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国公嘴里念着“使不得”，“礼不可废”，恭恭敬敬的将皇帝请进了正堂。
长孙星沉在主位上落了座，恒国公坐在下首位，抬头道：“陛下驾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长孙星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施施然坐在另一边的殷栾亭，态度温和的道：“倒是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听闻近日府中二公子正在议亲，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栾亭为此忧心不已。
他是栾亭的弟弟，朕便也忝为兄长，自然也是关心的，今日无事，便想来瞧瞧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恒国公受宠若惊，连呼“不敢”：“犬子不成器，区区婚事竟惊动了陛下，老臣愧不敢当。”
一边一直低眉顺眼的殷成风也惊了，没想到他一个公府庶子的婚事竟然能惊动皇帝亲自跑一趟，这可真的是天大的殊荣了。
国公夫人暗地里揪了一下殷成风的衣袖，他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跪地谢恩。
长孙星沉抬了抬手，示意殷成风起身，笑眯眯的对老国公道：“国公此言差矣，殷家世代忠良，良将辈出，皆是国之柱石。到他们这一辈，栾亭自不必说了，朕听闻成风也凭着自己，入了羽林军了？”
恒国公对此也是颇为满意，忍不住捋了下胡子道：“确有此事，成风这孩子自小崇敬他兄长，长大些，便立志要从武。他性子倔，不肯借家中帮扶，定要自己去闯，老臣便由着他去了，男孩子嘛，摔打摔打也好。”
长孙星沉听闻殷成风“自小崇敬兄长”，看他便又顺眼了些，目光上下打量了殷成风一遍，唇角带着一点笑意道：“不错，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候，亲事应当不为难。”
这个确实不为难，殷成风虽是庶出，但人生的俊朗，性子又开朗外向，交友广阔，家世又好，上头还有做并肩王的哥哥顶着，京中贵女别说庶出，便是嫡女，等闲也都是配得起的，甚至都不用自己上门求娶，这近一两年，女方家拉下脸来探听消息的也不知有多少。
但难就难在这小子自己有了心上人，偏偏人家还不乐意，这才磨了这许久。
国公夫人为了这个庶子，先后派人登了人家三次门，但每次都碰了软钉子，只说女儿还小，要在膝下再留几年。
对方拒绝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了，偏偏殷成风就认准了人家，别的姑娘画像看也不看，着实是愁人。
眼下看人家女方的态度，除非求皇帝赐婚，强权压迫，否则不太可能嫁入国公府。
但以恒国公的性子，又断不可能为了小儿子喜欢，就用身份去逼迫人家姑娘家，此事也就僵住了。
恒国公也愁的慌，忍不住叹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但若孩子已经心有所属，再另聘他人就是坑害人家姑娘，将来成就一双怨偶，非老臣所愿。
成风年纪尚轻，此事本不着急，可是他再三请求，深怕夜长梦多，担心人家姑娘会被别家聘了去，夫人为此事尽力奔走，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国公夫人轻叹了口气，也是无可奈何。
庶子的婚姻大事，她身为嫡母，自然责无旁贷，先是派人打探了情况，又在各个贵妇们的宴会上亲自探问口风，但对方一直滴水不露的，明摆着不想嫁女。
后来没办法了，她只能派人上门，明确表露想要求娶之意，可惜对方始终没吐过口。无奈她堂堂国公夫人放下身段儿亲自登门，然而对方虽然全程恭恭敬敬的，对婚事却依然咬得很紧。
那姑娘国公夫人还想方设法的看到过一眼，她只能说，她这个庶子……眼光独特。
殷成风没了往常的开朗劲儿，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长孙星沉好奇道：“成风心仪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眼光竟如此高？”
【竟然连皇帝的小舅子都看不上，这丫头够狂的啊。】
恒国公道：“户部侍郎张齐家的姑娘。”
长孙星沉看了一眼殷成风，惊讶的道：“可是朕记得，张齐家的女儿最大的也才十三，这……是不是小了些？”
殷栾亭修长的手指轻点了点椅子扶手，提醒道：“不是张家嫡女，是张齐的庶长女，年方十八。”
长孙星沉抬眼去看殷栾亭，目光对上他清俊的眉眼，顿时柔和了下来，连声音都忍不住轻柔了许多：“哦？张齐家还有一个庶长女吗？这我倒不知。”
殷栾亭用食指指节顶了下额角，点头道：“确有此事，听闻那庶长女胎里不足，自幼体弱多病，被张家养在后院极少出门，很多人都不知道。成风也是偶然见过一次，记在了心上，后来母亲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张家的庶女。”
长孙星沉点了点头，他知道殷栾亭这话是看在弟弟心上人的面上，给张家留了余地了。
宣朝重嫡庶，“庶长子”“庶长女”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丑闻，张齐好颜面，膝下有个庶长女，想必会觉得脸上无光，捂着都来不及，自然不愿对外提起，就算这个女儿不“体弱多病”，想来也没什么机会出门见人的。
他沉吟着道：“既然张齐不肯嫁女，不如朕下旨赐婚？”
恒国公忙道：“不不不，陛下垂怜，老臣感激涕零，可是婚嫁之事，不可强求，张家若实在不愿与老臣结亲，也只能罢了。”
殷成风的头结结实实的垂了下去，看起来像只被霜打透了的茄子。
殷栾亭心疼弟弟，忍不住道：“敢问母亲，现在是张齐不肯嫁女，还是张姑娘不愿入我殷家门庭？”
国公夫人叹气道：“想来是张侍郎的意思，为娘昨日亲自去了趟张家，张夫人还是那套说辞，说姑娘还小，张大人舍不得女儿，要在膝下再养几年。我甚至没能跟张姑娘说上话，只说是体弱，又在病中，不好见人。还是为娘装糊涂坚持着，才远远的看到了一眼。”
殷成风连忙蹲到国公夫人身前，仰着脸问道：“母亲，那张姑娘身子如何了？您见过她，她可病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