慕书玉仍有心结,时不时要为难一番,作为子女,弄得他有时候也挺为难的……

  这时,慕姝芸道:“二哥、三哥,制香是为祖母寿诞祈福前的准备,我们身为小辈,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住持大师那里……”

  慕书垣兄妹三人的脚步声逐渐在门外远去。

  屋里,只剩下诸婼薇、秋嬷嬷和慕书玉三人。

  未等慕书玉张嘴讲话,秋嬷嬷便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模一样的几根香来,同时,她将制香的一部分材料用布包好,数量恰恰好与那几根香等份。

  随后,秋嬷嬷便到一旁安静制香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诸婼薇和慕书玉。

  诸婼薇神色柔和,道:“看样子你和书垣他们相处的不错。”

  “嫡母教导的好。”慕书玉道:“他们各有优点,也都明白事理、知是非,可见从小在嫡母身边长大,品行毋需置疑。”

  诸婼薇笑道:“快别夸他们了,嘴这么甜,跟抹了蜜一样,是你这孩子让他们忍不住亲近。”

  “一个人如何,相处久了自是有体会的。”

  “你们能够好好相处,倒也叫我放心了。”

  “昨晚,你让秋嬷嬷传话与我,说是有事情想问,什么事?”

  慕书玉正色道:“嫡母,书玉想要知道我娘当年被陷害时的情况,害她被迫进伯府的人到底是谁,我想查清楚。”

  “那等下作的手段,是要毁了我娘的清白和名节……”

  背后之人也的确成功了,不仅让姚芷娴入伯府为妾,还要令她与诸婼薇反目成仇,在亲人俱都逝世后,唯一好友也背离。

  这样的迫害手段怎么看都好似出自于女人嫉妒和恨意的心理。

  难道,当年是有人恨着娘?

  娘在那时是否与人结仇过?

  慕书玉想要通过诸婼薇弄明白当年姚芷娴身边的“人际往来”,以及这么些年来,伯府里有没有人露出什么端倪。

  “你娘性情温顺似水,娴雅可却也并不软弱。”

  “她不会叫人无端欺负她,当然也不会欺负别人,你娘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书抚琴。”

  说到这里,诸婼薇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眼里闪过回忆,继续道:“我们两个都不是爱出去交际的性子。”

  “更多时候,是你娘抚琴,我舞剑,要说与人结仇……”

  诸婼薇摇摇头,道:“你娘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人结仇,倘若真的有人恨你娘,那也是她们不对在先,你娘反击教训而已。”

  “不过,那些都是因为嫉妒、无法相合挑拨闹出来的小矛盾罢了,远达不到要令一个人……如此恶毒的下作手段。”

  “我起先是有怀疑之人,心道是否背地里不堪,但动用办法查了查,却没有得到丝毫相关的线索。”

  “或许,背后之人要比我想的还要隐藏更深一些。”

  而她调查的动作却不能过大。

  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察觉到她和芷娴的关系非但没有破裂的话,恐怕又会多生事端,扰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继而,书玉女扮男装的事情也没准会有暴|露的危险。

  她不能贸然弄出动静。

  “但有一人,我却是没有来得及探查。”

  “是谁?”慕书玉问道。

  诸婼薇道:“当年和你娘并称为京城双姝的女子,何灵婵,鸿胪寺卿何大人之女。”

  “当年,她嫁给了当朝状元祝清希,嫁人没多久后,便跟着祝清希外放做官离开了京城。”

  “现在算来,已是许多年都没有回来过。”

  “祝清希……我听说过这人。”慕书玉道:“他是江南出身,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子,长相学识皆是无可挑剔。”

  “陛下还曾赞他,若不是因为学识文采太过出色,这等样貌应该更适合被钦点为探花郎。”

  现在江南的读书人也多有谈论呢,可见当年这祝清希是何等的出名。

  诸婼薇点头道:“确实,你说的没错,祝清希当年也被称为清溪公子,学识无双,温润如玉。”

  “不少世家贵女都对他有一两分憧憬之情,如果不是身世差了些,怕是早有官员招他为婿了……”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女子心有恋慕。”

  “而且,有一件事情,旁人并不知晓。”

  慕书玉闻言疑惑,问道:“什么事?”

  诸婼薇:“祝清希对你娘为一见钟情,曾说高中后要向姚家提亲,可科举没多久,姚家就出事了,你娘也……”

  “当年,你娘被迫入伯府,而同一时间,祝清希娶了何灵婵为妻。”

  “我曾与他见过一面,质问他是否因为姚家没落,芷娴父母双亡,他就不愿意下聘娶她了,反而要攀高枝。”

  慕书玉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忙问道:“那祝清希说什么了?我娘对他又是怎样的感情?”

  “祝清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何灵婵便出现了,与我怼了一通后,随即拉着祝清希离开。”

  诸婼薇拉过慕书玉的手道:“你娘对他倒没有什么深情厚谊,想必这些年来,你娘也没有和你谈论过此事。”

  “她虽对祝清希并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反而是何灵婵……”

  “我看她对祝清希的情谊不假,也看出祝清希对你娘有意,当年还为此闹过一点事端。”

  慕书玉略微蹙眉道:“娘确实不曾有过为情所困的样子。”

  如此也是最好不过,不必为男人多费心神。

  “难道当年娘被陷害一事与何灵婵有关?”

  诸婼薇却皱了皱眉,道:“何灵婵的性情……我想不出她会暗中谋划这等下作的事情。”

  “她虽然与你娘不和,多有口角之争,但也不是什么心思诡秘之人。”

  “当然,若是为情生出怨毒之心,也很有可能。”

  “尤其一切都太巧了,芷娴入伯府,何灵婵成亲,而你出生之时,祝清希外放做官,何灵婵也跟着离开,一去多年。”

  这叫她想要查一查也无从下手了。

  慕书玉默默记下此事,正想要再多问几句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一会儿,有婢女进来禀报道:“夫人,二少爷三少爷和小姐都在外面,说是在住持那里制了香,想拿过来交给您。”

  慕书玉不禁与诸婼薇对视一眼。

  诸婼薇道:“香拿进来,至于他们,就先在外面候着吧。”

  “是。”婢女退了出去。

  待门关好,秋嬷嬷笑道:“看来剩下的这一点香,奴婢也不用做了。”

  ……

  很快,老夫人安氏的寿诞便无波无澜的过去。

  慕书玉虽然想查一查当年的事情,却也知晓一切都急不得,特别是现下,国子监的课业也是紧要的。

  就这样一直到了过年前后,圣上下旨,做了一些人的官职调动,其中,襄城知县祝清希需得回京述职。

  年后不久,大概就会到来京城。

  慕书玉心道,这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