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害怕惊动了人始终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牙根都咬得出了血，此时嗓子里却依然如同有火在烧，干哑得厉害。
殷成风的动作一僵，迅速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就又快速扭回头，胡乱的拢着衣襟道：“我那什么……我回去了，你、你自己睡吧。”
张青月想要起身，可是他腰部以下如同断了一般根本不听使唤，被捆在一起的手臂也疼得厉害，眼见殷成风要走，只得又道：“我手很疼，你帮我解开吧，好不好？”
殷成风好似才想起来这回事，背对着张青月摸索着在他的手上一拽，生生将那条腰带扯断了，紧接着就忙忙乱乱的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差点跌了一跤。
张青月缓了口气，活动了下肩膀，用手肘撑着床，勉强将上身支起了些，声音低哑得厉害：“夫君，你酒醒了吗？”
殷成风胡乱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张青月伸手抓着床帐，尽量提高了声音，却仍是有气无力，几乎快要听不清楚：“你昨夜说，要把我送去哪里？”
殷成风的脑子根本没理清他在说什么，一边拉门一边顺着他的话应付着道：“好好，什么都好、哪里都行，随你喜欢。”
房门被关上了，春日的凉气扑了进来，屋里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张青月手上一松，整个人趴伏在床边，发梢胡乱的垂在脚踏上，好长时间一动都不动。
过了好久，直到天边亮起第一道天光，床上才再次响起一声轻得快要断了声音：“我去哪儿啊……夫君。”
天亮了，竹苓照例早早的过来伺候张青月洗漱，一进屋却是吓了个魂飞魄散，她放下水盆回身关了门，跌跌撞撞的扑到床边将张青月翻了过来，伸手去探他呼吸，发现还有气，这才用力晃了晃他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张青月身上的被子胡乱的盖到腰间，露出来的上身斑驳得简直惨不忍睹，嘴唇都破了一块，唇边血迹斑斑，竹苓怎敢让他这样子被人看见，根本不敢叫人，只是一边小声的哭，一边将被子拉上来，看着被子边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忍不住用力抱住他，压着悲声道：“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张青月轻咳了一声，悠悠醒了过来，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心底一喜，轻声道：“夫君？”
竹苓哭得气都快要上不来，不断的抚着他的头发道：“是二公子是吗？我去叫他好不好？我去叫他，问问他……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张青月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才道：“他来过吗？”
竹苓抽噎着道：“我不知道，我刚过来，就看见你伤成这样……”
张青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说……今日要把我送走。”
竹苓一愣，不知所措的道：“送走……送去哪里？”
张青月用气声道：“不知道，他说……随我喜欢。你出去吧，我要更衣……太狼狈了。”
竹苓猛喘了两口气，狠狠的抹了把脸上的泪，咬牙道：“好，既是他说了，我们就走！也不需他送，我们自己走！姑娘，这下，你可死心了吧？他定是也想要嫡子，想让你给他腾位置了，才故意折腾折辱你，逼你识相离开！”
张青月没有做声。
竹苓跺了跺脚，将张青月放到床上，到柜子里胡乱找出件干净衣服送到张青月手边，低声道：“走就走吧，天下之大，总有我们主仆的容身之地，总是饿不死的。”
张青月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衣物，那细瘦得可怜的手腕上带着可怖的淤紫。
竹苓的眼泪又流下来，却被她狠狠的抹去了，起身将水盆端到了床边，低声道：“姑娘你……自己擦洗一下，再穿衣服吧。”
张青月隔了一小会儿才“嗯”了一声。
竹苓虽不放心，但也知主子是不可能让她留下帮忙的，只得快步走出去了。
在门外等了好久，她才听到里面张青月在唤她，急忙推门走了进去。
张青月靠着床沿坐在脚踏上，身上的衣物并没有穿好，只胡乱穿上了里衣，旁边水盆里的布巾上沾着一大片血迹。
他抬起头来道：“你帮我穿外衣吧，我没办气了。”
竹苓哪里有不应的，忙上前半扶半抱着将他撑起来，拿了外衫帮他穿。
张青月身量比她高出一头多，她小小的一只撑着人分外费力，但她并非普通娇弱的小姑娘，力气也不小，硬是给妥贴的穿好了，又将张青月扶坐在椅子上，麻利的将他的长发梳好收拾齐整。虽然看起来脸色依然灰白得可怕，却终于不再那样狼狈了。
张青月的房里向来只有竹苓一个人伺候，其他的下人很少过来这边，给了他们主仆足够的时间收拾残局，直到太阳升起，姝儿见少夫人喝药的时辰已经到了，竹苓还是没有出来端，才过来问了一声。
竹苓出去端了药回来，喂给张青月。
张青月起了热，正是干渴得厉害，也不觉得苦，一口气都喝了，但没过一会儿，却又“哇”的一声给吐了出来，有血丝混在深褐色的药汁里，根本看不分明，被竹苓收拾了。
竹苓又去端了饭来，可是张青月一口也吃不下去，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呼吸带着炙人的热气。
竹苓急得不行，张青月起了热，但府医是不能找的，张青月的身子只能是殷成风寻来的孟先生能给看，可是孟先生人在宫中，要寻他就只能通过殷成风。
竹苓咬牙想要去寻殷成风，却被张青月拉住道：“我们一起去吧。”
竹苓道：“你在这歇着，我去问过二公子，你病了，就算他不想再留你，至少也不能这样子就把我们撵出去。”
张青月摇头道：“他说了今天，但在醉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们等了这许久他也没派人过来……我去问问他的意思。”
竹苓不想让他去：“你站都站不住，我去问过就是了。”
张青月撑着她的手站起来，低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