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户,外面的光亮照在小桌上,何长安擦完药后手中试着握笔,感觉胳膊支撑不住,眉头微微皱起,他可是约定好隔几日便送过去一副字。

  何长安从屋里出去,小妹手中拿着笔在比划着什么,他凑过去看。

  “这是什么?”

  数道直线没有规律的交叉在一起,偏偏小妹一脸认真,想必不是随便画画。

  小妹画好最后一笔才放下炭笔,松了口气,“这是衣服上花样的大小规格,娘让我学着画出来。”

  “新实兴的?还挺……好看。”何长安小心把纸页拿起来,泛黄的纸页摸起来酥脆,但上面画的花繁复,看得出来画的很用心。

  何小妹吐了吐舌头,得意道,“我自己想出来的样式,娘说要是能画出来可以卖钱,等明天她拿去给店里老板娘看。”

  “拿这个?”何长安捏住纸张边角抖了抖,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里找出来的纸,这么一抖立即开始往下掉纸渣。

  “哎,哥你干嘛?”何兰焦急的赶紧把纸拿过来,仔细看纸没散开,才放下心,“好不容易画的,哥你抖散了怎么办?”

  何长安把人拉到书桌前,把桌子上剩下的宣纸递给她,斩钉截铁道:“,那个纸太差,用这个纸再画一遍。”

  “画一遍多麻烦,这个不就行吗?”何兰不情愿道。

  何长安面无表情的翻桌子,“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那纸拿出去,人家还没看内容就先低看你三分,再看你连纸都用的这么差肯定缺钱,银钱上再给你压三成,”

  等找到半两碎银子,看她还是不愿意,朝她头上敲个脑瓜崩,吩咐道,“再去买一只好的炭笔,我出门回来你要是还没去买,后果自己想。”

  洁白的纸张摸起来触感细腻,何兰不太舍得用,看着兄长出了门,立马跑去找何母告状。

  “你看哥太浪费,让我用这纸不说,还一定要让我去买炭笔。”何兰捂着头抱怨,“真是太过分了。”

  何母想了想,温和道,“你哥说得对,会压低价钱,是我疏忽了,。”

  何兰不解,“可我们和老板娘谈好价钱了。”

  何母说,“若是花样卖得好,换到什么地方都不愁卖,那主动权在我们这。若是花样不好卖,我们只能在她这卖,还不一定卖得好,等她不需要我们的绣品的时候,我们就要另寻其他布衣店了。”

  “而这纸拿出去稍微一碰就会烂掉,只能用一次,谁会珍稀,”何母把纸翻个面,看她还没懂,点点她的额头,“你想想你哥说的话,人靠衣装,咱们在路边看到好看的人尚且会多看两眼,这人啊,看什么都一样。”

  何兰若有所思,嘀咕道,“所以怀信哥会忍不住去看那些锦衣华服的女孩子?”

  何母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何兰露出个大大的笑,“我去买个上色的炭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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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是成名已久的先生,自成风格又字迹浑厚,卖出的价格才高,而这些人多年苦练臂力惊人,不是何长安胳膊擦伤能模仿的了的。

  但总有意外,多方互相吹捧之下难免有人鱼目混珠,这些字迹只能卖出一时的高价。

  何长安没有去他刚借来墨宝的墨香斋,而是去了另一家可以买卖模仿字迹的书店,鸿源书楼,他打算来这里多看几幅字迹。

  这里规模只比墨香斋小上一点,但名声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听说在这里卖的字迹,有时候买回去不知是真迹还是仿作,名声慢慢地就差了。

  何长安打算在这里找上几幅,哪怕字迹写的差些,总算能交差了。

  这时候日头西斜,书院书生下了学,在书楼里聚成一堆。

  何长安刚进楼,小二就凑上来,“这位公子,喜欢看点什么样的书画?”

  “有年少成名的书生文章吗,或者年纪小小但声名在外字写的特别好的。”何长安一路看过去,能挂在外面的门面都不错。

  小二殷勤道:“公子楼上请,您要的这些啊,都在二楼。”

  何长安跟着小二上楼,路过楼梯拐口的时候一扫眼看到一幅熟悉的字,他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但仔细看去……那是自己字的风格没错,严格来说,自己字的仿作。

  他指着那副字问:“那是谁的字?”

