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逾烬只来得及将阮湫护在身下,往旁边一滚。

  光束擦着他的肩膀落下,立刻就散发出血肉被灼烧成焦炭的气味。

  禁卫军们赶紧将枪口对准了刺客。

  被乍然扑倒的阮湫仰面从秦逾烬怀里钻出来,趁着乱战,将手中刀片一甩,极其精准地没入刺客的喉咙,一击毙命。

  尘埃落定。

  阮湫挣扎着要从秦逾烬身上下来,去看他的伤口,却被扣住腰肢,怎么都动弹不得:“秦逾烬,你先放开我!”

  秦逾烬反而更用力了几分。

  两人僵持在原地,阮湫的眼睛瞪得溜圆,秦逾烬垂眸看着,一时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盛珹咳嗽两声:“那个……老大,要不要先去看看伤口?”

  秦逾烬:“嗯。”

  阮湫又开始挣扎着要下来。

  秦逾烬耐心耗尽,干脆把人往没受伤的肩膀上一扛:“这里先交给你们了。”

  盛珹:“是,老大!”

  一时天旋地转,阮湫被扛在肩上,难受得要命,但顾及秦逾烬伤口,只能小幅度地挣扎。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鼓起来的河豚:“秦逾烬你这个狗东西!快放开我!”

  盛珹只当自己是个聋瞎,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都是情趣,情趣。

  情趣的事能叫辱骂陛下吗?

  很快,阮湫就被摔进了一大团柔软的被子里。

  他刚用手肘撑住床榻,一抬头,就正对上秦逾烬无限放大的脸。

  秦逾烬一手撑着床,让自己尽量不压着阮湫,另一只手轻轻拨了一下他的发梢。

  眼前的Omega身上沾满了灰尘,脸上也脏兮兮的,活像一只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小猫。

  秦逾烬不得不承认,阮湫真的变了很多。

  阮湫是有洁癖的,从前训练的时候,衣服脏了一点就要马上换掉,还以为过分爱干净被笑话过。

  如果是过去的小少爷阮湫,早就吵着要换衣服了。

  哪里像现在,脏成这样都不曾留意。

  大约是这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多了,曾经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小毛病都被磨灭了。

  秦逾烬唇角微抿。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精心饲养的雀儿,每天都打理得漂漂亮亮,不想笼门没关紧,被它跑了,再遇到的时候,发现没了自己的照顾,小雀儿瘦了又脏了。

  一看就是在外面受尽了委屈。

  秦逾烬有些烦躁,那仿佛是临下暴雨的夏天,闷得人心烦意乱。

  他想,他不该再和阮湫又纠葛的。

  “秦逾烬,你的伤……”阮湫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是觉得别扭,就用格外生硬的口吻,“我就看一下,好歹跟我有关系,不是吗?”

  但阮湫总是有办法让你心疼他。

  原本秦逾烬以为过去七年了,再多的求而不得和偏执都会被放下。

  当年,他几乎是把自己的一切,所有的真心、尊严和骄傲都放在阮湫脚底,任由践踏,换来了一个弃之如敝屐。

  如今他准备放下曾经时,阮湫又以那样的姿态落入他的眼眸。

  阮湫是一副无解的毒药,而秦逾烬也心甘情愿咽下。

  “秦逾烬?”阮湫不知道这人干嘛这样看着自己,感觉怪怪的。

  小少爷的声音轻且软,带着些许怯意,跟刚刚抬手取人性命的凌厉果断完全不是一个人。

  秦逾烬回过神,起身放开他:“帮我上药。”

  “这样我们两个就谁都不欠谁了啊。”阮湫嘴里这么说,还是乖乖接过医疗箱,翻出一把小刀把黏在伤口附近的衣服割开。

  激光武器拥有很高的温度,可以瞬间破坏身体的组织,处理这种伤口,首先要把坏死的部分刮掉,再用治疗仪修复。

  不过为了争取时间,如果不是大面积的“碳烤”,清创一般不麻醉,太浪费时间了。

  阮湫先给自己的双手消毒,捡了一块纱布递到秦逾烬嘴边:“咬住。”

  秦逾烬很配合。

  而阮湫下刀很稳,对坏死部分的掌握也很精准,血红色的血很快涌了出来。

  见到血,阮湫皱了皱眉头,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但手上不慌,赶紧拿过治疗仪,照在伤口上。

