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尹道元这位老师作陪, 慕书玉与其他书画大家谈笑自在,气氛融洽,竟是忽略了蔺海。

  气得蔺海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浅笑, 而他站在旁边, 居然插不进去一句话了,简直、简直气煞他也!

  哼,小辈心机, 且看你画作如何。

  蔺海微微眯眼心想, 即使有尹道元在此又如何,晚辈画有缺陷,身为前辈, 他自然说得, 尹道元可指摘不了。

  这般想着, 蔺海的心气才顺了一些。

  不多时,有请帖的客人们便接二连三的到了。

  其中就有陆才盛, 他还带了几位好友。

  慕书玉的好友们却是一个都没有来。

  因为慕书玉说,书画交流会一共举办三天, 最后一天才精彩, 其余两天不要浪费时间,国子监可不好出来。

  她是因为老师尹道元的缘故, 向司业尹岳请了假期, 更何况还要再加上她学业完成的非常不错, 请假便容易被批准。

  他们可不一样, 还是先好好学习吧。

  至于赵俭, 仙客来酒楼的生意火|爆, 正是他跟着其父赵三旺学习经验的时候, 也甚少有空出来。

  他有请帖, 打算第三天再来观赏一下书画。

  书画交流会自然主要重在“交流”二字,可不是什么书画比赛。

  但这也就是明面上如此,暗地里,不是比赛胜似比赛,或是“比较”的说法更为贴切。

  ——画家们于雅舍会馆作画时,客人们行动观赏,倘若这一桌围着的人多,言语赞赏不绝,可不就是因为画的好,人们才会被吸引过去,继而夸奖。

  如果这人在作画时身边没人去看,那就无需再多说,可以深感丢人了。

  慕书垣带着弟弟妹妹到时,慕书玉正选了一处位置,准备作画。

  见到慕书垣三人,慕书玉笑着对慕姝芸挥了挥手,算是打声招呼。

  慕姝芸则略微低头回礼兄长。

  慕书垣和慕书谦转头看妹妹,面上皆不禁流露出一两分疑惑来,慕书垣道:“他怎么对着你笑?”

  慕姝芸:“既是兄长,有何不可对着我这妹妹笑一笑?二哥这话问的,倒叫姝芸不解了。”

  慕书谦:“可既是兄长,那他为什么不对着我和二哥也笑一笑?他忽视我们两个了。”

  “对啊没错,慕书玉他区别对待。”慕书垣点头认同说道。

  “原来二哥三哥想让兄长对你们也笑一笑,不若妹妹现在过去与兄长明说,这点小要求,兄长自会满足你们的。”慕姝芸说完便要抬脚走过去。

  慕书垣见状,急忙拉住妹妹的胳膊,道:“好芸娘,别过去了,咱们还是先看画吧。”

  真是惹不起这妹妹。

  慕书谦也跟着点头,他才不过去叫一声兄长呢。

  慕姝芸:“那二哥三哥接下来可要好好的。”

  “好好好,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慕姝芸闻言,淡淡一笑。

  尹道元并没有站在慕书玉的身边,而是与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起坐在矮榻上,品品茶聊聊天,姿势自在。

  好友不禁问道:“道元,这么悠闲和我坐在这里喝茶,你不用去看看你的学生画的如何吗?”

  若有不好、不仔细的地方还可以顺手指点一下,提醒提醒他。

  尹道元:“不需要,书玉这孩子完全让人放心,一会儿等他画的差不多后,我们再过去看,好叫你也欣赏一番我学生的画作。”

  好友顿时笑起,点头说:“行行,那我可期待着了。”

  慕书玉此时安安静静地作画。

  那些被邀请而来的客人们则时不时在雅舍会馆里走动,来回观赏大家的画作,累时便会坐下休息,彼此交谈。

  或者也取来笔墨,有兴致的话则会自己也画几笔看看。

  陆才盛来观赏慕书玉的画作。

  “竟是没用宣纸作画?”陆才盛看了眼承载画作的材质,不由地开口问道:“这是绢,可是江南一带盛产的雪绢?”

  雪绢是绢的一种,以轻薄透亮闻名,手在绢下,可被透出来。

  其质地紧密、绢面则细节光滑、很是平整,色泽看起来白皙柔和,也有清冷如雪之感,是以才被取名为雪绢。

  雪绢适合裁剪做外罩纱衣,也经常被画家们拿来作画使用,产自于江南,是南方极为有名的一种绢。

  但如果是以这种绢来作画,那么,势必要对画家的技法要求很高。

  因为绢毕竟不同于宣纸作画,宣纸润墨性极强,可绢却是丝织物,再怎么光滑平整,于微小处也是有纹路存在的。

  更何况,雪绢轻薄透亮,墨滴染上去,会稍微的晕开一点,墨重的话更会透过雪绢。

  所以,当画家使用雪绢作画时就要格外注意和小心。

  因为这对一个画家来讲,不仅考验技法,还检验画家的提笔掌控力道的能力,轻了不行、重了自然也不行。

  有些画家就喜欢体验高难度的作画。

  雪绢虽然对使用者的要求高,但却并不妨碍依然有人热爱尝试。

  听见耳边的问话,慕书玉抬起头一看,又是熟人,于是,她先撂下作画用的笔,对陆才盛说:“回大人,是雪绢,一别五年,大人安好。”

  陆才盛笑道:“还记得本官?”