  小二笑道,“那一个,一个书生挂来的,虽然是仿迹,可字写的实在好,有不少人见了都要问一遍,最近小有名气,可要给公子取下来看看?”

  自己的字可没有往外卖过,何家不算顶顶的富贵人家,可也从来不缺银钱,就算何长安送给同窗好友几次自己的字,那几家也没有家道中落,怎么流出来仿作了?

  何长安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自己的字还能卖银子好,还是痛心自己的字居然被卖了好,心内十分复杂,他纠结一会,“不用取下来,带我上去再看看。”

  何长安向小二打听那字画,“那书生可有说是模仿谁的字?”

  小二神秘道,“您要问书生模仿的字从哪来咱不知道,可要说模仿的谁的字,就是三年前冤死的何家侯爷何长安的,真是可惜了那字,没流出来几幅人就没了。”

  要是人还在,一副都不会往外流。

  何长安心里嘀咕着,嘴上道,“那真是可惜了。”

  小二接着说,“除了楼梯间那副字,我们这虽然没有真迹,可仿作不少,都是最近冒出来的,像那雨后的笋子,一下扑腾出来几十副,个顶个的好看,还有一副更好地,被我们管事收着,您要看我去给您拿。”

  还不止一副?

  何长安心里又复杂起来,他模仿老师的字还知道可持续发展,不好一次写太多把真迹价钱也压低了,这个后辈怎么回事,写前人的字都不知道收敛点,几十副?

  因为自己的真迹实在少,何长安下意识以为,那些模仿自己都是一人所写。

  小二见人没回应,把人带到二楼一个角里,“这几幅都是少年英才写的,您先看着,有事您叫我。”

  二楼人也不少,何长安环视一圈,倒是看到在中间桌子旁一个眼熟的,是在墨香楼借走字时见到的那个,那时这人看自己好像颇瞧不起,也不知道在瞧不起个什么。

  何长安往那边看的时候,那人也正好往这边看,两人对上眼,那人一愣然后又开始了嘲讽的视线。

  什么毛病啊!何长安扭回头,专心看墙上的字,出乎他的意料,墙上的字居然都写得不错,甚至让他来看,四副中三幅比他写得好。

  其实何长安的字并不怎么有风骨,因为他懒,懒得练字,懒得写文章。

  但他接触的人中是当朝太傅、李泽,甚至其他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几位皇子,这些人都是人中龙凤,一手字写的极好,于是何长安在老师和何老侯爷的压迫下,也不得不写出一手让众人夸赞好看的字,于是好看归好看,风骨却是没有几分。

  不然太傅师傅也不会把模仿字迹这手艺教给他,模仿字迹的人甚少能写出流传百世的字。

  于是他就选中了那副只有形而没有神的字,这样的字甚好模仿。

  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去的后面,有人叫来小二问,“那人是来做什么的,只是看看字?”

  小二心说,你们这些书生不都只看看,出钱买的有几个?

  但这话不能放明面说,小二笑着说,“来看看字,许是这些字没有合心意的,也许是没带够银钱。”

  那人哼一声,“合心意?怕是来踩点的吧,捧着手里的字卖不出去。”

  小二眼神动了动,“公子这话怎么讲?”

  同坐一桌的其他人也望了过来,“怎么,冯兄认识那人?”

  冯平见其他人都被自己的话吸引过来,得意道,“那人就是张良才说的何长安,骗良才兄的钱不说,还拿字画去墨香楼卖,结果可能字画太差没卖出去。”

  一旁小二听见何长安这个名字一个激灵,脸上差点笑不出来,听到后面的话,小二不由看冯平一眼,哦,跟着别人来混吃混喝的,来鸿源书楼有十几次了吧,没一次结过账。

  没人注意坐主位的人听到那个名字时,端起茶杯的手同样抖了一下,也没人知道他内心的胆战心惊,接着他就想到,早就是个死人了,怕是同名同姓。

  只是同名同姓让人也听着不爽。

  于是他皱着眉,居高临下地说,“既然是骗子,张良才怎么没把他送进大牢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加了八百字,等我再补补,每章都会到三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