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负责接送嘉宾的车辆缓缓驶离庄园, 往市区开去。
连锦里一上车就开始美美闭目养神,看似老神在在气定神闲;
实际上,她心里慌的一批。
慌乱的来源明确又不那么明确,无外乎是关于昨日才回想起来的那点儿儿时经历, 以及现在跟她呆在同一个密闭车厢, 待会儿还要跟她约会一下午的另一位当事人。
她悄悄睁开眼, 看见另一位当事人司昀并没有坐在自己这一排, 又略略放了心,重新定神, 开始颅内风暴。
自己上一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
记不得了。
总之她上一秒手握鲜肉包子下一秒睁眼就穿越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昨晚她睡得并不算好, 按理说这会儿人应该是很困倦的;
连锦里却半点儿也不觉得困,反而因为心里记挂着事儿,有点儿睡不着。
她有点儿无奈地睁开眼,重新调整坐姿, 坐正了身子。
刚一坐正, 自己身旁的空座位上突然多了个人。
连锦里下意识偏过头去看,视线猝不及防撞进对方深邃的眼里。
她又火速扭过头,不敢再看对方。
这一下动作来得猛烈,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今天态度不寻常了。
“连锦里。”
司昀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顿了顿, 正要开口,随行的摄制组工作人员走过来跟他们商议起一些琐碎的小细节。
两人独处的谈话也自然被打断。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道德准备悄悄偷听的小顾belike: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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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店里,提前联系好的店员上前来为连锦里和司昀引路,并介绍起他们这里的体验项目。
这家造物工坊开得规模挺大, 手工diy类的项目种类繁多, 从陶艺到银饰再到木雕或是香薰, 应有尽有。
介绍完后,店员询问起二人的意愿。
连锦里看着手上的介绍手册,认真想了一阵。
陶艺脏衣服脏手,银饰和香薰她以前都玩儿过......
她的视线落在木雕那一栏上。
“我就选这个吧。”连锦里眨了眨眼,将上面的内容指给店员看。
店员目光又移向站在她身旁的司昀。
司昀点点头:“和她一样。”
在店员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木工diy体验的场地。
工作人员贴心地为他们讲解指导了一番,两人就开始自己上手摸摸索索地玩儿了起来。
一旁架满了摄像设施,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两人早已见怪不怪,沉浸在自己手上的体验活动里。
只是二人一同出游,到底不好全程无交流,总归是得找点话聊一聊的。
连锦里捏着手上才整出点儿雏形的木块儿,偏过头望向对方。
司昀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停下手上的动作,回以视线。
他的眉骨和眼眶轮廓略深,形状也极漂亮,是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的好看。
一双眼瞳偏偏又极黑,一眼望进去,像一汪幽深的潭水。
连锦里和他对视了两秒,脑海里突然有点儿空白,先前想好的搭话内容也忘了个干净。
司昀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面上,片刻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昨晚睡得不好吗?”
连锦里闻声从恍惚间回过神,“啊”了一声。
确实没睡好哎,没睡好的原因还跟眼前这人相关。
室内冷气打得很足,玻璃窗外的灼热夏阳过滤到室内,也变得柔和而宁静,不见燥热。
连锦里突然觉得有些释然,那些紧张或是无措的情绪也随之缓缓平复。
录制现场一旁的工作人员往往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此时连锦里跟司昀两人停下手上的活计,也没人说话,空气一时静得连呼吸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就仿佛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二人,不再是节目的录制现场,这也只是一场两人能静静坐下来品味闲暇时光的真正约会。
而在这样宁静的氛围里,有些事情仿佛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提及。
“你小时候......”