  慕书玉:“是,大人风采依旧,学生记得很清楚。”

  “哈哈伶牙俐齿,好好画吧,本官只是随便看看,不耽误你作画了。”说罢,陆才盛便背着手去别处转悠。

  慕书玉转头继续安静画画。

  慕书垣兄妹三人已经在雅舍会馆里差不多转了一圈,就连蔺海的身边都去过了,但却一直没有停留在慕书玉的画桌前。

  这会儿,慕姝芸径直走了过去,慕书垣和慕书谦见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慕书玉画的是一幅山水画,正是尹道元那种下笔雄健豪放、纵横自如的风格,偏写意画风。

  笔触简略精练,山水秀色呈现崭绝峥嵘之势,重峦绝壁之景。

  写意山水最妙,神韵皆备,颇受画家们推崇,是以,山水画多是写意,倒不怎么叫人意外。

  慕书玉此刻正是完全沉浸于画画当中的时候,对慕姝芸、慕书垣和慕书谦兄妹三人的到来根本没有丝毫察觉,头也未抬起,笔势不停。

  慕姝芸看了两眼,便忍不住驻足,欣赏起来。

  慕书谦好奇探头,一瞧见这位兄长的画作,也不由得多迈动几下脚步上前,认真观赏。

  慕书垣靠近这里则显得有些别扭,但没过一会儿后也安静下来。

  陆才盛在雅舍会馆里到处转了转,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停在慕书玉的画桌前,眼神注视。

  而随着慕书玉的画作渐入佳境,一声赞叹不禁蕴含在陆才盛的嘴边,但却怕打扰到慕书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待尹道元和好友喝完茶后,转头一瞧,他学生慕书玉那里竟已然被人围了起来,一圈看者,丝毫望不见他学生的身影了。

  好友惊讶说:“你这学生可以啊,居然引来这么多人观赏,咱们两个老骨头还能挤进去吗?”

  事实上,能。

  谁叫尹道元作为慕书玉的老师。

  老师一来,想看一看学生的画作,旁人还不得让开一点么,更何况,这位老师还是简墨先生。

  因此,尹道元和这位好友顺利地来到了画桌前。

  而此时,慕书玉的山水画已经接近了尾声,正在逐渐地收笔中。

  这并不是一幅单纯的水墨山水画,画中留有淡彩稍作点缀,墨淡却见神,韵味醇厚。

  山水其态千变万化,什么叫“墨分五色”,眼前这就是了。

  ——墨色与水混合后,得益于超高的运笔技巧,在宣纸或绢等画作承载物上产生干、湿、浓、淡等复杂而又微妙的墨色变化,以此来充分画出山水自然之间的丰富景色。

  例如山林氤氲、峰峦叠嶂、水波粼粼等处处生动的神韵。

  慕书玉这一幅山水画中的墨法便有诸多层次变化,笔墨相叠,却能看出落笔肯定,墨色该深厚浅淡的地方皆胸有成竹,笔路十分清晰,笔意更是灵活,层次多而不乱。

  可见画工优秀,整幅画作浑然一体,叫人忍不住惊叹。

  是以,这时就有人不由自主地脱口夸奖道:“妙,这用笔用腕绝对娴熟不已,对线条的变化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可谓是笔着纸上、线条却能够瞬息万变,落笔停笔都恰到好处。”

  一人若是开口,便另外有人也跟着一起说起来。

  “简墨大家的这位学生果真出类拔萃、天赋傲人。”

  “这应该是雪绢吧,作画更是难上一等。”

  “可他却运笔自如,丝毫不见有墨点晕染,下面的毡子也甚少见透墨,平时看来是下了苦功夫的。”

  写意画一般离不开垫子,毛毯或者毡子皆可。

  就像作画离不开纸笔墨砚,纸分各类纸张,笔也分长短或粗细,墨和砚的选择也不少。

  其余还兼之镇纸、印章和印泥等。

  画家的工作不轻松呢,还得挑挑工具。

  “后生可畏啊,笔墨传情、抒发意境,道元,你这学生才多大,竟然都有如此功底了,着实不差,太不差了。”尹道元的好友感叹道。

  慕书玉收笔回神,便听到了这一句点评,当即笑着回说:“哪里,都是老师教得好。”

  “哈哈。”尹道元捋了捋胡须,忍不住满面愉悦畅意。

  “哦对了。”慕书玉似想起什么说道:“晚辈于画作上实有不足,正需要前辈们的指点呢,请问,蔺海大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