  作为一只小凤凰,他生性不喜欢脏污,对血的容忍度格外低。

  不过……

  他长睫低垂,看着alpha宽阔许多的肩背,莫名想到了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刚入学的新生,为了躲站军姿,主动请命把中暑的同学背到医务室。

  -

  阮湫一脚踹开门。

  那时候,阮湫还是阿斯坎尼亚家族的小少爷,年纪小,性格桀骜顽劣。

  笔挺严肃的军装自然是穿不住,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笔直的锁骨,微卷的发梢被汗水贴在耳垂边,半遮半露出一点朱砂痣。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那娇生惯养来了一身雪白肤色照出些许透明感,在遍地古铜色的军校里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他跟那群后勤系混日子的纨绔不同。

  众所周知,阿斯坎尼亚家族的小少爷阮湫还没成年就拥有SS级精神力,只要他顺利分化,帝国就会诞生一位SSS级战力。

  他会与自己的先辈们一样,成为蔷薇帝国新的守护者,将烈焰蔷薇的荣耀延续下去。

  “热死了。”

  小少爷扛着个人从操场上走过来,热的不行,浑身上下都被汗打湿了,黏黏糊糊的,难受得不得了,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中央空调的吹风口上。

  吹够了风,他这才注意到校医并不在这里,整个医务室里只有一个人。

  对方是一个看起来身形高挑清瘦的少年,正坐在床沿,一条腿屈起,袒-露的上身上缠了层层叠叠的纱布,隐约透露出些许血痕。

  阮湫愣住了。

  对方的黑发看起来有段时间没剪了,微微遮住凌厉的剑眉,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眼瞳是漂亮的幽紫色,鼻梁高挺,颜色偏淡的薄唇衔着一卷纱布,听见动静,正抬眼看了过来。

  那眼神冰冷,仿佛夏日里的一碗冰镇酸梅汤。

  真帅。

  阮湫吹了一声口哨,唇角一弯,露出一对酒窝:“同学,请问校医在吗?”

  “装中暑是没法开假条的。”秦逾烬收回目光,开始解开身上的绷带。

  “装中暑?”阮湫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地重复这三个字,忽然把目光移到身边的同学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人中。

  “啊——”一声惨叫差点掀了医务室的房顶。

  把装晕的同学踹走后,阮湫脚步轻快地走上前,脚尖停留在染血的纱布前,突然顿住,面上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来,往更远一点的方向挪了挪。

  此时秦逾烬已经上好药,换上了新的纱布。

  阮湫有些遗憾自己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对方的身材,不过还是凑了上去:“这位同学,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逾烬垂眸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明艳笑脸,目光在他轻狂的眉眼和纤细的锁骨扫过,又不着痕迹地移到自己的手臂上,继续换药。

  “学长?”

  “师兄?”

  “教官?”

  少年嗓音清亮甜软,就算秦逾烬明知他只是来套近乎,也不觉得反感。

  秦逾烬垂眸,视线扫过少年乳白的肌肤和纤细笔直的锁骨,抓着纱布的指尖微微用力。

  阮湫观察到对方的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不乐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并不是伪装出来欲擒故纵的冷漠。

  冷不丁碰了个软钉子的阮湫摸了摸鼻子,又凑过去了一些,不想指尖碰到染血的纱布,当即把手缩了回去。

  “怕?”

  阮湫掀了掀眼皮,果不其然,在对方眉头皱起,隐隐有些不屑。

  这是把自己当作那帮吃家里老本的纨绔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阮湫当即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只是嫌脏而已。”

  秦逾烬冷淡道:“军队不需要有洁癖的小少爷。”

  无论走到哪都顺风顺水被人哄着的阮湫哪里受过这样的挑衅,但看在对方还是伤员的份上,也没想动手。

  只是心里格外不爽而已。

  他脸上的笑都凌厉几分:“小哥哥别小看小少爷啊。”

  阮湫倾身伏在秦逾烬耳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的草木气息萦绕在他的鼻端,轻热的吐息尽数扑在他的耳廓上。

  但他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这般温情暧昧。

  “说不定小少爷还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呢。”

  阮湫退开两步,猝不及防看见秦逾烬通红的耳垂,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人也不是木头啊。

  “我叫阮湫。”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上印了一下,左眼慢慢地眨了一下,甩出一个飞吻,“小哥哥,你可得记住了。”

  “等你伤好了,我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