连锦里张了张口,刚想把事情说开来,却突然一顿,变得欲言又止。
她不是一个会额外顾及到很多事情的人,此时她却有点儿犹豫,而自己要说的那些话里的内容,关乎到眼前的另一个人。
连锦里因此变得难得谨慎。
这里到底是节目的录制现场,他们所交谈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播放给外界观看。
有些话容易平白引起他人猜测的话就不好摆到台面上来说。
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收住。
连锦里望了望对方手上同样初现雏形的木头块儿,将话题往眼下的活动上引:“你小时候做过类似的手工吗?”
连锦里纠结的这一会儿,司昀一直静静看着她,等待她整理好语言,没有半句催促。
此时听到她的问话,他才缓缓摇了摇头,给出答复:“没有。”
他的手指修长又白皙,骨节分明,漂亮得如同工艺品。
想来也是,这样一双养得矜贵的手,肯定也没怎么碰过木工这一类费手的活儿。
同样没有做过类似活计的连锦里舒了口气,顺着往下打开话题。
“那你准备做个什么呀?”
连锦里认真和人交谈时,面上所表露出的神色向来诚恳又真挚。
此时她将好奇神色做得十足,眼睛微微睁大,随着尾音上扬的问句还时不时眨巴两下,清冷面孔也变得多了几分可爱。
司昀缓缓移开目光,喉结动了动,掩饰般地低头看向手心,同时摊开手给对方看。
他手里的木雕块儿已初具雏形,一颗圆脑袋上模糊立着两只耳,身子也圆圆,虽然粗糙但已看得出可爱的轮廓。
像是只小猫。
连锦里有点儿惊讶。
她学着对方的模样摊开手,手心里攥着的是她的那块儿木料,从雏形来看,也像是要雕刻成小猫的模样。
“好巧。”连锦里微微笑弯了眼睛,将自己的也亮给对方看。
司昀微愣,随后“嗯”了一声,耳尖似乎有点儿微红。
啊,有了!
连锦里突然想到了话题的切入口。
店里供他们做手工的木工桌是敞开的长桌,高度较低,上面摆满了共用的工具,而两人坐在木工桌前,坐的是同样较为低矮的木制小板凳。
连锦里想了想,放下自己的木头块儿,用手提溜着自己的小板凳儿,朝司昀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坐得离对方近了些。
这一回她带着准备充足的新话题:“我记得你是不是养了只猫咪呀?”
两人第一次约会,司昀就给她看过自己家猫咪的照片。
且连锦里已经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些记忆片段,心中某些猜想就要得到验证。
司昀闻言顿了一下,点头应是。
连锦里便拧了拧眉毛,像是有点儿苦恼,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往下开口。
司昀看了她一眼,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以往的冷和沉,声调放得和而缓,像是很有耐心,又像是隐隐含着期待。
这样看上去,司昀的态度其实也挺怪异的,嗯,兴许跟自己今早的状态不相上下。
连锦里感觉自己又离想要验证的事实真相近了一步。
哎,确实是有事情要和他说,但是怎么开这个口呢。
连锦里想了又想,眼睛倏然一亮。
“猫咪怎么样呀?它叫什么名字?”她这样问道。
司昀抿了抿唇,神色也随之变得柔和。
“叫云朵,”他耐心回答:“挺好的,七岁大了,但是身体还是很健康。”
末了,他又主动开口问:“你要再看看吗?我这里有很多照片和视频。”
啊,跟她记忆里在孤儿院养过的那只猫咪名字一样耶!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脑海里关于猫猫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清晰了一二。
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司昀其实给她看过一张猫咪的照片。
只不过那个时候话题不在这只猫猫身上,照片也只是匆匆瞟了一眼。
放在现下让连锦里想起来觉得有点熟悉之感,但是毕竟看得仓促,心里那点儿想法莫乎不定的。
眼下,既然司昀如此主动又贴心,连锦里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眼睛亮亮,重重点了好几下头:“好呀好呀。”
于是原本该是做木工的两人脑袋凑到一块儿,看起了猫片;
桌上做到一半的半成品木雕活儿仿佛被抛弃,孤苦又伶仃地躺在一桌的工具和木料碎屑里。
节目组摄像头里的画面也从手工diy体验的约会现场变成了莫名其妙的猫奴交流会。
两人时不时交流一些关于猫猫的内容,聊到后面甚至仿佛对起了暗号。
镜头外的导演看着这一切,有点儿茫然。
拜托,节目组的两位嘉宾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什么“云朵还是不会爬树”“后来它还会给你抓老鼠吗”之类的内容,听得他们那叫一个一头雾水。
这些真的是能播的吗?
