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生如夏花

  在孤岛的那些日子里,沈君山常常坐在水晶棺前发呆,一坐便是一天。

  仿佛只要他固执地相信,棺中的人儿便能够再次睁开眼睛。

  发呆时,他就免不了会想起和她的初见。

  

  8月的S大,向日葵开得正盛。

  唯有葵花向日倾,这种蓬勃而热烈地生存的花,是沈云苏的最爱。

  她自小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也想像葵花一样,追逐着太阳而活。

  沈云苏抱着下堂课要用的教材,驻足在花坛前,遗憾今日为何没带画板出来。

  若是能把它们画下来,永久地留存于世,便最好了。

  不过,遗憾的心情仅在她脑海里维持了一瞬便烟消云散。

  它美得那么自由,留不留存,又有什么关系呢。

  向日葵并不在意。

  沈云苏莞尔一笑,身上水蓝色的旗袍裙摆随清风舞动,说不出的温柔婉约。

  她看花看得痴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暗道一声糟糕——

  要迟到了……

  这一年,沈云苏在莫斯科的S大念大二,为了凑足学分,选了一门中文课。

  本来,中国的学生是不允许选这门课程的,但沈云苏央求了导师许久,又装作在外多年,半点儿不会中文的样子,导师便就同意了。

  所以,第一堂课,她可万万不能迟到。

  阳光倾洒在长长的走廊上,沈云苏一步步踩着阳光,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报,报告。”

  少女嗓音清脆而急促,如流得急促的溪流。

  她弯着腰,胸口上下起伏地喘气,只见到讲台上站着个人,还未看清什么模样,便慌张地喊了报告。

  ?

  没有人回应。

  沈云苏心存疑惑地抬头,台上的人也刚好扭头过来看着她。

  这一刻,在国内国外见惯了帅哥的沈云苏都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身体颀长,五官立体是刀刻,深邃的眼神因上扬的眼尾而变得妖异,中俄结合的长相,直令人移不开眼睛。

  不是吧?

  那个在邮件里一板一眼的中文导师,居然是个妖孽美男子?

  饶是沈云苏平日里再如何镇定自若,此刻也被惊讶填满了眼睛。

  见老师一直没有回复她,而教室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沈云苏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又小声地道歉,“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同学,我不怪你迟到,先进教室吧。”

  诶?

  沈云苏连忙侧过身子让路,只见一个高大的中年俄罗斯男人抱着教材,大步流星地跨上了讲台,用俄文对先前台上的男人道:“维克托同学,你可以先回位置上了。”

  妖孽般貌美的男人颔首一笑,目光扫过低着头不自在的沈云苏一眼,继而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沈云苏做了几个深呼吸,也想找个空位安放仍在尴尬的自己。

  谁知,整间教室,只有维克托身旁空着位置。

  她咬了咬牙,提起裙摆坐到了他旁边,红着脸小声地打了招呼,“你好……”

  男人没有回应沈云苏,但她婉约羞怯的模样,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便是两人的初见,日光正好,她清丽的气质,像株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身上还隐约带有淡淡的夏日葵花香气。

  那香气,沈君山直至死前,都记得清清楚楚。

  再后来,他们相恋,如胶似漆。

  他和她在摩尔曼斯克唯美的极光之下深情亲吻。

  在宛如一弯新月的伏尔加河碧波旁浪漫共舞。

  在白墙金顶的金戒指教堂之内庄严起誓。

  点点滴滴,交织成两人之间紧密缠绵的爱意。

  她说,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是她追求的一世安稳,是以她叫云苏。

  于是维克托便用了她的沈姓,取名君山,谦谦君子,沉稳如山。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真的能给沈云苏一个安稳的家。

  可是世间事,大多都是不如意。

  家族遗传病的精神病发作,他控制不住暴怒的自己,生生掐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而她死前,却还是用尽全力拥抱了他。

  一如情最深时的温暖笑容。

  “我……不怪……你……”

  沈君山坐在棺前掩面痛哭,下巴上的胡茬扎到他的手心,也仿若扎进他早已枯萎的心里。

  他的人生,终究是没有了光。

  ——全文番外完——