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窥藏>第1章 扎西德勒

  除却雪山顶着一片混沌的蓝,整片苍穹的版块都是抹不开的黑色,连颗星子都看不见。

  北部的山峰叫仙乃日,藏语里是观世音菩萨的意思,远处还有两座圣雪山,它们并称为三怙主神山。

  她们是亚丁藏民的守护神山。

  封马动了动酸麻的胳膊,摸黑用脚趾勾起地上的内裤,随手扯了件长袖衬衣,叼着烟走到了阳台上。

  身后的人还在睡,屋子里没有一盏灯。

  他眯起眼看着熹微晨色下的雪山,深深抽了口气,将烟雾与清寒的空气吞进肺里,后颈的钝痛提醒着他宿醉后的体虚。

  封马掏出手机,算算日子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小半个月了,而对面的那座仙乃日,他却已经看了三年多了……

  身后传来动静,封马没有回头,他在脑子里想象着那人的表情,不禁眉毛一挑,烟蒂灰轻飘飘落在脚趾头上。

  那山蓦地就洒遍了金色,波涛汹涌般的雾霭层层叠叠铺张开来,壮阔无比,封马下意识的喉头一紧,两条腿有些发颤,那是一种来自原始人类意识里的臣服。

  这客栈叫“一世窟”,半个月前封马从尼泊尔辗转来到四川稻城,兜兜转转就看到了“一世窟”的招牌,背包沉沉地往地上一搁,就住了下来。

  ……

  “洛桑,”他露出一口白牙,伸出一只手,“洛桑扎巴。”

  客栈的老板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在世人看来,这个人算得上浓艳系第一梯队的那种级别,只有封马首先被吸引的,是他从右肩垂落到脚踝的黑色半披风,纯粹的黑色遮盖了他的右半部□□子。

  不过没有遮住他的右手臂。

  因为他没有右手臂。

  边上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小姑娘乐嘻嘻地接过封马的行李,看封马还怔怔地瞧着转身走掉的人的背影发呆,便对他说:“嗨,我们姑姑就这性子,人还是很好的!”

  封马回过神儿,“姑姑?”

  小姑娘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朝那个人远去的背影努了努嘴,接着双手捧脸做花痴状:“杨过的身子龙女的脸……啊!你不觉得我们老板的样子……啊……”

  封马挑了挑眉毛,小姑娘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凑近他,呼出一口湿气,封马觉得自己半边耳廓都酥麻起来——

  “你不觉得我们老板的样子,很魅吗?”

  具体是“魅”还是“媚”封马不知道,但他从小姑娘那里问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荆藏。

  “我叫蓝仓,你叫我蓝娃就行!”

  小姑娘很热情地提出要给封马搬行李,封马那堆箱子里简直包罗万象,甚至还塞了架星特朗,是他在尼泊尔用来观星的,成年男人背着都费劲,蓝仓愣是没让封马搭手,自己哼哧就给扛上了二楼。

  封马坐在了院子的吧台上,看着远处那个身影背对着他,似乎是在调酒,昏黄的灯影打在他身侧,封马看着看着,总觉得那背影很像一只油尽灯枯的老豹子。

  “像只狗一样。”封马嗤笑一声,自顾自打开一瓶乌苏。

  一世窟的构造融合了很多风俗特色,总的格局很像湘西的吊脚楼群,但装潢全部采用藏族风格,封马甚至还看到吧台后头有火塘。

  烈酒入肚,封马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得又开了两罐啤酒,这时边上有人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就听见蓝娃带着笑的声音:“大哥,我还没见过哪个客人上来就灌自己的嘿?”

  封马眯起眼斜睨着她,笑道:“怕哥哥不给钱?”

  蓝娃吐了吐舌头,自觉地从封马拍在吧台上的手包里扯了两张红的出来,顺手拿了个瓶起子,“蹭蹭蹭”豪爽地开了三瓶乌苏,摆在封马面前。

  封马就乐了,他看着小姑娘自己对嘴吹了半瓶子,才一脸不怀好意地开口道:“教唆僧徒酗酒,该当何罪?”

  说着,在蓝娃诧异的眼光下,封马从吧台高凳上跨下来,单手扯开了身上的长风衣——

  红色的坎肩与下半身的僧裙被外层紫红的袈裟半裹着,白皙的右肩偏袒,偏露一膊,深沉的红与昏暗的灯光修出一个高瘦的人形。

  封马捏了捏帽檐,取下帽子,露出短茬青白头皮的黑发。

  蓝娃忽然觉得手里的酒瓶子丧失了温度,明明眼前的人面带微笑,她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清寒,就像雪山的温度,刺得她打了个激灵。

  封马含着笑,掌背微弓,十指伸直,虔诚恭敬地行了个礼。

  不过不是朝蓝娃的方向。

  站在火塘外侧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两个人隔着火塘立在原地,荆藏听见一句带着笑意的——

  “扎西德勒。”

  明明自己才是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客栈主人,荆藏在听到这句话时,却有一种自己成了客的错觉。

  蓝娃被恍了神,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真是喇嘛?你是喇嘛?”

  封马转过头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一笑,在转身,火塘对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原地了。

  夜色渐浓,门外接连有背着吉他拜访的人进了院子,封马拿起衣服上了楼,倚在栏杆角落看着底下的人生起火,大家围坐在火塘边上喝酒弹琴,气氛被烘托得很好。

  封马也会弹琴,不过不是吉他,而是扎木年。他有一个蟒蛇皮崩的小扎木年,被揣在背包侧面,他记得好像是他师父送给他的。

  他的师父,是尼泊尔的一位流亡藏人。

  封马啜了口乌苏,两只手搭在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雾霭蓝的苍凉雪山,忽然余光一闪,他抬头看见对面的天台顶棚静静立着的人。

  封马感觉喉头的酒气霎时滚烫起来,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就着夜色被释放出来丝丝,乌苏呛得他鼻腔有些酸涩。

  “你别走,我回来了。”

  再一晃神,那半边黑披风的人影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封马感觉心被猛地揪断似的,他有些慌乱地握住扶手俯身朝下面寻找,脚边的酒瓶子晃荡两下“咕噜噜”滚落一旁。

  终于,封马迎上一双寂然的眼睛,他心里蓦地一松,忽然莫大的苦楚从后颈袭来,渗着毒似的朝他身体的每一寸血骨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flag:让我成为一个疼读者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