两位当事人却其乐融融,氛围也变得热络许多。
该怎么说,猫猫真的是人与人沟通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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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两位嘉宾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完了自己手上的木雕,并完成了交换互赠。
两人的手工作品都是猫咪雕像,只不过风格上有着细微差别。
连锦里的猫咪木雕圆头圆脑,分外可爱,带点儿漫画风;
司昀的则要严谨细致许多,一块儿刻刻板板的木头被他雕得活灵活现,精致漂亮。
就连店员看到他们的成果,都目露惊艳之色。
观看了全程的节目组导演:目瞪口呆。
他怎么记得他俩对话里都说自己是第一次雕这个呢?
回程的路上,司昀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连锦里旁边的空位上,和她并排而坐。
方才的交流中,两人基本算是对上了暗号,连锦里确定了对方确实是自己儿时那位神秘的玩伴。
这件事实在是新鲜又奇妙,就连不问窗外事如连锦里都被勾起了些好奇心。
真的好巧呀。
而且由于时间久远,对于当年的事情,连锦里记得并没有那么清晰。
她只知道对方突然出现,在福利院待了不到一年,又悄然消失,再无音信。
经过又一场约会的相处,且二人都几乎是隐晦地揭开了心结,连锦里跟对方相处起来倒是自在熟络了许多。
她仍旧感到有些新奇,再次凑过去小声问了对方一句。
“所以猫猫也是你带走的呀?云朵就是当年的云朵吗?”
当初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连锦里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喊他一声“小云”,现在想来,应该是“小昀”才对;
而猫咪的名字则是两个人一起命的名。
得到连院长许可正式收养猫咪的那天,天很蓝,也有很多云,绵绵密密层层叠叠,像是铺了半边天的棉花糖。
小小的连锦里抬头看看天,又看看眼前的“小云”,提议:“就叫猫咪云朵怎么样!”
她往日里总是乖巧中带点儿事事不上心的慵懒,难得睁大眼睛,眼里闪着明亮的光,露出如此兴奋的神色。
站在她对面抱着猫的男孩儿便半句也没有反驳,红着耳尖摸了两下怀里被命名为“云朵”的小奶猫。
司昀的回答将连锦里从回忆中扯到现实里。
“嗯。”他应完声后顿了顿,神色有点儿认真,“抱歉,没有和你说一声就......带着猫咪离开。”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道起了歉?
连锦里摆了摆手:“没事儿。”
连锦里为了方便和对方聊天,将身子侧着,斜斜面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司昀。
此时她又微微向前倾身,凑得离对方又近了一些,是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她斟酌着措辞,问:“所以你当年......为什么出现在福利院里呀?”
司昀神色微顿,向来清冷的面上瞧着竟好似有几分羞赧之意。
连锦里连忙补救道:“不方便的话不用说,我就是随口问一问,你千万不要有压力。”
她对于稍微亲近一些的人,向来是很贴心的。
司昀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露出点儿笑意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摇完头,司昀才重新整理了神色,想要向连锦里继续解答她的疑问。
只是下一刻,先前出现在他脸上的那点儿羞赧之色又重新浮现。
“我......”他似乎是在整理语言,犹豫了不过两秒,最终还是选择直言,“我当时是离家出走的。”
说完司昀微微别过脸,不肯正视连锦里,耳尖也醒目地开始泛红。
连锦里有点惊讶地张了张嘴,盯着对方鼻尖左侧那颗小痣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跟她一起笑出声的还有前排没忍住偷听的小顾。
笑完两人才意识到——
等等,这么说来,司昀的人设还真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少爷”??
“我只是浅嗑1下”在cp超话真的很火。
这两人都看过最近的那篇同人文,一个是被孟疏雨安利的,一个是自己冲浪刷到的。
此时,粗略地这么一品,小顾一个没忍住,直接从前排探了个脑袋过来,跟连锦里对视一眼,眼中写满了震惊。
且一个对视,两人就纷纷明白过来,啊,对方肯定也吃过这一口瓜,啊不是,看过这一篇文了。
不是吧不是吧?这种设定也能蒙对的吗!
要不是她真不认识对方,这份和司昀有关的回忆也真的十分隐秘,并无多少人能够知道,她都要以为对方是什么内幕知情人士了
神,真的神了。
连锦里之前就听孟疏雨夸赞过这位同人写手,对方用的词汇便是“神了”。
她当时随便一听,没有往心里去,后来自己回去看了同人文内容,心底惊讶,光顾着深思自己过往的记忆去了。
此时再一品,可不就是神了吗!
连这种设定也能撞对,连锦里一时还真的不知要作何评价。
嗯,世界真神奇。
连锦里和一脸震惊的小顾对视完,很快明白过来,对方兴许也看过那篇同人。
这并不是眼下的重点,眼下的重点是,司昀他有看过吗?
好奇,真的是太好奇了。
连锦里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哪件事情如此地好奇过。
她收回跟小顾相看两震惊的目光,重新偏过头,望向一旁抿着唇有些不明所以的男人。
“那个,”她试探着开了个头,又觉得有一丢丢的难以启齿。
害,自己作为正主,看关于自己的真人cp同人文就算了,现在还得把这篇同人捅到另一位正主眼前去。
她最近也跟着孟疏雨学了一点儿,她也是知道的嘛——cp粉最大的美德就是不要上升真人,不要舞到正主面前。
只不过转念一想,率先将这些舞到她面前的是孟疏雨,连锦里又觉得自己没了脾气。
既然自己受了震惊,这份震惊又难以消化,那就让另一位当事人也好好震惊一下8!
唉,事情是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这样想着,但反正已经下定决心将事情捅破了去,连锦里将那些难以启齿抛到了脑后,望向司昀,试探问道:
“那个,你有没有看过一篇,额,同人文?”
司昀闻言一愣。
也有可能他不懂什么是同人文?
连锦里准备张口给对方解释一番什么叫做同人文,又周全地开始进行假设。
万一对方说没看过,她要不要专程给人家找出来,让对方看上一看呢?
嗯,这一步还是算了吧,有点过分羞耻了。
连锦里心理活动分外活跃。
定了定神,连锦里正要向对方解释一番——
下一秒,司昀却缓缓点了点头。
连锦里:“......?”
真的假的啊?不能是唬她的吧。
“嗯......你看的是哪一篇呢?”连锦里向对方确认。
司昀:“......”
他有些仓促地移开目光,又张了张口,难以启齿般地缓缓答了四个字。
“离家出走。”
他当然看过。
当时孟疏雨发给他,他本来无视,却在看到微博标题后,鬼使神差般地点了进去。
至于阅后感?
别问,问就是他当初也惊呆了:D
比之连锦里,他对于那一段年少时光的回忆明显记得更牢一些。
要不是他也知道那段过往有多么隐蔽,几乎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他都要以为自己怕不是梦了个游,找了什么代笔之类的。
通篇阅读下来,整篇同人文和现实的“查重率”不说百分之百,少说也有个百分之七、八十。
而微博博文最上端标红的两行字则像是极佳的讽刺——
“同人脑洞请勿上升真人!”
“私设如山,不要当真!”
这一切有点儿过于油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